《好像，吃错瓜了》蓝色星尾

40、番外三（中） 闻×清 地震

　　虽说是三月，此时却意外地暖，散步都像踏青。

　　两人沿着水泥路走，道路弯曲多坡，房屋难筑，所以村落中心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路上景色都以树林草丛为主。

　　然而王施闻没心情感叹春光或是家乡变化。

　　他只知道此番是为身侧人而来，却在距离咫尺时再次纠结。

　　曾默默关注过她与好友的相处状态，利落爽朗，如此热情，毫无保留。

　　不喜用长公主的身份大肆宣扬，虽有娇纵却拿捏得极有分寸，从不让人反感。

　　张扬热烈，遇事冷静，她的明媚让他难以忽视。

　　或许是沉寂于黑暗太久，以至于遇见太阳时毫无防备就被吸引。

　　留恋温暖是人之常情，但不是他混淆感激和爱情的理由。

　　所以他也曾在迷茫中辗转反侧，在日复一日的因缘纠葛中拷打自己的内心，最终敲定爱情的真实面目。

　　然而他和石子清的相处却总觉得说不出口的别扭。

　　外界迷雾重重，描述他和她是包养关系。

　　是，可以这样说。

　　毕竟，在她眼里，他们的关系也许本就不平等。

　　他可以是Y集团用来制衡J集团的导火索，可以是她报复J娱乐的工具。

　　于她而言恐怕只是顺带照顾的人罢了。

　　但坏就坏在，他似乎按捺不住对她的非分之想。

　　对金主的感情彻底变质于出国后的某天凌晨。

　　是她湿漉漉地闯进他的小公寓。

　　大雨倾盆，片区停电，他在她的句句引诱下碰倒烛台滚进了春宵良夜。

　　以下犯上，放古代王施闻自知是死罪。

　　如果坦白他动心已早，也许更罪加一等。

　　忧心忡忡一夜，结局却是金主的不屑一顾。

　　他便沉默，没有再提。

　　半年后的第二个雨夜，他和她闹翻。

　　这次他真的想明白了，要想与她并肩同行，就注定要他拼了命去填补她和他之间的天堑。

　　只有他知道在那句“你根本不了解我”说出口后，她眼神里沉下去的光让他有多难受。

　　以至于日夜辗转在光消失后的梦境中，怎么也后悔，怎么也逃不掉。

　　如此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第三次。

　　所以在她离开公寓后，王施闻发了狠，逼自己一把提前毕业，又在期间见缝插针学习如何投资……这都是后话。

　　得知石子清回国那天，他就立马让助理买了机票，但过后考虑到两人还在冷战，不好直接遇上，担心她还不肯原谅他，所以推迟又推迟，最终才定下去春分那天Y集团的慈善晚宴。

　　以“WS2”的身份再次相见，会不会借机打破僵局呢？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他要见的人逃走了。

　　这消息还是在王施闻落地正国时才传到他耳中。

　　多亏人脉不缺，辗转几次打听出她去了祈县，这消息和慈善晚宴背景里的志愿活动呼应，他便又赌了一把。

　　好在运气没差，终究还是被自己遇上了。

　　即便……即便他对这名为“家乡”的地方无比抗拒。

　　“那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还是石子清先开口，他便有由头光明正大盯着她的侧脸看。

　　自从和J集团正式开战，王施闻就从各种渠道了解到和她有关的消息。

　　其实早年间石氏将石子清的信息封锁得很好，完全听她本人意见，自由发展。

　　只不过因为他这档子事才被拖下水，搅进集团利益的乱局，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他打破了她的自由人生，他有愧。

　　所以便将化解这种愧疚和对并肩同行的渴望一并纳入他的目标。

　　目光从她光滑的额头滑向高挺鼻梁，与以往装扮热辣的形象有差别。

　　今天为了参与活动，石子清打扮清爽，和一群大学生站在一起也没差。

　　思绪跑远，他将转变的机遇放在当下。

　　“我这次回国就不走了，”王施闻坦言，步步留意她的神色，在她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轻言细语，“上次向你借的那十二万，我去投资，翻盘翻倍赚了不少，现在打算回国做金融。”

　　女人听言飞快转过头，吊梢眼轻挑如他预料诧异：“等等，你从美术转金融？”

　　王施闻专注她的神态，微微点头。

　　他也明白这选择跨度实在太大，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连一年前的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

　　也许是命运吧，前半生经历的曲折都兑换成现在的幸运。

　　“你现在做到哪一步了？”这句话刚说出口，似乎是反应过来问句容易引起误会，她垂眸，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要帮忙就说一声吧？”

