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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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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五百,五百……”
林时初点了点信封里的钱,一共一万块。
来时爸妈还让她装了一把钥匙,说是在尧山镇的房子钥匙,不过那地方太远,上学不方便,太久没人住打扫起来也很困难。
临走时老爸还说,能跟这家人好好相处是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一个姑娘家别一个人住,不安全。
不论程建军还是刘云霞,总得是大人在身边,他们二老才能放心。
林时初默默把钥匙放进信封,在电话里的说辞也是这里一切都好。
哪怕,这个家已经有了弹珠落地,分崩离析的兆头。
姑娘轻呼了一口气,仰面躺回床上,乌黑的长发散在脑后,身下粉色碎花床单和这个屋子格格不入。
天气预报说马上要升温,她如果再买两件夏季衣服,行李箱怕是要原地爆炸。
程彻说不让她碰这个房间里的一草一木,她也听得认真,平时不穿的衣服都叠好放回行李箱,整齐得像个钟点房的租客,随时合箱就能走人。
半晌,林时初拿出手机,页面在几个购物软件之间来回切换,最后,犹豫再三,给那个黑白色调的头像发去消息。
程彻的微信头像是黑色签字笔画成的一栋建筑,像武侠剧里英雄落脚的红尘客栈,透视准确,笔触飞扬,挺漂亮的一栋小楼。
微信名和他这个人一样,洋洋洒洒,又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敷衍。
五个C。
小狗永远奔向你:【我能不能,占用一下你的衣柜。】
小狗永远奔向你:【一小部分就好。】
小狗永远奔向你:【等过完五一去学校领到校服,我的行李箱就装不下了。】
摁下发送,林时初翻身趴在床上,伸手托着下巴,看向屏幕等消息。
毕竟有“求”于人,她这三句话,应该还算是中肯吧。
当下对方可能在忙,隔了十来分钟才回消息,撂过来冷冷淡淡的一句。
CCCCC:【随便,衣服隔开,别挨着。】
程彻刚到麻将馆儿门口,就看见店里那帮工拿了张奶箱上裁下来的硬纸壳往门上贴,上头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小心扒手。
他懒得问,抬脚迈进了门,径直上楼。
程彻刚去台球厅把大刘叫出来,他不是那说话特好听的,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你要是真缺钱,我还有点儿。”
门锁感应到指纹,滴的一声后打开。
大刘稀罕这锁,伸手摸了两下,“这就那一千八的锁啊,看着还挺不错。”
二人先后进门,大刘想把话题岔开,却被程彻直直瞧着,装不了傻,“那个,就是手痒,玩儿两把,我知道你爸妈平时给钱挺大方的,但你也不能老当财神爷啊,你能帮我三天五天,还能帮我一辈子不成。”
大刘一个留守儿童,爸妈常年在外地打工,已经三五年没见人回来过了,到底人还活着没都说不清,更别说经济来源。
大刘之所以没饿死,是因为台球打得特别好,也全是自己私底下摸索的野路子。一开始别人看他年纪小,也知道家里没大人生活不容易,打进了球给个十块二十的,全当小孩儿表演,给个早饭钱。
前两年大刘不知道被谁引上道,开始玩儿追九,赌球,记一分五百起步,手气好了一杆偏角度的黑八能赚大几千,一晚上赢不少钱。
年纪不大的一个学生,赚惯了这种快钱容易上瘾,觉得钱来的太容易,让去赚点辛苦钱根本就接受不了,有钱肆意挥霍,没钱了就进场摸杆。
已然成了大刘生活的常态。
程彻跟大刘算是从小认识的朋友,知道他干这个之后不止一次劝过他收手,这和正规打比赛不一样,这地方背靠尧山煤矿,自然有不少外地务工的流动人口,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作风处事都不干净,照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
可十六七岁的大刘正血气方刚,完全沉浸在自己凭赤手空拳在台球桌上打出的一片英雄主义里,哪听得进去一句劝。
“就别管我了,程哥。”大刘搓了搓手,有点儿别扭地偏过头,“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
这话程彻没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也没细想,他这会儿动作稍大一点都连带着肩膀一阵儿疼,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谁管得了谁。
少年仰头靠着沙发,锋利似小尖儿似的喉咙动了动,却没说话。
口袋里手机适时地叮咚一声响,他摸出来看,是那姑娘发来的一张发照片。
小狗永远奔向你:【图片JPG。】
照片是他房间里的衣柜,浅木色的柜门大开着。
里面横杆上挂起的,一半是他乌漆嘛黑挑不出靓丽颜色的卫衣T恤,一半是姑娘花花绿绿的短衫长裙。
中间规规矩矩隔开一小段距离。
明明没挨着,这点克制隐忍的距离却偏偏让人觉得暧昧非常。
小狗永远奔向你:【没挨到,请查收。】
程彻关了手机,没再回复。
