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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空掉的塑料盒子被整整齐齐的盖上,一次性筷子也被折断塞进了盒子里,邓春康把它放在床尾,抱起木吉他,低下身探出头,“我身上没有什么钱,唱首歌给你听就当饭钱了。”

      正在看书的薛冬青抬着头,客气地笑了笑,“不用了,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不然就要浪费掉了。”

      对床的男人双手交叠的枕在头下,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耷拉在上面,高高的翘着。

      “大家伙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唱几句来听听。”

      邓春康盘腿坐着,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干净清澈的声音,像是山间的潺潺流水一样。邓春康跟着木吉他哼了几声,声音有些低哑,微微颤抖着,却很抓人。

      他开口,便勾住了薛冬青的心神。

      “黑色的煤气升起,
      像一支飘扬的旗。
      人群熙熙攘攘,向着未知的远方。
      寻着冬日春光,在孤独中流浪。
      我们都在寻找一个地方,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一个不会被伤害的理想乡……”

      低哑的歌声回荡在不知道何时逐渐安静下来的车厢,邓春康哼着歌,弹琴的手指微微颤抖,弹错了一个谁都听不出来的音。
      夜色深沉,窗外的星闪烁,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潮湿的冷风吹在薛冬青脸上,薛冬青低声咳嗽着,拉紧了自己的外衣。火车开过陌生的城镇,这车上的人,便在这摇摇晃晃的车上,开进动荡的浪潮中,究竟有几个人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呢?
      ——
      “呜……”
      伴着汽车的鸣笛声,在一阵晃荡中,薛冬青到站了。
      “一路小心啊!”
      薛冬青提着皮箱,和他上铺的这位热情街头歌手挥手告别,小心翼翼地避开躺在过道上的人群,下了火车。
      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火车站中挨挨挤挤的全是人,大伙儿背着大包小包的,在地上躺着,或是坐着,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辆火车到达。
      薛冬青在人群中艰难寻找着出口,一个高大的人迎面撞过来,薛冬青的帽子就这么掉进了纷杂的脚印中,他伸长了手想要去抓,也没能抓住,很快又被挤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等他出了火车站时,已经一身狼狈不堪了。
      努力忽略掉内心那份怅然若失的心情,薛冬青昂首四顾,在陌生的地方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上头的人给他的地址。
      “薛冬青先生!哪一位是薛冬青先生!薛冬青先生在吗!”
      薛冬青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东张西望的,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色中山装的矮胖男人,他在人群里站得笔直,手里正拿着一个循环播放着寻找薛冬青的喇叭。
      薛冬青哭笑不得,却又默默松下了肩膀,朝着那个男人走过去。
      “你好……”
      男人身上的中山装破损陈旧,约莫四十几岁的样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看着有些严肃,看到薛冬青过来的时候,却一瞬间露出了和善热情的笑容,激动地问他:“您是薛冬青先生?”
      “您比我大,叫我冬青就是了。”薛冬青笑笑,“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您?”
      “林勇,我是来接薛老师的,怕你找不到地方。”林勇说着,就要去拿薛冬青手里的皮箱,“薛老师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累了吧,这个我来帮你拿!”
      “不用不用,东西不多也不重,我自己拿就好了,怎么好意思让您帮忙。”
      薛冬青看了看孤身一人的林勇,“但是我们要怎么过去……呢?”
      薛冬青这会儿已经忘记自己要去的地方叫什么了。
      林勇热情地拉着薛冬青的胳膊:“在外面有我们的车。”
      车?这年头的车可不便宜,难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劣吗?
      直到薛冬青看到那头在趴在树下拉着木板车的大水牛后,不禁嘲笑自己方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哞~”
      那头水牛看到林勇,兴奋地唤了一声,水牛旁边的健壮男人也从地上起来,皱眉打量着薛冬青,看着薛冬青在男人之中算的上瘦弱的身子板,看着薛冬青一看就知道没干过什么活的白净双手,以及那张微微笑着,白净的脸,不喜地撇头。
      林勇沉着脸叫他:“林定国,这是我儿子。”
      看来人家也未必就欢迎他的到来,薛冬青面上笑着,却不禁在心里叹气。
