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诅咒与救赎》芳杳

193、番外·通话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多月时日的某天下午，伦敦白厅地底定时定点响起一阵欢快的铃声，这意味着魔法部例行的下班时间点到了。

　　伴随嘈杂的脚步和交谈声，身着制式长袍的巫师们鱼贯而出，脸上不约而同带着一丝疲惫和倦意。

　　所有人都步伐一致地朝出入口匆匆赶赴，唯有某个穿着打扮十分显眼的编外人士如一尾游鱼逆流而上，沿途还不慎磕碰到几名巫师手持的公文包，挨骂踉跄的身影几乎淹没在人堆之中。

　　不知道挤了多久，暗自感慨来的不是时候的人深吸口气，不甚熟练地盯视着正在操作电梯栅栏的女巫师，她看上去也对自己的出现表示奇怪，不声不响地隔着距离静静打量他身上带着股学生气的装扮。

　　“先生，您要去几楼?”
　　“啊...你是说我吗?”

　　意识到自己被怀疑其实并不算什么，但迪伦很快汗如雨下地发现他好像不记得信中提及的约见地址究竟在哪一层了。

　　电梯内的氛围沉寂而僵持，直到他头皮发麻地跟随蹙眉的女士抵达地下一层，迎面走来的高个金发女子让他微微睁大了双目。

　　与生俱来的读心术和大脑第一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早早就知晓自己的来历，从踏入魔法部到现在，她是唯一一个对自己正眼相看的人 。

　　但迪伦百分百笃定，他不太想承担这样的认可，那名佩戴着副部长徽章的女巫师不是个好惹的存在。

　　比如现在，她正笑眼盈盈地警告自己不要在魔法部的地盘随意运用读心术，至少绝对不能当着她的面使用。

　　“副部长，执行司的人已经将材料整理好了，您过目一下。”

　　就在迪伦错愕之际，一旁的女巫师已经从容不迫地递上盖有“M.O.M”徽章的文件，不过相比几分钟前，她显然表现得拘谨了不少，就连目光都老老实实低垂着，不像某个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人那样直愣愣地盯视伊瑟希。

　　“我对那位新任司长并不放心，还是亲自找他确认一遍吧。”

　　她碧波荡漾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极深的笑意，站在电梯内优雅地捋了捋卷翘的发丝，旁若无人的模样令其余二人都生出几分紧张。

　　“可他已经向部长递交了请假申请，恐怕...”
　　“没什么可怕的，那封信还在我桌上躺着呢。”

　　伊瑟希看上去心情颇好，还有闲心同下属聊天，她兀自揉了揉开会期间久坐得有些酸软的肩膀，突然回眸朝一旁不在状态的人笑道:

　　“还不出去么，你找的人就在第二层，还是说你要跟我一同去地下十层参观?”

　　迪伦原本正紧攥着袖口缓解紧张，闻言更是吓得一激灵，身体反应快过意识地三步做两步跑了出去，又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向副部长道谢，可回头的动作却相当僵硬:

　　“谢，谢谢您...”

　　伊瑟希没有回应他的窘迫，只是淡笑着目送廊道尽头的身影离去，为落荒而逃的人争取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离开那双如海水般冰冷的眼眸注视后，迪伦明显感觉自己好受多了，就连赶路的步伐都慢下来，神情惊异地注视着下班时间点后依然人来人往的魔法法律执行司。

　　这里的每个人都精神迥然地奔赴在各自的任务中，没有人脸上带着工作者的颓然，仿佛早已习惯了连轴转的日子。

　　于是身处其中格格不入的迪伦很快就被当做无关人士赶了出去，却因此意外碰上了自己要见的人——

　　时隔数年重逢，那张能让塔莉亚惦记在心的面容不仅没有改变，还更加英挺俊逸了。

　　意识到这点的人有些沮丧，可残酷的现实并不打算让他逃避，对方很快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那双黑眸也带了点笑意，虽然淡得几乎像是错觉。

　　“站着做什么，有话进去说。”

　　然久侧身让开一条过道，先是由身后风风火火往来的同事过去，随后才带着迪伦一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头回目睹挂满线索便笺和路线图的办公桌，他感慨着欣赏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的目的:

　　“关于魔法部人员调度的事...”
　　“不用谢我，等哪天那家伙的助理考核通过之后再找机会当面致谢也来得及。”

