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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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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地方,大多人不是为了吃饭的。
不少人吃着吃着就不见人影了,他们的生意可以在牌桌上谈,在床上谈,这座深深的院子里有的是不见光的地方,提供给他们寻欢作乐。
林秩此行赴约,倒没有特别的目的。
这个饭局上的人他都不熟,是庄砚周半拉半拽着,非要他接点地气,才让他点头赴了约。
酒喝了三轮,名片接了无数,林秩却没见半点儿能下凡的影子。他单方面认定是庄砚周这厮满嘴跑火车。
满嘴跑火车的人忙得很,跟花蝴蝶似的在人群中飞了一圈,才施施然地绕到林秩身边歇脚。
“觉得没趣了?”他一眼就瞧出林秩心不在焉,随意地补了一记刀,“满场的乐子,你怎么就能过成苦行僧呢?”
苦行僧冷呵一声,摸出一沓厚名片,递到庄砚周手边,话音凉丝丝的:“你说呢?”
庄砚周一张一张瞧过去,看完三张就笑了。
那一沓名片上印的都是明面上的正经生意,各行各业的门路都有,从实业到房地产,看得人眼花缭乱。
夜色昏沉,觥筹交错,半个江川市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都在这销金窟里了,难为他们能变出张人皮来装一装。
“来这种地方都能弄出商业洽谈的架势……”庄砚周啧啧称奇,“你这一身的工作狂气息是盖不住了。”
“我谢谢你。”
林秩也觉得无语,他从服务生的盘子里拿了支新酒杯,突然被庄砚周杵了一下。
“这些人里,没有做电影的?”
林秩回忆了一下:“没印象。”
这倒是件怪事。
江川市的公子哥出了名的爱捧小明星,扔个影视资源那都是随手的事儿。一场酒会下来,没人跟他提起过一嘴。这里头的逻辑就很好想了——
这座销金窟有别的大腕儿压着呢。
“说吧。”林秩斜了庄砚周一眼,“你快别买关子了。”
庄砚周笑了一声,给林秩指了条明路:“看到那边的黄毛没?”
“知道,覃适。”
“他不重要。”
?
庄砚周碰碰他的肩膀:“你看他旁边那个。天宇集团的公子哥儿,混影视圈的几个里,他最有钱,跟覃适一个脾气。”
“臭味相投啊。”林秩看得并不仔细,只看出个大致的轮廓,“所以呢?”
“宋颐那项目是从他嘴里抢的。”庄砚周给他递了个眼神,“他这个人,做事手段有点极端,你懂吧。”
有什么不好懂。
有钱有势到一定程度,看人就像在看一个物件,缺口在哪里,一定会摸得明明白白。
宋颐究竟跟谁是真的,跟谁是假的。
他们肯定摸得门儿清。
林秩有些想笑:“你是知道宋颐会来,才把我拽来的吧。”
“英雄救美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他是我什么人?我犯得着去搭救他吗?”
庄砚周看了他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哥,你就嘴硬吧。
林秩抿了口酒,接着他的话题问:“宋颐为什么会来?”
“有舍有得嘛。”庄砚周耸耸肩膀,“肉吃到嘴了,尊严总要舍一舍的。”
林秩别开脸点了一支烟,心想:宋颐就不是那种人。
他宁折不弯。
林秩吸了两口烟,在人群中寻找宋颐的踪迹,可惜宋颐没在宴席上出现。
林秩只再见过他一眼,那是在某次转身时,他的眼风从玻璃墙上扫过,瞥见墙边靠站着一个人影,额发漆黑,低头看手机时,鼻尖上拢了一团冷白的光雾。
他近来很少做人群的中心,太高调,不符合他的定位;相反,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个沉默挺拔的影子。
说到定位,覃适就和他截然相反,像个不点都炸的炮仗。
被这种炮仗盯上没好事,被看一眼都是嫌脏的。他喝多了酒,那头叫嚷着什么。
“他能请到苏见瑜?他要真能请到了!我覃适脑袋个下来给他当球踢。”
“得了,准备烧热水,能切猪头了。”庄砚周抬起两根手指点了点覃适,“哎哟,这不年不节的,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不一会儿,就有些“叛逆浪子”围上去,把这个脑袋发昏的架走了。
炮仗走了,大家又是推杯换盏。
庄砚周耸肩:“没好戏看了。”
“你又唯恐天下不乱?”林秩手指摩挲着酒杯,酒液轻荡,被月光照成清丽的一抔。
庄砚周用肩膀撞他:“有点。”
酒水猝不及防晃了他一手,林秩眼睛瞪大了:“你有毛病吧?”