　　“不用的，我现在都处理好了。”他带笑婉拒。

　　所言为真，如今虽然身为WS2，实际却已组织团队运作，有代理人运作，所以他才能出现在她眼前。

　　她会主动提起帮忙，他求之不得，可又难免心酸，不知如何才能摆脱那个受人庇护的形象，。

　　殊不知此番拒绝也击退了她靠近的心。

　　又被拒绝了呢。

　　石子清不知道王施闻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如今敏感细腻得过分。

　　在他面前，她总不自觉小心翼翼，以至于自己也成了那个敏感的人。

　　比如她明明是想单纯地帮助，却又害怕他以为她要借着权力干涉。

　　比如明明他有自己的事业，她应该庆贺，却又担心他与她脱了金钱关系以后再无瓜葛。

　　又比如其实那夜，她是蓄意勾引，得逞后却没盼来告白。

　　她失落又失落，逞强以傲然做伪装，从此才不再提。

　　他们好像两只蒙住眼睛的刺猬，明明都想拥抱，互相收起利刺，却反而更容易痛，彼此试探又错频推开。

　　石子清早就发觉，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挑破那层窗户纸。

　　还是说我们之间本就没有答案？

　　话题眼见中断，两人在这条蜿蜒山路上拖着时间。

　　太阳不再正悬，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悄无声息来到一点半。

　　“我们往回……”

　　“其实那句话……”

　　脚步都中止。

　　风总是恰到好处，煽动心底莫名的情绪。

　　“你先说。”

　　“你说吧。”

　　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这次可怪不得她了。

　　只觉难得默契，气氛又转向松懈，石子清眼波流转，双手背过身，指尖都要绞成花，面上却是大方坦然：“你说。”

　　男人也被这默契弄得局促，原本白皙的脸颊也浮现淡淡的红晕，他抿着嘴，似乎是短暂思虑后答：“其实之前我说的那句话，是我……”

　　她还没等到后文，忽然两声奇怪的警报声同时响起，两人都被吓一跳，连忙去摸手机。

　　可还没等她掏出，眼前一切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不只是视线，而是连同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抖动！

　　“是地震！快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迅速跑起来。

　　是天灾？

　　从未预想过的情况突然来临，她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伴着一阵耳鸣，如同踏浪而行，大地似乎不再踏实，几次浮沉，携着强烈窒息的感觉缠上全身。

　　她任王施闻拖拽着跑，目睹一瞬周遭如同天崩地裂，将尘土震动，山路动荡，每一处都如同梦境错乱，却偏偏是现实。

　　因为陆地抖动，逃跑的每一步都如此不真实，等再回头看，却发现之前两人还站着的地方已然被巨石占领。

　　心底生出一阵后怕，恐惧密密麻麻攀上心脏，她下意识更加攥紧和她交握的手，想尽力跟上对方的步伐，地震却不肯放过她，时而踏空，时而拱起，像沼泽地般难行。

　　毫无规律的震动让石子清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渺小，仿佛自己处于神秘之人的掌心，如蝼蚁一般，生存还是毁灭，操控命运对他简直易如反掌。

　　山路蜿蜒，靠山那侧滚落下不少石头，险象丛生，步伐又急又大，她脚下忽然踏空，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已扑倒在地。

　　“啊！”她发出一阵闷痛。

　　与王施闻牵着的手因惯性分开，男人刚跑出几步又急忙返到她身边径直冲跪下。

　　向来温顺淡定的人声音都在颤抖：“摔到哪儿了？还能走吗？”

　　她连忙摇头，下一秒，王施闻忽然将她直接搂起，耳畔轻声的“失礼了”犹如错觉。

　　之后便就着震感天旋地转，被拥入怀时耳鸣还在持续，她下意识闭眼埋进他颈窝。

　　他的兰花香是她的安定剂。

　　明明看似单薄的男人却有足够力量将她全身抱起，地震似乎逐渐缓下，她在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中试探安全，才发觉自己早就将王施闻的毛衫哭湿一团痕迹。

　　“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

　　“结束了，地震结束了……”

　　她哽住，明明他也在害怕，声线都在颤抖，却依然尽力保护自己。

　　落在背脊上的手掌亦是颤着的，竭力让她能有可靠依赖。

　　她知道他总是倔得不像话。

　　可就是偏爱甚至依恋他短暂却又及时的守护。

　　“我没事，我还好，”她咬着唇，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表情如何，总之两人都狼狈，混乱不堪。

　　再三保证下，王施闻才终于松开怀抱，她也得以站立，而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腿早就软了，还是他稍微搀扶，石子清才从魂飞魄散的状态里稍微找回了些精神。

　　两人位于一处相对平坦无落石危机的小道。

　　“这里很不安全，还是要回去空旷的地方。”在一片不安定的因素里，王施闻似乎逐渐找到冷静的诀窍，分析这处离学校的距离。

　　遥望可见远处山脉有滚动落石一路坠入河水，当下情形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说。

　　石子清此时也尽力稳住情绪，在确认没有崴脚后，男人便再次牵住她的手。

　　只是在触碰时，她忽然察觉手掌刺痛，“嘶……”她下意识缩手，这才发现方才跌倒时两边手都刮在地上受伤。

　　王施闻自然而然伸手捻住她指尖，查看伤势：“回去要消毒才行，不过现在……”