　　迪伦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垂眸扫过眼前人指间轻捻的纸张，发现上面用黑笔整整齐齐勾勒出日程表，还在角落恶作剧似地画了个气鼓鼓的兔子涂鸦。

　　这两相对比起来存在差异的字迹，搭配上然久自己都察觉不出的笑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明白了，今后如果有工作上的合作还请多多指教。”

　　他的桌面上摊开了好几本笔记，可见还有要紧事得忙活，迪伦礼貌地转身告辞，再度踏入人挤人的执行司过道消失不见。

　　伴随门扉合闭的动静声，那些人来人往的喧闹被隔绝在外，椅子上的人却没有很快投入工作。

　　他伸手从堆叠的文件夹内拿出一本些许破损的日记，指腹摩挲过旧皮革封面，闭上眼回忆着当天发生的事情。

　　两周前，霍格沃兹城堡内平平无奇的周末，对他而言却不能再像学生时期那样好好放松，身为职业傲罗候选者，这是然久为数不多可以回家休息的假期。

　　但他依然不能抽空陪陪自己的伴侣，向原正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忙得焦头烂额，早早就起了床直奔图书馆，留自己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木屋。

　　然久只能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于是他想起了那些本该被遗忘在角落的人。
　　这还得多亏了向原这个小媒婆，他才突然有兴致去牵线搭桥。

　　于是然久很快动身前往距离禁林不远处的霍格沃兹城堡，但他并没有采取最高效率的通行方式，而是漫步在阳光还能穿透枝叶落在地面的小道上，将沿途曾错过的风景都尽收眼底。

　　向原说的没错，白日里的禁林边缘还算幽静雅致，他们暂居的小木屋正巧坐落在最适合观赏休憩的位置。

　　直到周边的植被隐没在身后，眼前是辽阔的黑湖和矗立在对岸两端的悬桥，然久才不动声色地熟练运用移形换影抵达目的地，回到自己曾经居住的单人寝室。

　　刚落地的人早有预料地捂住口鼻，隔绝开周遭蔓延沉淀已久的尘埃，用另一只手挥动魔杖整理内务。

　　这里的所有物件早在毕业前就被封存在此地，然久凭借自己曾担任过级长的身份特地申请了长期留存资格，就是为了等到这个时候再回来整理以往留下的东西。

　　毕竟留校的傲罗预备班成员在毕业手续上也和普通巫师不同，他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整理自己的行李，很快就要回魔法部报到，继续走流程接受新一轮的训练和考核。

　　放在以往，就算然久有机会回来将这些东西整理干净，绝大部分也会被直接处理掉，但如今他不得不耐心检查，才终于在某个柜子里翻出一本熟悉的日记，以及它顶上压盖的通讯录。

　　目光触及的瞬间，回忆便翻江倒海地袭来。
　　但他还是忍下了打开日记的冲动，转而拿起另一本没写过几页的小册子。

　　上面寥寥记载了几行自己在霍格沃兹需要联系的人员名单，以及后缀的一长串邮寄编号和地址。

　　然久撕下一小张纸条，将需要的部分握在手心里，很快换影移形消失不见。

　　离开霍格沃兹城堡后，他没有立刻回到小木屋，转而来到附近专供马车停靠的地点，当场预订了前往索恩斯特庄园的来回行程。

　　之后便是无聊的等待时间，意识到向原那家伙大抵已经暂且离开图书馆，正坐在礼堂里胡吃海喝，然久在车厢里拿出因工作需要而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封信叮嘱他傍晚记得回小木屋尝尝自己的手艺。

　　为了留下某个吃货，他不得不同礼堂做饭的大厨暗中较劲，如果让父母知道这件事，指不准得笑掉大牙。

　　但等他写完信意识到这点后只是莞尔一笑，打算等下车后就交给庄园内负责邮寄的猫头鹰送去，同时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势必要在一切事情办妥前回到小木屋准备好食材开始烹饪。