“哎哟,抱歉抱歉。”庄砚周手忙脚乱地抽了两张纸巾塞给他,“你快擦擦。”
裤子上晕着可疑的酒渍,林秩无语地看着他:“……我真是服了你了。”
庄砚周朝他眨眨眼睛,边笑边道歉,一副肚子笑得很痛的样子:“你这副样子反正也说不清了,走吧走吧。”
庄砚周铁定是故意的。
林秩这样想着。
他翻折袖口,冲服务生抬了下手腕:“劳驾。”
他将香槟杯搁在托盘上,“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右右右左左,这么走下去,就是洗手间。”
哟哟哟……合着这地方从金主到设计师就没一个正常人。
林秩表示自己记住了,念着口诀往外走,走着走着,就发现问题了。
这帮人真是修了座迷宫,也不怕喝大了栽到井里头。
林秩穿过门洞,石板路并不好走,黑沉夜色中,有一盏孤灯亮着,在风中如同扬翅的蝶,晃悠着照亮了湖面。
林秩蓦地想起宋颐二十岁时的样子,他长着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左眼皮上有一小块淡褐色的胎记。宋颐的长相扔到电影镜头下也挑不出瑕疵,他的骨骼像西方人一样立体,脸上留白的部分很匀称,带着淡淡的写意美。
回廊蜿蜒曲折,隔着水榭,宋颐就这么立在灯笼边,正弯腰逗着猫。
眼前的身影就这么和过去叠上了。
灯火在他脸上一晃而过,宋颐的虹膜上映着红光,美得惊心动魄。在晃动的火光中,镜头逐渐拉远,变暗,影影绰绰中只能窥见一个写意的剪影,好像灯灭了他就会消散掉。
还真是冤家路窄。
宋颐却没看见他,他在说话,大概是在讲点话,猫扒拉着他的裤腿,没得到响应,居然窜起来,直往他的脚底钻。
宋颐脚步微顿,把扒在裤腿上的小家伙撕下来,捏着他的爪子问:“你是不是来碰瓷的?”
猫喵呜一声跑走了。
林秩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这小猫崽看起来只有巴掌大一团,却是个球,往林秩脚底下一钻。
造孽!
怎么还净往人脚底下钻!
林秩被它扒着裤脚,走得小心翼翼,好容易才挪到平地上,他低头跟团子的眼珠对视,余光里扫见一截黑影时,已经来不及刹车。
他猝然望进一双熟悉的眼睛,两人挨得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有半拳那么远。
挨近的吐息中透着香槟酒的味道。幸好只抿了几口,酒味并不刺鼻。
林秩眼皮抖了下,瞥见宋颐下眼睑上的淡斑。
这里原来是有一颗痣的。
睫毛投出来的阴影浓重,沉沉地盖在了眼底,那影子像一团忧郁的黑云,里头藏着一颗不亮的星。光雾虚弱,溶在他们的轮廓上,还没有彼此的眼睛亮。
林秩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天杀的游廊。
宋颐的手机在震,他后撤半个身位,手机贴在耳廓边,话音大半都顺风飘进了林秩的耳朵。
“喂?”
“你还在饭庄吗?”
“没走。”
“你给我个定位,我过来找你。”
徐介初的语速快,能听出急躁。
宋颐抬起眼瞧了林秩,听见背景音里响起了一阵吵嚷声:“去找探照灯,还有一个没捞上来呢?”
