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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贺峤从法庭出来时,天空恰如其分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法院外的道路之前一直在翻新,因下雨停工几天,此时脚踩上去,每走一步,都能闻到泥土混杂着水泥浆的古怪气味,让人不由得加快脚步。

      贺峤没带伞,走得不紧不慢,任由小雨打在身上,刚才律师向她恭喜,庆祝官司大获全胜,这并不是她一人的努力成果,替她接下案子的律师,来自博州数一数二的律所,她们的见面包括洽谈实在太过顺利,就连这场官司,都赢得太过轻易,尽管律师对为何而来三缄其口,但贺峤很快明白:晏之楸拥有超过一百种方式来解决这件在她看来困难无比的事,她当初所说的“不想欠人情”,现在想想,只是逞一时之快而已。

      贺峤垂下头,长叹一口气,忽然,肩膀被披上了什么东西,一柄雨伞出现在她身边,伞下,肖潇指向不远处的熟悉车牌,冲贺峤示意。

      在肖潇与贺峤静默无声走向那辆车时,贺峤突然问肖潇,“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肖潇摇摇头,贺峤微笑了一下,就在刚才,一辆专运花卉的货车恰好驶过,一盆仙人掌让货车一个颠簸摔到地上,司机毫无察觉离去,贺峤试图挽救仙人掌,指尖却是一疼,被仙人掌的刺扎到,培育的泥土在雨水的浸润下已糊成一团,贺峤连土一起,将仙人掌移植到法院花坛内,虽然后来被洗掉了,但手上血腥的泥土味,却怎么也散不去。

      活不活看天,天生耐旱的仙人掌,面临的最大考验反而是淋雨,贺峤被心里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逗笑,手使上了劲,指尖又开始疼了,那股腥味仿佛生来就在她的指尖上盘旋,扎根大地,仅有她自己知晓。

      肖潇为贺峤开门,晏之楸在后排,一见到她们,晏之楸立刻放下手上的文件,说道:“行程表我做了修改,已发到你邮箱;今晚宴会推迟;帮我约和许老师的见面,后天晚上7点……”

      话当然不是对贺峤说的,肖潇早已熟悉晏之楸机关枪连珠带炮的语速,一一记下,贺峤上车后百无聊赖,刚才肖潇给她披的是毛巾,于是贺峤开始擦头发,一边,晏之楸正襟危坐,对肖潇有条不紊梳理日程安排,另一边,贺峤神游天外,盯着窗外心不在焉擦着头发,突然,晏之楸停住了,贺峤似有所感,视线不自觉移向车厢另一头,晏之楸正盯着自己手背,那上面有几滴不大不小的混浊水珠——是贺峤的杰作。

      肖潇惊呼出声,连忙拿出纸巾,但贺峤抢先一步,将水珠擦干净:“抱歉,你们继续。”随后转过身,继续盯着窗外。

      晏之楸看着贺峤的后背,扯了扯嘴角,继续看向电脑,但没两秒,半躺下:“肖潇,就到这里,别的明晚再说。”

      肖潇称是,发动汽车,说完那句话后,晏之楸也沉默了,静默之中,肖潇小心开着车,一路驶向目的地——贺峤家,找到一处停车点,肖潇随便扔下一句借口就赶紧下车,跑得比兔子快得多。

      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晏之楸揉揉眉心,对贺峤说:“生气了?”

      “哪有?不敢。”

      “不敢……?”晏之楸重复贺峤的话,看向她,贺峤依然紧盯着窗外,身形一动不动。

      晏之楸脸色一冷,换了语气:“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客户的?贵司的人员培训中难道没有教该怎么与客户相处吗?”

      贺峤猛地转身,“那你为什么要派律师?不是客户吗?有这么大发善心的客户吗?”

