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小商官》天若贤

9、第 9 章

　　“你也知道你妹妹我专门给人牵线搭桥，要让人知道我跟哥哥要的介银太低，那小妹我日后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啊。”

　　她说得好听，实则是漏洞百出。

　　不说其它，就说那三五贯钱介银是不是只是说给外人听的，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如果是从前的袁德伊，顾念兄妹之情，或许会稀里糊涂的信了。

　　但是现在的袁德伊被两个孩子提点后，对袁善伊多了一分戒心。

　　有这分戒心在，他想信都信不下去。

　　袁善伊见袁德伊不说话，垂眸哀声道：“哥，我这次是真心实意来跟你道歉的，难道你真想断了我们这兄妹之情，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袁德伊的神色似有动容，“我没有这个意思。”

　　袁善伊心下一喜，她抓住袁德伊的手，“我就知道这天底下，唯有哥哥才是真心想我好的，不像那秦家人……”

　　她说着委屈的红了眼，咬着下唇，没有再说下去。

　　她等着袁德伊来问。

　　袁德伊却抽出手，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和悲哀。

　　“你在秦家过得不好？”

　　他犹记得上次善伊来要袁家最后那一半田地时，也是先哭哭啼啼的说她由于手里没资产所以在秦家的日子格外不好过。

　　他恍然发觉他竟已习惯善伊要好处的套路了。

　　提要求前，她总是要先哭一回的。

　　袁善伊果真哭哭啼啼的说：“秦永贾想把杂货铺给世缘！哥，如果杂货铺真到了秦世缘手中，那佰贯怎么办？甜儿怎么办？我在秦家还能有活路吗？”

　　袁德伊的心口发冷，“所以呢？”

　　袁善伊心口一动，请求道：“哥，你把夫子的活计让给秦世缘好吗？只有给秦世缘找一份好活计，秦永贾才不会想着把杂货铺给秦世缘！”

　　袁德伊嘴唇微颤，“袁善伊，把夫子的活计给他，那我呢？你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吗？”

　　袁善伊眼神一闪，避开袁德伊的眼，“哥，你有手有脚的，可以去县里干活啊，县里活计可多了，总不至于饿死你们。”

　　“县里的苦力一天十文钱的工钱，我去干过一回，回来后浑身是伤，至今没好。”袁德伊已是失望到麻木，“我知你自私，但我想着我们是兄妹，你再如何自私，也不至于一点血脉之情都不顾，没想到啊，终究是我看错了你。”

　　他闭了眼，“你走吧，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

　　袁善伊的神色从愕然变为震怒，她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你什么意思？袁德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我死吗？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猛地站起来要往墙上撞，“我死给你看！”

　　袁德伊一慌，正要站起来，就被袁泉佳拉住。

　　袁泉佳神色慌张，双眼通红，眼里带着祈求。

　　袁德伊心口一痛。

　　为什么要这么逼他？为什么啊！

　　袁善伊怕疼得很，哪里真敢往墙上撞，余光看见袁德伊被拉住，她脚尖一转，竟冲进灶房里拿出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哥，你说吧，要活计还是要我死！”

　　“你别冲动！”袁德伊一着急，竟甩开了袁泉佳的手。

　　袁善伊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我冷静不了！”

　　她故作疯狂的大吼，“这世上谁都可以不帮我，你是我哥！唯有你不能不帮我！”

　　“我……”袁德伊一步步向袁善伊靠近，脚下绊到什么，低头一看，是袁糯儿。

　　袁糯儿把地上的灰抹到脸上，仰起脏兮兮的小脸，认真的问他，“爹爹，我这样去要饭，别人会不会看我可怜多给我一碗呀？”

　　袁德伊：“……”

　　焦急慌张的心突然冷静下来，他蹲下抱起袁糯儿，温柔的擦掉袁糯儿脸上的土，“不要饭。”

　　他一字一句道：“爹爹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去要饭的！”

　　他看着袁善伊，“袁善伊，我不可能次次都因你寻死觅活而妥协的。”

　　袁善伊目呲欲裂，“袁德伊，我今天要是死这里，便是因你而死！你要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死后还得去爹娘面前赔罪！”

　　她仰头歇斯底里的哭吼，“爹！娘！你们看见了吗？你们死后！哥就是这么对我的！”

　　袁德伊浑身发凉，心里却越发冷静，“若爹娘真怨我，我自会去赔罪，你死后该如何我也都受着。”

　　袁善伊彻底懵了。

　　她没想到竟然连搬出死去的爹娘都不能让袁德伊妥协。

　　袁糯儿抱着袁德伊的脖子，“爹爹，外头好多人哦……”