林时初也没所谓,拿了些钱去书店买本书,顺便去商场买两件新衣服,她能理解对方生活上有点洁癖,如果老爸忽然让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生住自己房间,不论自己平时住与不住,她估计都得有脾气。
既来之,则……
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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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多,林时初拎着东西进门,客厅沙发上大喇喇坐着个人。
他手肘支在腿上,弯下身玩手机。
程彻听见开门声抬头瞧了眼,看见是她,什么也没说的低头继续玩儿。
林时初回房间放了东西,因为征用了他一半衣柜,行李箱一下子腾出不少地方。老妈心细,在行李箱里还给她塞了一瓶平常磕碰用到的喷雾药剂。
林时初拿起那瓶药,想了下,出去放在茶几上,“这个,你拿去用吧,用了总比不用的好。”
少年戴着耳机专心打游戏,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回应,没吭声。
林时初主动递上的好意,他不接受,那她也不是那么没眼力劲儿的,以后自然不会再自作多情。
她转身刚走两步,身后少年出声,一把沉磁的嗓子,透着股漫不经心。
“明明就是个不会说话的笨人,装什么八面玲珑,累不累。”游戏结束,程彻关了手机撂在一旁,“你用不着讨好我。”
从第一天他就看出来了,她把“寄人篱下”这四个字表现得面面俱到,小心翼翼地收回蜗牛触角,夹着尾巴做人。
“不是讨好,是感谢。”林时初承认她刚来的时候,听了爸妈的话,确实有想讨好,想表现的意思,但她心里想了十分,做的只有六分,她没生得一张巧嘴,强求不来,“是感谢你帮我找回手机,也感谢,分我一半衣柜。”
跟前这个人坏不坏林时初不知道,说话是挺难听的。
程彻扬了下嘴角,这姑娘是不是真“乖”他不知道,反正是吃不了半点儿亏。
那天林时初回房间后就没在出来过,至于他什么时候走的,她不清楚。
只是再出来开始,茶几上那罐药不在了。
他没想着跟她各分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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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后开学,林时初早起洗漱,头发扎成马尾。面前镜子里倒影出少女干净白皙的脸,眼下有着一颗小痣,丝毫不俏皮,倒显得特冷淡。
卫生间小窗开着,她能看见外面穿着校服来往的学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扯着闲篇儿,不管情不情愿,眼下她在尧山镇的生活,是真的要开始了。
林时初出门前手机习惯往兜里一揣,忽然想到什么,又拿出来放进书包里,这下应该不会再丢了。
临出门前刘云霞冲她说了句话,林时初嘴上应着“好”,其实没听清,卡着时间慌慌张张跑下楼。
筒子楼外,她冷不丁撞上一个人,“对不起。”
林时初匆匆抬头,对上少年略带不耐的一双眼。
程彻挺拔高瘦,换了一身尧山中学的校服,黑白配色的运动装,书包松松垮垮挂在肩上,手里拎着瓶水,明显是早饭都顾不上吃,来这儿等人。
怪不得有个词叫人靠衣装,他换一身干净校服,看着还真像什么好学生。
少年嗓音沉懒,直截了当,“我妈让我带你过去。”
“那,谢谢了。”林时初稍抬起头看他。
五月初的早晨气温还有点凉,路两边樱花开得正漂亮,之前总是听人念叨说,尧山樱花开的特别好,正巧借着爽朗日头,淡粉色的花瓣快被阳光打透。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林时初目光再次注意到他手里那瓶水,“你吃早饭了吗。”
他嗓音淡淡,“没有。”
“那你饿吗。”
“饿。”
如果论八面玲珑,林时初排不上号,要说怎么把天聊死,她至少九成胜算。
林时初出门前磨蹭那一会儿就是因为刘云霞烙的鲜虾饼太好吃,她一时贪嘴,多吃了两个。要是知道刘云霞叫程彻在楼下等,她就早些出门了。
他们两个路过校门口的早点摊儿,林时初抬手看了眼腕表,六点五十,七点整开始早自习,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
程彻看她两道眉毛快要拧到一起,人懒懒散散的勾唇笑了下,“走吧,不饿。”
真的不饿吗。
林时初抿了下唇,在这句话出口之前,及时消了音。
学校老师例行开会,程彻先带她进了班,趁着早自习没老师在,教室里乱糟糟一片干什么的都有。
林时初经过讲台,看见上面放着一张五一前期中考试的成绩单。
她大致扫了一眼,发现这个学校成绩断层厉害,前头突出的那两三个和市一中拔尖儿的学生不相上下,但往下就是中等生,中上游500分数段严重空缺。
林时初指尖落在成绩单上,顺着名字那一栏往下,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程彻。
总分432,数学那一栏被打了红圈,137分。
这人,还是个典型的偏科战神啊。
如果按照她之前班主任的说法,这类学生通常都走了两个极端,要么,可造之材。
要么,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