      晏之楸一噎,律师之前说过的话在大脑里重演,在受晏之楸委托了解案情后,律师很快向晏之楸表示对方早已胜券在握,完全不需要她出马,贺峤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利用被告征信违约为突破口,挖出对方网贷的经历,从而拔出萝卜带出泥,撰写了一份异常详尽的参考资料,即使普通律师,有了如此充分准备也是十拿九稳,无需她本人出马。

      但,贺峤似乎不知道。

      晏之楸冷静应对:“只是为了……合作罢了。”不待贺峤反应,晏之楸紧接着一串连珠带炮——

      “你说的话没有做到。你之前说不想欠我的情,但现在呢,连一个小案子都解决不了,你能打包票,凭你一人能百分百打赢官司吗?确实如你调查的,你可以从对方家庭入手,告对方碰瓷,但同时你也应该明白,这不是一定能成,如果失败了呢?对方赖上你了呢?他是当地人,找到你公司不麻烦,万一那人找到你上司,我记得你上司不是个好相处的,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既然你要自己解决,让我不插手,如果你现在保证,你确信,即使不用我找律师,官司也能百分百胜诉,我现在,立刻马上给你道歉,并再也不管你任何事。贺峤,你敢保证吗?”

      “我……”

      晏之楸如愿看到了贺峤的迟疑,但她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心里一颤,这种以往她最痛恨的手段,最终用在了她最“痛恨”的人身上。晏之楸扭过头,直视前方,继续说道:“都说了,是为了合作,云天之上项目还没有结束,宴之骏仍在一旁虎视眈眈,我需要你,仅此而已。”

      贺峤不再言语,晏之楸给肖潇发消息让她回来,但贺峤没有离开,“那现在你还相信吗?”

      “什么?”

      “我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

      “每个人都是。”

      “不!”贺峤呼吸加快,竭力抑制喷涌的情感,“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我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将会拥有无上的自由,任何人、事、物都无法束缚我,我将随心而动,随意而行。”

      自由,无上的自由,晏之楸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她看着面前的贺峤,她的身上是便宜的地摊货,她的脸上充满工作完的疲惫,她的心灵满目疮痍,就在刚刚,她正被她最亲爱的人用“现实”狠狠批判过,这样的她,怎么敢说出“自由”二字?

      “即使你现在仍要为温饱从事自己不喜欢的职业?”
      “即使我现在仍要为温饱从事自己不喜欢的职业。”

      “即使你停止画画数年直到前段时间才重拾画笔?”
      “即使我停止画画数年直到前段时间才重拾画笔。”

      “即使你现在仍心存迷茫不知前路何方?”

      贺峤笑了,她靠近晏之楸,低语,“我永远记得你的那个拥抱,和那句祝福,我确实心存迷茫,因为即使明天再过美好,今天的痛苦也不会减损一丝一毫,但我并不是不知前路何方。我知道,我一定会做到的,从一开始我就坚信,而且,是同你一起的。”

      肖潇在墙脚蹲麻了才被晏之楸召回,回到车上贺峤已经走了,肖潇没有多问晏之楸花了的妆是怎么回事,天知道第一次她打开车门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有多尴尬!这次晏之楸叫她回来她反复确认才慢悠悠晃回来,原本两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一刻钟才罢休。

      等肖潇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后,晏之楸突然轻咳几声:“刚才眼睫毛不小心掉眼睛里了,贺峤……咳,贺小姐在帮我取出来。”

      肖潇眼观鼻鼻观心,“我明白。”

      晏之楸似乎觉得刚才的话没有说服力,补了句:“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肖潇此时嘴比脑子快,回道。

      ?见晏之楸脸色不善,肖潇赶紧找补:“我误会了……”似乎怎么回答都不恰当。

      晏之楸觉得心累,扶额:“开你的车吧。”

      她此时也看向窗外,如墨般的黑夜,光明会到来吗?她曾经相信过,但失败了,这次,面对同一人,同一份承诺,她该相信吗?