　　她自然是明白，现在的情形还不一定能找到双氧水或是别的消毒，伤口处多有灰尘，夹杂着血丝，石子清没有犹豫：“不管了，现在回去要紧。”

　　于是他松开手，为了她不会再痛，然而她却不想放过，宁愿痛也好，也要捉他的手牵住，王施闻回头，薄唇微动，石子清比他先开口。

　　她就这般盯住他，心无旁骛，任凭如何狼狈，也命令。

　　“带我走啊。”

　　幸运的是中间并无余震。

　　等他们到达，还未进门就看见老师和志愿者们都带着留校的几个学生到了操场上。

　　除了第一眼关注人群乱哄哄，那栋教学楼也成为她忧心之一。

　　离开时还是高耸，而地震后肉眼可见左侧那方已然出现斜倒的趋势，还有一条尤为抢眼的裂缝，触目惊心。

　　“你们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手机都打不通！”甘甜首先发现到达门口的两人，高呼声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而后她脸颊涨红小跑着过来拥住石子清。

　　而她这时才想起自己还与王施闻的手勾着，刚想不着痕迹地松开，却重新被勾住指尖，随后就听男人冷静道：“她手上受伤了，有没有双氧水？”

　　甘甜被他这一问弄得愣神，不过也只是一瞬便答：“宋老师刚带阿垣去找医疗箱了，先来帐篷这边吧。”

　　“那就交给你了，”王施闻松了石子清的手，再朝另一侧随手一指，明明是两人在听，他却似乎只是对她特别交代，“我去看看那边。”

　　倒是少见他这般模样……石子清还沉浸在王施闻的转变，微微出神，下一秒，腰上就被紧紧搂住：“真是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电话都没信号……”

　　甘甜似乎还未从惊吓中抽离，俨然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关系微妙的变化，石子清被她拽着往帐篷处走，两人互相拥着，心却紧跟着那个与她步步拉开距离的人。

　　她只远远瞧见男人迅速进入支援状态，接过了老师递来的纸张，交谈过后似乎是在清点在场的学生人数。

　　但忧虑却并没有在清点结束后有所释然，眉头越扣越紧。

　　包扎结束，石子清便快步朝王施闻走过去：“怎么了？”

　　“少了两个孩子。”

　　两人同时望着眼前的教学楼，而后他将学生名单递给石子清。

　　她垂眸，这张所谓的学生名单显然是从捐赠的书籍上撕下的前言，上面用笔潦草地写下名字。

　　而这之中唯独“王晓辉”和“展康乐”两个名字后面没有打勾。

　　只一个动作，石子清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捏着纸的一角，明知故问：“你要上去找吗？”

　　“嗯，他们刚刚在楼下一直喊，没人应，现在去周边找了，但是我感觉他们还在上面。”她注意到王施闻的额发上都残存不少石头颗粒，白色毛衣都因为方才的尘土而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清冽的兰花香蒙尘，却依然倔强地闯出一线。

　　他清高不愿折服所以从前想过自杀，他共情敏锐所以更加洒脱。

　　是地震，天灾不会看谁的情面，救援需要争分夺秒。

　　似是下了决心，王施闻回头再望她时轻声：“我去去就来。”

　　男人刚踏出一步，她还是拽住他的衣角，明明是不放心，嘴上却不留情：“喂，别逞英雄啊。”

　　他却忽地一笑，难得与她调侃：“遵命，大小姐。”

　　地震当前，什么大小姐娇生惯养都是屁话，手上那点伤还算能忍。

　　王施闻只身去教学楼的时间间隙，石子清在操场上与众人合力搬书。

　　保命是最要紧的，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先前用来遮蔽图书的帐篷需要清空，作为临时避难所，而图书便成为桌子，椅子等最实用的东西。

　　前后十分钟不到，因为多人帮忙，书整理得很快，二十余人在帐篷下忧心忡忡，而她望着教学楼，却迟迟没等到王施闻出现在楼梯口。

　　后知后觉风云忽变，鸟群惊飞，昆虫早开始作乱。

　　趁此空闲，一位老教师才后知后觉感慨，地震似乎早有预警。

　　这段时间祈县的气温就奇怪地升高，山上的动物也有异动。

　　可惜这都是马后炮了。

　　众人正围在帐篷里休息，整理可用的资源，下一刻，几位出去寻找学生的老师回来了，却没有带来好消息。

　　石子清在一旁听着众人言语，将那张早已被揉皱的学生名单展开，再翻过背面，她这才认出这是一本童话故事的前言。

　　但愿这现实的笔锋不要穿透童话。

　　她无法阻挡这份在意如水渗透。

　　“我去里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