这庄子挖了不少人工池,保不齐有人栽倒湖里,宋颐追问了一句:“谁出事了?”
“覃适。”“他不重要,但天宇的那个公子哥也掉下去了。”
“覃适又说什么了?”
“他说是你推的。”徐介初补了一句,“没监控。”
宋颐笑了下,笑意连眼梢都没到,眼眸冰凉一片,他拧过身,灯影在他的耳廓上荡出一道光弧:“总要有证据吧。”
”没有。”
林秩就是在这个时候抽走了他的手机:“不可能是他。”
“怎么不可能?”
林秩听出覃适话音里那股胡搅蛮缠的劲儿,笑了下,短促而轻微,宋颐却微微朝着他的方向偏头。
“你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有一会儿了,十分钟吧。”覃适哆嗦着,“靠,冻死我了。”
“那不巧,半个钟头以前,宋颐就跟我在一块儿了。”
宋颐眼皮一抖。
半个钟头绝对是个假数字。
“半个钟头,你放屁也打打草稿好吧?”
林秩却执意要把假的说成真的。
“半个钟头的功夫,都够你环湖游几圈了吧,覃少爷。”
周围的吵嚷声渐渐静了。
“不是……你谁啊?”
人群中有人远远地报上来一个名字。
“他是林秩。”
“……艹。”
林秩嗤了声,就这么把电话挂了。
在这个圈子里,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比不知道别人姓什么糟糕得多。
林秩把电话扔进宋颐的口袋。
“去露个脸?”
宋颐微抬了下头:“半个小时,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
院中的假石附近亮着地灯,照出驳杂的草影。竹叶随风发出瑟瑟的响动,檐下的风铃也晃动不止。
“没什么。”
宋颐猜他会说——这样就没劲了啊。
没想到林秩却说:“有什么才对啊。我们俩好歹也算是有名有实的情侣关系。”
“以前的事。”
“是挺久了。以为你忘了。”
“你跟苏见瑜这种无名无实的情侣关系包年上热搜,显得我这个……前正宫,不太有面子。”
宋颐看了眼他的脸:“你神经。”
因为这场落水事故,所有能点着的灯全亮了,他们走来的地方还浸在黑暗里,手电筒的光缭乱,晃动着照亮他的侧脸。
林秩突然笑了:“的确是我认识的那个宋颐。”
宋颐没想到他还养成了挨骂的爱好,震惊地回头扫了他两眼,也就这两眼的功夫,那只猫又缩成团子,往他脚底一卧,又当了一回绊马索。
林秩眼疾手快地抓住宋颐的胳膊:“啧,这小东西今天非得摔趴一个才收场。”
“我抱着吧。”
猫是真的小,抱在怀里也就是小小一团。
服务生都被惊动了,出来给他们指路:“哎,二位走这道吧,那里没修好。”
灯光疏疏落落,宋颐顺着他指的方向走,突然侧过脸来看着林秩:“你真的认识路吗?”
林秩一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告诉他:“没准认识,主要靠感觉。”
他嚼着薄荷糖,跟宋颐怀里的猫崽对上了眼。
“你认路?”猫崽又喵了一声。
其实这地方并不难找到出口,朝着人声最嘈杂的方向去就是了。
这帮少爷找消遣从不怕麻烦人,整个院子里养了几百号员工,这会儿全都出来找人,大半个院子已经被灯火照得透亮。
只有他们陷在一团焦糊的黑暗中,跟着一只小猫,随它趾高气昂地走在前头,他们俩扮家家酒,算是开道的小弟。
黑暗中,林秩的声音像是落在他的耳廓上:“这猫有名字吗?”
“流浪猫,叫咪咪。”
圆头圆脑的猫咪走在前边,尾巴都不带甩一下。
“它不满意,你再叫一个?”
宋颐还真仔细思考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坚果?”
“?”