      “你好。”
      果然,林定国没有反应,也没有搭理薛冬青的意向,只是拍了拍地上的水牛。
      林勇瞪了林定国一眼,又转头和蔼地说:“薛老师我们走吧。”
      薛冬青只能苦笑着爬上水牛身后的板车,任由自己价格昂贵的风衣同木板上那些又粗又硬的草垛亲密接触,再难分开。
      更糟糕的是,等到了颠簸的小路上,这牛车震得薛冬青的屁股墩从钝痛到麻木。
      薛冬青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把坐在自己屁股墩下的外套脱了下来,黑色的风衣外套上果然密密麻麻地沾满了草屑,多半也是回天无力了,薛冬青随手放在了身侧,同林勇聊起天来。
      “林先生,咱们学校里这会儿有多少老师和学生呢?”
      林勇只是微笑着,“等薛老师到了就知道了。”
      林定国在前面冷哼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薛冬青看不懂林勇的笑容,但是他听出来林定国的嗤之以鼻,就是不知道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林勇说的话了。
      日落沉西,他们坐在牛车上赶了一天的路,离市里越来越远,从车站出来的宽广大道,到现在的羊肠小径,泥沙路上是各式各样的车痕,凹凸不平,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田地。黄绿色的麦子随风荡着,小小的人影在其中忙碌着。
      ——
      在田里劳作许久的身影迎着快要消失的余晖抬起头,半大少年用已经半湿的衣袖擦掉了头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之后又弯下腰去,做今天的收尾工作。
      “木头,你娘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了?”
      林木背好背篓,抖了两下,习以为常地回答:“已经好多了。”
      “唉……”那婶儿叹着气,“那就好,这几天天气凉的快,你娘身子骨又弱,你多看着点,让你娘也别做那些个手活儿了。”
      林木从田里跨步出来,黝黑的手用力拍着身上的尘土,“婶儿,我知道的。”
      其他的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们村子里的人不多,大家伙已经习惯一起干活,等到傍晚又一起回去。一群人零零散散地走在小路上,林木就在队伍的最后边慢悠悠地走着。
      前面的几个婶姨在聊天,林木也是心不在焉的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们提到他们村里最近的“风云人物”。
      “你们早上出来的时候看见村长跟他儿子定国牵着牛车出去了吗?”
      “是吗,是不是要去接那个村长念叨了好几天的那个什么……什么先生?”
      “应该是,也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有?”
      “等回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林木侧着耳朵,入神的听着,心跳变快了几分,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终于回到了村里,正好碰上坐着牛车回来的林勇父子,以及让众人突然静声下来的陌生面孔。
      林木踮着脚也看过去,看着提着行李从牛车下来的人不急不忙地理好杂乱的衣服,随后从容地抬起头在林勇的示意下朝着众人笑着朗声说道:“大伙好,我是新来的老师,薛冬青。薛冬青,草字薛,冬青树的冬青。”
      一路上的奔波让薛冬青有些许狼狈,但是挺拔的身形,干净俊秀的皮相,也依然让他在这个宁静地村庄里面格格不入,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
      到底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才恰当?
      恰好一阵夏末初秋的风吹过,枯木逢春,枝桠上是小小的花骨朵儿。
      林木颤抖着吸气,在薛冬青讶异的视线中,低下头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
      “木头,木头!”
      被叫的人只是呆呆的拿着碗,没有一点儿反应,林凤英放下碗筷,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两下,“啪啪!”
      林木猛地回神,“娘,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连饭都不吃了?”林凤英说着,又皱眉咳嗽了一会儿,看着不敢跟她对视的林木,像是要看透林木一样,“今天我也看见了,那个从城里来的人,虽然村长说会帮忙,但是木头你知道的。”
      “明个村长一定会让你去,你就说你不想去,知道吗?”
      林木倔着,只是往嘴里扒饭,不肯说话。
      林凤英就不停问:“我跟你说话听见了没?听见了吗!知道……咳咳咳!”
      心一急,林凤英又开始咳嗽,越咳越厉害。
      “娘!”
      林木连忙过去拍着林凤英的背,林凤英好一点了,还是问林木,“我刚刚跟你说的,你知道了吗?”
      林木侧头,看着家里的地板好一会儿才闷着说,“知道了。”
      窗外的夏蝉嘶哑地一声声叫着,屋里头却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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