      红河年会历来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尤其这次是与联盟年会并在一起开的,联盟年会今年是第一次,因此格外隆重,抛开基层员工的各种福利,年会也是各大管理层拓展人脉的不二场所。

      年会同样秉承着“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的原则,晚上的晚宴,才是中高级管理层翘首以盼的存在,晏之楸作为总负责人,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贺峤作为唯二技术人员受邀出席,虽然是最低的一级,但也足以让组里其他人艳羡。说是晚宴,其实没有装束要求,但就连牛经理,万年不变的地中海都整了个帽子戴戴,温玟看贺峤就一身便装,临出门再三确认,贺峤反倒满不在乎,笑眯眯出门了。

      晏之楸这段时间简直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平常也忙,但这段时间格外忙,虽然在她的大力倡导下,诸多场合早已变成无酒化茶话会,但总有一些老牌厂商,美其名曰“优良传统”,拼酒劝酒,即使到了她这个级别,也不能免俗,今晚估计又有一番折腾。

      临出门,晏之楸突然叫住肖潇,让她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拿上,之后交给程小姐。

      程小姐?哪个程小姐?肖潇一时没想起来来,晏之楸无语:“陆以蘅死缠烂打的那个小画家,交给她,陆以蘅会解释的。”

      哦,这么一说肖潇确实想起来了,那个小画家好像叫程岑,姐姐程溪是红河的合作方,今晚晚宴也会参加,估计妹妹也是一道的吧,说来听说程溪对面前这位颇有好感呢,不愧是国外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还有贺小姐,啧啧……

      晏之楸一抬头,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双幽怨的眼神,浑身一激灵,“肖潇……?”

      肖潇赶紧坐直身体,好好开车。

      应酬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事,每回应酬结束,就只有宴之骏愤恨的眼神能使她的情绪略微波动,除此之外,晏之楸只剩死水一潭的心境。

      陆以蘅有单独的位置,不过她本人并不在,晏之楸毫不惊讶,她又往前走,没一会,她就看见陆以蘅熟悉的背影,旁边坐着的人毫不惊讶,程岑面色冷漠,听陆以蘅手舞足蹈兴奋为她讲解接下来有什么活动。

      陆以蘅觉察到晏之楸靠近,为两人互相介绍,其实她们之前见过,但仅仅只是见过而已,这次她来,也不是想见识陆以蘅苦苦追寻的人有多么出众,她有别的目的。

      陆以蘅打趣晏之楸:“之前我想看你都不给看,这次怎么送到我面前来了?”

      陆以蘅指了指文件夹,里面早已打开,是画,全是整理好的画,有些是高清电子版,一看就经过妥善保存,各种各样的,唯一共同的,是所有的画里都绘制了玫瑰,玫瑰形态各异,但无一不充满极强的生机活力。

      晏之楸没有多解释,只是微笑着,她在期待程岑的点评。

      程岑略微扫了两眼,依旧冷漠:“有几幅还行,可以看出绘制它的人有一定功底,对于业余爱好者来说已经足够了。”

      “如果不是业余爱好者呢?”

      程岑似乎有些讶异:“那我会怀疑绘制者的专业水平。”

      “呵,不知您有何高见?”

      程岑毫不客气,随手抽出两幅画就开始针对它的笔触、色彩、结构等逐一点评,肉眼可见,晏之楸脸色难看起来。

      陆以蘅赶紧打圆场:“对了,前面有好大动静,我们看热闹去?”

      晏之楸仿佛没听到陆以蘅的话,质问程岑:“我听说美并无贵贱之分,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一家之言?”

      程岑冷哼道:“你们外行就只会拿这句话来说事,诚然美无贵贱,但也不是你把黑的说出白的,美的说成丑的的理由。最会强词夺理的就是你们。”

      糟了糟了,程岑平日就最讨厌与生意人打交道,陆以蘅眼看两人剑拔弩张,急得团团转,好在肖潇及时赶来,告诉晏之楸有客到达,晏之楸才不再争辩,走出房门。

      陆以蘅送她,等关上房门,两人在门口,陆以蘅向她道歉:“哎呀对不起,你懂的,搞艺术的嘛,都有些耿直……”

      晏之楸摆摆手,她刚刚语气也有点冲,她自然不会与对方一般计较,尤其对方还比她小几岁,她只是……舍不得自己珍贵之物被别人说得一文不值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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