一人一猫都停下来,瞪着他瞧,宋颐被前后夹击,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坚果?”
猫歪着脑袋转过来,冲他喵了一声。
还真认下了这名儿。
林秩哑然:“这名儿……一看就是只馋猫。”
馋不馋不知道,胆子是真不大。
听到脚步声,坚果滋溜一声窜起来,埋进宋颐的臂弯里。
徐介初扫了一眼宋颐:“你们来了。”
前厅灯火通明,跟电影里的决战现场有的一拼。
大灯全都亮着,两个落汤鸡兜头顶了张浴巾,听到脚步,凶恶的眼神藏都不藏。
“既然人都到了,咱们就单刀直入……”
宋颐迎着他们的目光,感觉那些视线里多了一些难以分辨的东西。
戏谑,揣度,还有点……忌惮。
林秩落后他半个身位,把外套搭上他的肩膀后,手掌没抽回去,沉沉的分量落在他身上。
林秩做完这个动作,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轮,半个都没看进眼里:“照那么亮,要下水摸鱼啊?”
“宋颐,你解释一下吧。”
宋颐冷冷地看回去:“不如你们先说——出什么事了?”
“艹,你少他妈在那里充白莲花。”覃适这落水炮仗威力丝毫不减,“小爷我两只眼睛瞧得真真的——”
猫要跑。
林秩的手突然搭下来,被他压着手臂,宋颐皮肤上升起一种奇异的酥麻,他听见林秩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说话:“你瞧见什么了?”
“瞧见……瞧见……半个钟头以前,宋颐还在这儿呢。你张口说什么的瞎话?”
林秩垂着头,听得心不在焉,问宋颐:“猫呢?”
猫在他的臂弯里蹭了蹭脸,露出耳朵上的一角白毛。原来是只黑白斑纹猫。
众人脸色各异,众目睽睽之下,他手伸过去,单指从猫的背上滑过去。这姿态有种莫名的亲密,在场的都是人精,早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半个钟头。那就是我记错了。”林秩改了口。
“那——”
覃适脸上刚堆起得意的笑容,就听到林秩慢条斯理地接了下一句:“那也不要紧。”
“他没这么无聊,我知道。”
保人的意味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林秩往前走了半步,一道声音突兀地挤进来,是庄砚周:“姜糖水烧好了没有,冻死我了。”
人群一股脑儿地围上去,把覃适和另一只落汤鸡一起推进屋子里头。
其他人都懒得理会他们狗屁倒灶的破事,拥着人往里挤。
宋颐和林秩站在最外间,一扇屏风分割内外,只能听见隐约的动静。
来这里的多半都是快乐至上的享乐派,外边的场子散了,就去里头凑了个几副牌局,铺着沉重绒毯的地上,只有一辆推车碾出轻微的动静。
像是命运拖着脚在走路。
将近仲夏,水并没有那么凉,况且覃适这种惜命的,恐怕也就是下水湿了鞋而已。当然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宋颐站得脚麻,换一条腿撑着,他肩上的西装往下一落,慌忙去抓,西装上的两枚胸针轻碰,像打火石相擦。
林秩指肚擦过转轮,火苗从他手掌里弹出来,点着了烟头。他手指尖拨着窗棂上的插销,金属尖早已经被他的手尖捂热了,往外稍一推,凉风挤进来,冲散了那股薄荷味。
宋颐目光朝他淡淡一扫,知道西装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辛辣味道是从哪儿来的了。
林秩微低着头,声音浮在夜风里:“听说你缺一笔投资款。”
宋颐惊讶地朝他转了下脸。
这个圈子里,消息流通起来快得要命。
天宇打定主意要难为他们,话一早就放出去了。
听说这两个字不该用。
但他此刻不想计较,夜色浓重,他也太疲倦。
宋颐扯了下嘴角,很自然地笑,眼睛里有光:“你能出得起多少?”