　　袁善伊瞳孔一缩，猛地回头，看到的是大开的院门和围在门外的村里人。

　　袁德伊进来时并没有把院门关上，也就是说，袁善伊刚才说的那番话全被村里人听见了。

　　袁大婶沉着脸说：“袁善伊，这夫子的活计可不是袁夫子说让就能让的，你想让你的继子当夫子，那也得问过我们大伙的同意！”

　　“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管，但是我家小牛的夫子，我只认袁夫子！”

　　袁三婶子应声道：“对！我们后山村虽然穷，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夫子的！”

　　袁善伊脸色发白。

　　事已至此，她知道此事已没什么希望了。

　　她垂下手，将刀往地上一扔，眼含恨意的看着袁德伊，怒极冷笑，“袁德伊！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没办法，你以为我愿意来求你吗？”

　　“今天这事我记住了！我一辈子都记得死死的！”

　　“袁德伊，你给我记住，我日后过得不好都是因为你，我恨你一辈子！”

　　袁德伊眼里带着愕然，却只是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袁善伊转身往外走，堵在门外的村里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满眼嫌恶的盯着她。

　　她面不改色。

　　她早已不在乎她在后山村的名声如何，左右是个小村子，如何都传不到县里去。

　　今日若不是为换夫子一事提前做打算，她也懒得在门外演那出戏。

　　村里人目送着她远去，无人注意到邵凯锋趁机挤进院子。

　　邵凯锋想去找袁糯儿，他觉得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袁糯儿不该不喜欢他的。

　　但他一进院子，便感受到一束强烈的目光。

　　他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汉子。

　　小汉子面如冠玉，即使穿着粗布麻衣，瞧着也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让他一眼便自惭形愧。

　　他脚步一顿，竟不知为何，觉得这小汉子看他的眼神冷得刺骨。

　　他不认得这小汉子，但他的双脚却控制不住的发颤。

　　他在害怕。

　　他觉得这小汉子像是想将他剥皮抽筋般，对他怀着赤.裸的恶意。

　　袁泉佳目送着袁善伊走远，大大的松了口气，想去将院门关上时才注意到邵凯锋。

　　“你干什么！”她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邵凯锋回过神，“我找糯儿。”

　　他看向袁糯儿，鼓起勇气说：“糯儿，我想跟你聊聊，你……”

　　话还未完，祈珑宣突然捡起地上的刀朝邵凯锋冲去。

　　袁泉佳眼睛一瞪，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一步把院门关上了。

　　可不能让外人看到祈珑宣发疯。

　　袁德伊脸色大变，“珑宣！”

　　他放下袁糯儿，冲过去想阻止祈珑宣。

　　邵凯锋脸色发白，转身就跑。

　　祈珑宣举着刀追，那模样，竟真的像是要把邵凯锋砍死。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一片混乱中，袁糯儿说话了，“珑宣，把刀放下。”

　　祈珑宣像是被定身般顿住，高高举起的刀不愿放下。

　　邵凯锋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颤。

　　袁德伊连忙夺走祈珑宣的刀，神色严肃的喝道：“糯儿，你别过来！”

　　祈珑宣背对着糯儿，所以糯儿看不到祈珑宣的模样，但他却看的清楚。

　　此时的祈珑宣，瞧着像是从地狱归来索命的恶鬼。

　　袁糯儿便停在原地，问：“珑宣，你怎么了？”

　　祈珑宣转身，在看到袁糯儿的一瞬，他扯了扯嘴角，表情似哭似笑，眼里汹涌的情绪让人心惊。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话还未说出口，他便晕了过去。

　　袁德伊一惊，连忙把人接住。

　　袁泉佳打开门往外冲，“我去找茹大夫！”

　　袁德伊看着吓到失神的邵凯锋，眼神复杂，“我家已经有童养夫了，你哪儿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邵凯锋看向他，嘴唇一抖，“可、可他是个疯子啊！”

　　“就算是疯子，那也是我挑的疯子。”袁糯儿看着邵凯锋，眼底一片冷意，“我宁愿要疯子，我也不要你。”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年仅十岁的邵凯锋流露出如此恶意，但他控制不住。

　　邵凯锋心口发冷，神色带着茫然。

　　袁德伊皱眉，“你快走吧。”

　　糯儿都给惹生气了。

　　今日这事闹的！唉！

　　邵凯锋踉踉跄跄的走了。

　　袁泉佳请来茹大夫，茹大夫给祈珑宣把完脉，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神色变得凝重。

　　“这小孩怕是得了离魂症。”

　　“离魂症？这能治吗？严重吗？是否会危及生命？”袁德伊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茹大夫只说：“我给你们开几副药，能不能醒来看他自己。”

　　“好！”袁德伊面色沉重，“诊金多少，泉儿……”

　　他话语一滞，意识到他们家现在是‘囊中羞涩’，怕是付不起诊金。

　　袁泉佳却拿出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递给袁德伊，“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