　　与此同时，距离然久乘坐的夜骐马车数公里外的某座被屏蔽魔法保护的庄园内，身着白衣的女子正一如往常坐在树下低垂着眉眼，手中的信纸布满了翻动的痕迹。

　　早在几个月前她就收到了安娜贝斯寄来的信件，上面述说着毕业典礼结束后的感慨和未来的期许。

　　除此之外她还特地找卡尔文办理了自己当年的入学证书，虽然上面本该写满几年以来的学业进程和校内荣誉，但面对空荡荡的画框，塔莉亚还是闭上眼笑着将它抱紧在胸口，颤抖的手臂难掩欣喜。

　　如今安娜贝斯也踏上了自己向往的道路，她不得不习惯那些逐渐减少的书信往来，像是一点点割断了有关于霍格沃兹的一切。

　　百无聊赖之际，塔莉亚只能从细心保管的箱子里取出那些过往来信，坐在庄园内天光正好的户外一份份细读过去。

　　可就在她犯困揉眼时，身旁落下了一道阴影。

　　深知云芝和文森特正于不久前外出旅行的人怔了怔，却很快恢复神情，有些无奈地开口: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如今偌大的索恩斯特庄园空荡得很，要是提前告知自己，她还有时间准备些待客的茶点，可那人却不请自来地熟稔坐下叙旧:

　　“自己人还需要这些礼节，当年祖父带你回来可不是因为缺少仆人。”

　　塔莉亚笑了笑，弯起的眼眸隐没在晨光中看不真切，刚想回怼过去，却发现身旁伸来夹着纸条的修长指尖。

　　“当初没来得及留给你，如今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听到然久话里有话，她有些疑惑地半接过他手中揉皱的纸条，上面格式熟悉的数字和图案显然是使用猫头鹰寄信时需要填写的编码。

　　“这是...”
　　“萨格诺普家族的地址，迪伦的私人信件号码。”

　　话音落下后塔莉亚沉默许久，又早早地将目光移开。
　　但她的小动作逃不过然久的眼睛，那只手并没有丢掉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微风拂走的纸片，而是不自觉地攥紧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多此一举...”

　　少有地显露出抱怨的脸色后，她察觉到身旁人许久没回应自己，转头间却正对上他眼角的笑意，顿时皱起眉来:

　　“别用那张脸摆出这副不正经的笑。”
　　“嗯，不笑就不笑，所以你还放不下他?”

　　面对如此直白而意有所指的话语，塔莉亚哽塞着，索性沉默下来回避一切。

　　“不扯东扯西了，你喜欢迪伦吗？”
　　“...我讨厌他。”
　　“那你把纸条还我吧。”
　　“反正我也记住了。”

　　二人对峙着，却没有一个人松手。
　　半晌后塔莉亚终于放弃了，她别过头去喃喃自语:

　　“就算我要找他，也不是因为什么喜欢...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拐弯抹角地合理化当下的行为后，她松了口气:

　　“总之多谢你了，这个东西找起来很麻烦吧...他的家族虽然没有索恩斯特藏得那么深，却也是难寻踪迹。”
　　“还好，回宿舍整理时找到的，多亏他在当年留了联系方式，我们才好处理你和安娜贝斯的事情。”
　　“这样啊...”

　　那段过往好像变得很是遥远，塔莉亚回想起来还有些迷惘。

　　“估计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都失去了霍格沃兹的就学机会，像个闲杂人士。”
　　“那可不一定。”

　　然久笃定的语气使她眼底浮现出疑惑，又很快收敛得一干二净，垂眸揉捻着手心单薄的纸片。

　　“行了...我会联系他的。”

　　终于得到满意答复的人没再逗留，塔莉亚看着他远去乘坐马车的背影，拿出那张边缘都有些起毛的泛黄纸条，默念着上面的号码和字符。

　　“迪伦...”

　　目送然久离开后，她回到庄园三楼的家主办公室，一个人畅通无阻地打开大门走到摆设着对外联络设备的长桌前拨弄号码，将那些印刻在脑海里的数字输入进去。

　　经过一番不长不短的纠结和思索，手中的仪器散发出柔和光芒，自其中传来熟悉而久违的问候声——

　　“请问你是?”
　　“你说呢。”

　　为了不落下风，塔莉亚很快呛了对方一嘴，但她没想到那人仅凭几个单词就认出了自己，原先礼貌问候的语气也变了调:

　　“你...你怎么...”
　　“很意外么，我也是。”

　　她手持仪器的上臂隐隐颤抖，竭力保持平稳的声线淡淡开口:

　　“当年的事...很感谢你，但没有必要。”

　　一想到那家伙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甘愿暴露家族秘密导致无法从霍格沃兹顺利就学到毕业，塔莉亚就很难控制住内心的窝火，态度也疏离得很。

　　“总之就是这样，想必你在家也闲得慌，不需要同你一样的人叙旧，挂了。”
　　“等等——谁说我闲了?！”

　　仪器里响彻着那人略显聒噪惊异的反问，塔莉亚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被夺走话语权——

　　“我确实没能继续去其他魔法学院上课，但我还是冒着被父母打死的风险，自荐去了美国魔法部的重案调查组，如今...混得还算不错。”

　　传输不太稳定的设备里飘出他志得意满的话语，没有料想中那么苦哈哈地认命就范，可就是这样的迪伦，却让塔莉亚红了眼眶。

　　“那你...不怕魔法部的人反过来调查你的家族?”
　　“他们起初还很警惕我，但后来却看重得很，大案小案都请我过去审理，放心吧。”

　　彼时塔莉亚还不知道这其中有克洛芬的功劳，自打他知道有那么一个毛头小子为了保护塔莉亚而被迫卷入其中，还丢了仅剩的就学机会，便早早准备信函寄送到美国魔法部，建议他们重用这样的人才。

　　就连迪伦都没能料到有这么一号人物出手过，因此相当庆幸地表达自己最近过得尚可，还在通话中对塔莉亚嘘寒问暖了一番:

　　“我很期待你能来魔法部工作，以你的才智完全可以胜任，你愿意试试吗？”

　　她听着迪伦莫名小心翼翼的建议，缓缓露出笑意的脸上有些兜不住泪滴。

　　“这可是你说的，希望我过去的时候不会看到你在和一群女孩子眉来眼去。”
　　“咳...怎么可能，我都被关在魔法部审讯犯人好一阵子了，哪有什么好看的女孩子，你是说前阵子来负责交接工作的安娜贝斯?”
　　“她也不行，除非你想被卡尔文用眼神杀死。”
　　“嗯...你说的对，他俩都优秀得让人不敢染指，不过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卡尔文下班后偶尔会来看望安娜贝斯...我可不想后期在魔法部被那对兄妹裹挟威胁。”

　　他急忙止住话头的紧张语气让塔莉亚没忍住笑出了声，却发现对面的人很快沉默下来，突然一改语气低声问道:

　　“既然说了那么多，我能问点别的吗？”

　　......

　　仪器另一端，距离英国数百公里远的某座露天电话亭里，身着深灰色执行衣的人正紧张地绞着手指。

　　他临时出任务，却为了与远在重洋之外的人通话而不得不避开搜罗证据的队伍，自从进入魔法部被执行司的人看重天赋，这样忙里偷闲的时候就少之又少。

　　如今塔莉亚的突然出现更是打他个措手不及，就连脸上整日核对证词的疲惫都吓没了。

　　“想问就问，我有那么可怕？”

　　似乎是因为不耐烦，仪器内波动的声音都没先前温柔了，这让迪伦暗自神伤。

　　要知道她可是除父母亲人以外唯一了解自己真实能力的人。
　　从小到大哪怕是陌生人都能在眼前仿佛被剥光了一般无所遁形，这让他避免了不少飞来横祸。

　　但通讯仪器连接的另一端，隔着将近九又四分之三火车站与霍格沃兹之远的距离外，却有一个看不透的女孩子，一个让他自愿告知秘密的人在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牵动自己的心神。

　　......

　　察觉到仪器那头又陷入沉默，塔莉亚收起不忿，隐有些不安地追问:

　　“迪伦?”
　　“塔莉亚...你是怎么得到这个联系方式的，以及，你真的会来找我吗，是...是为什么呢。”

　　他的咬字逐渐模糊得低不可闻。
　　向来在女孩面前游刃有余的人头回陷入窘境，哪怕贴在耳侧的仪器里多沉默一秒，那些细碎的杂音都让人备受折磨。

　　“当然是...找你算账。”
　　“嗯...啊?”

　　电话那端隐隐咬牙切齿的声音还在耳畔，却突然被咔嚓一声挂断。

　　迪伦愣了许久，好一会脑袋里只不断循环着失去联系后嘟嘟作响的断线提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