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不不bubu

95、江颂时

　　江颂时从小到大都被人喊作班长。
　　可能是习惯了，每次有人喊“班长”，他都会下意识地回一下头。

　　不过，他也有过不想继续当班长的念头。

　　作为一名学生，他的生活简单到只有学校和家之间的两点一线。

　　可能是从小学开始吧，这种理念就已经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他是班长，他要敢于承担责任，要把同学组织好，得到老师的表扬。
　　其他同学不肯做的，他要带头当榜样。

　　有时候看见身边人在笑闹着，玩起了新花样，他很想加入，却只能用冷静的态度端着。
　　因为那不应该是一个好班长该做的事情。

　　小时候他不懂得分辨，只知道听老师的话，做好老师布置的工作。

　　所以在成为群英三班一员之前，他的人缘其实没那么好。

　　在学生眼里，他的角色是最不讨喜的。
　　违反纪律会被他记名告状，课堂上回答问题他总是最快，老师忘记布置作业，他有必要提醒。

　　他明明在做着大人眼里最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却遭来同学们的回避和孤立。

　　江颂时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讲台前看纪律时，总是会胡思乱想。

　　从小跟着从商的父母参加各种场合，他早就十分娴熟了，在大人面前会察言观色、对答如流。

　　他几乎活成了所有大人口中那位“邻居家的孩子”。

　　那些处事精明的大人听了江颂时的困扰，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是你太优秀了，所以同学在嫉妒你。你要学会跟优秀的人交往，只有比你厉害的人掌握着你需要的资源。”

　　江颂时懵懵懂懂地听着，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名为“抗拒”的情绪。
　　那时他还以为自己是青春期到了，有了叛逆情绪。

　　“那我该怎么跟同学相处好一点呢？”他问。

　　“很简单啊，你送他们礼物，礼尚往来，朋友自然就有了。”

　　江颂时照做了，可某天放学时，他迟迟没看见来接自己回家的车，孤单地守在保卫室等待时，他看见那些被送过礼物的同学们正喧闹着从教学楼里出来。

　　他们打打闹闹，偶尔还会说几句家里人明令禁止的“脏话”，每个人都在笑着，给老师起外号，互相吐槽。

　　而他送的礼物却被他们拿来当“沙包”互相丢着玩。

　　江颂时已经记不清当时做了什么反应，可能依旧很平静地回了家，照常做作业，在大人面前扮演成熟的样子。
　　只是极偶尔地，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分，睁眼看着天花板，感觉胸口有点闷。

　　他其实很孤独。

　　那天在保卫室里看到的一幕成为了江颂时的心结。

　　他从小看到的大人们的社交，其实不是他想要的“朋友关系”。
　　他想要的是保卫室外面那种，有些幼稚的打闹、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共同承受老师批评的义气。

　　这种尴尬的同学关系终于和中考一起结束了。

　　江颂时以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石头镇的重点高中——群英实验中学。

　　他也终于可以脱离原来学校的阴影。

　　开学以前，江颂时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在安宁发的未来志愿表里，只写了两行。

　　1.尽可能多地学习，将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官。
　　2.成为一名老师和同学都喜欢的班长。

　　开学后江颂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于炫耀自己的成绩，而是尽可能地低调。
　　也许是看得太多，他身上的气质总是比同龄人沉稳一些。

　　曾经，他用笨拙的方式想要融入一个排斥他的集体。
　　而现在不需要了，他会抛弃大人灌输的经验，跟随自己的内心。

　　哪怕会被长辈批评，他也不怕。

　　刚开学一周，江颂时似乎还没开始费力，就有一个高高壮壮的同学在课间找到他。

　　“要不要一起打球去？”

　　江颂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好啊，我很喜欢打篮球，但是打得不太好。”

　　对面人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直接捞过他肩膀，把他从座位上拉起：“嗐，打不好还打不赖吗？你一看就比他们都聪明，我是体育特长生，我教你打，包教包会。”

　　第一位向他发出好友邀请的人，叫作雷好帅。

　　新班主任叫安宁，跟江颂时以往接触的都不太一样。
　　她天然的气场总是能够让江颂时冷静下来。

　　也是在第一次因为劝架被教导主任罚站时，江颂时听着安宁不慌不忙的声音，他一直坚守的观念迎来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更新。

　　安宁给足了每位同学的尊重，从不失公允。

　　那才是他所向往的样子——理智而成熟的大人。

　　月考座位表公布的那天，他掉了马甲。
　　原以为又会被讨厌和疏远，可同桌最先拍了他一巴掌：“好啊你，藏这么深！我都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着一个超级——大学霸。”

　　同桌故意摆出愤怒的表情，夸张而激烈的语气里，却流露着一种崇拜。

　　江颂时竟然有点难为情，他第一次表现出了应付不来的无奈表情，随后又被更多的崇拜声和祝贺声淹没了。

　　他又想起参加数学竞赛的那天。

　　去往考场之前，他听到背后的声音不再是压抑而阴沉的窃窃私语。
　　而是此起彼伏的响亮喊话——

　　“大班长！这次竞赛给我们狠狠打一班的脸！”
　　“你必须考个第一回来啊！”
　　“咱班日后能不能发达就靠你啦——”

　　他开始学着逐渐用不那么“伪装成熟”的方式和同学相处。

　　他开始会偷偷摸摸帮住宿生带早饭，即使书包里冒着白气的豆浆把他后背烫红了一片。

　　他开始主动替靠课间放松的学生们把风。
　　毕竟坐在靠门第一排，理应承担起“在教导主任来之前通风报信”的责任。

　　安宁从不过问他班级自习课的违纪情况，就连他颤颤巍巍领每周扣分条时，安宁也只是扫了一眼，然后笑了。

　　虽然安老师是被气笑的，可江颂时再也不会觉得懊恼和愧疚，那时候冲进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只有“该怎么承担违纪的责任并避免它再次发生”。

　　他不再受压力的困扰，每次做事前都会分别站在老师和同学的角度考虑。
　　如果有必要向老师报告，他首先会向当事同学解释清楚。

　　他努力稳住心中的天平，学着安宁的方式去衡量和决断。

　　记得有一次他单独找关胜聊天，说心里不发虚是假的。

　　毕竟“关胜”是他找安宁报告时，说最多次的名字。

　　然而对方只是跟他约了一场篮球赛。

　　那场比赛他输得很惨，可以说有些狼狈。
　　后半场他甚至在关胜明显的犯规举动中，摔了一跤。

　　不过神奇的是，比赛结束后，他心里那份沉重的愧疚感也消失了。

　　原来每个人都会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不代表那人从此就是道德败坏、品行不良。

　　江颂时第一次觉得，当班长原来可以这么幸福。

　　他其实，是可以慢点长大的。

　　现在，江颂时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对当年的自己说一声谢谢。

　　谢谢那个少年的不懈努力，让他成为了老师同学都喜爱的班长，也让他顺利从外交学院毕业，离成为外交官的梦也不远了。

　　孤独的时间总是难熬，还好未来可以等他慢慢成长。

作者有话说

　　我尽量把主角团的每一位都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