“够你请动苏见瑜。”
苏见瑜。
最年轻的三金影帝,递给他的邀约恐怕比山高得多了。
宋颐别开脸嗤笑:“你好狂啊。”
轻薄的烟雾没散尽,残余些许浮在他的脸颊边。
林秩不太懂娱乐圈里的价码,在他看来,一笔片酬而已,想来并不很贵。
“不行吗?”
宋颐呵了一声:“把你一年工资全都押上,或许可以。”
“我的全部工资。”林秩摸了摸下巴,表情突然有些狡黠,“还是够你多挥霍几次的。”
他今晚的对答全不在预设之内,宋颐哑然失笑:“我是什么散财童子吗?”
林秩摇了下头,大概是没想到要再说什么,一时沉默。宋颐瞧着青烟一丝一缕地漫出来,鼻腔里冰凉一片,一直凉到肺里。
细细想来,他对林秩的执念,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痼疾。
徐介初曾笑话他是情种。
风月场上的人心思轻盈,一阵风、一抹月光,不可能种得出一株根系盘虬的植物,那种东西长在血里,肉里,骨头缝里,是霸道而野蛮的毒草。
有一天晚上,徐介初望闻问切,给他诊了脉——
恋爱脑晚期,埋了。
宋颐对这个论断嗤之以鼻,抱着酒杯坐在地毯上,诅咒他哥早堕情网。
徐介初斟了半辈子葡萄酒,不太明白他:“你都跟他分手了,现在又要处心积虑地去搭上林秩,何苦呢?”
宋颐没话可讲,挑挑拣拣,扔了一句“头脑发昏”给他。
头脑发昏,就会有多余的天真。
譬如此刻,他对着林秩露出一个堪称引诱的笑容,而灵魂冷眼看着这一切,发出不屑地嗤笑,提醒他不可沉沦。
宋颐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间诊疗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他对面,面色凝重地从检验报告前抬起头,他说:“宋颐先生,如你所说——这位林秩先生在大学时与你相恋、分手,但你认为早在大学之前,你们就已经相爱了。”
“是这样的。”
“那么,在你的记忆里,你们最初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样的场景回忆宋颐已经做了无数次,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浸到回忆里,回到少年时的那片海。
蓝盈盈的海水没顶而来。
他鼻腔发涩,嘴角却微微上翘。
“……大概是高二那年吧。他搬到了我家附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他已经认识我很多年了。”
“您有任何证据可以佐证这些回忆吗?比如照片、信件这些东西?”
“我没有任何证据。”宋颐听见自己再次这么回答,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海底传出来的,“他是我一个人的幽灵。”
“就像许多虚构作品中写的那样?”
“是的。”
医生扶了下眼睛腿,也是得出同样的结论:“宋颐先生,各种数据表明,您罹患一种精神疾病,所谓的过去,或许是您心理压力过重造成的……幻觉。”
幻觉、臆想、疯癫。
每一个医生都有一套自己的说辞,这些说辞无一例外地指向同一个结果。
可宋颐不愿意相信。
他再度看到那个幽灵的样貌:林秩长着丰满的唇,锐利的眼,像一个早早征服了世界的勇士。
在无人佐证的过去,林秩作为时间序列上的异类,在宋颐的脑海里鲜活地存在着。
此刻,林秩就站在他对面,烟雾朦胧,宋颐有些看不清林秩眼底的神色,只猜他是在笑。听觉也短暂地变得敏锐,林秩话音里的笑意没被掩住,很清晰地传进耳廓里。
他听见林秩说:“那我现在算不算是……千金博人一笑了?”
算吧。
应该算是吧。
宋颐希望自己笑得好看一点,笑着笑着,笑声就从胸腔里跑出来,笑得很像从前的他。
他睫毛上拢了一层沉沉的影子,眼睛像拢了灰雾一样,眼底却有无法忽视的亮光。
在晃动的视野里,月光慢慢地爬过窗棂。
记忆中的那轮月亮依旧高悬在空中,自己和幽灵相隔两端站着,中间隔着——
十年前的月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