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橙味果奶

1、第 1 章

　　我是莫娜，曾经是。
　　但我依然称镜子里这个陌生的女人为莫娜；因为我坚信，那里藏着莫娜的灵魂。
　　当我翻了一个身，蓝色的天花板正望着我，上面飘着朵朵白云。
　　这是一个带着女性特有梦幻色彩的房间，略有些神经质和天真的人性。
　　这就是我喜欢的房间，放肆地涂抹属于自己的空间，没有任何人会对我指手画脚。
　　在房间的左面，立着一只木橱，在木橱的背面有一面巨大的镜子；不过原本我是不爱照镜子的；只是有时我需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那个名叫莫娜的灵魂。
　　我说，即使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但莫娜依然在这里。
　　镜子里的女人对我微笑，这个微笑太陌生，莫娜的笑容不是这样的。
　　莫娜的笑比哭更难看。
　　温明扬是这样说的，在那个摇晃的车厢里。
　　那是一辆老式的货车，搭了一个简陋的蓬子，他们蜷缩在里面，一路颠簸。
　　车厢里挤满了人，她被推到了最外头，雨伴着风，打在她的脸上，冰冷的刺痛，她最讨厌的下雨天。
　　天气闷热，雨也下地有气无力，连绵的小雨没完没了。
　　大货车就像沙丁鱼罐头他们就是那一尾一尾僵死的鱼，面目呆滞神情灰暗；到处都是老朽与死亡的腐气。
　　而温明扬正坐在她的对面。
　　他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单薄的身体，苍白的面容，却有着女人一般精致的五官。
　　她不由多望了他几眼。
　　“你是怎么的？”他忽然问。
　　“自杀。”她淡淡回答，看上去不以为然；身体却不自觉朝阴暗处靠了靠，“你呢？”
　　她不想继续关于自己的话题。
　　“我的身体不好，从小就不好。”他的笑容和熙，与车上的那些人完全不同。
　　他双臂抱着膝，略长的留海盖住了眼睛。
　　“你害怕吗？”
　　“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说的是下一世。”
　　“下一世？”
　　“轮回，又得重新再做一世人，难道不可怕吗？”
　　车忽然重重颠了一下，她的心口一悸，下意识伸出了颤抖的手，拨开了他额前的发。
　　他的眼吸尽了黑暗，黑暗中有一双手遮蔽了天空，天空下出现了妖异的光。
　　“我叫温明扬。”
　　“莫娜。”
　　莫娜，他重复她的名字，气息触碰着她的手，竟有丝丝的暖意。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
　　那里还残留着那碗鸡汤的味道。
　　那锅鸡汤她用心熬了一整天。
　　香气四溢的汤上漂浮着一朵一朵金黄色的油，她撒了一把青葱，端上了桌。
　　这是她第一次熬汤，没想到会那么成功。
　　一切都会以此为开头，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她看到了汤里属于自己的倒影，笑着，却比哭还要难看。
　　她不会哭，最起码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绝对不哭。
　　因为她的怨恨和这锅鸡汤一样，熬了太久太久。
　　“是不是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都那么傻？”
　　她搅着碗里的汤，看似漫不经心，“她那么信任你，临死都相信，把一切都托付给你；却始终看不起我，同样都是亲人，她到死都看不起我；可她不知道，始终我都没有背叛她，她是我的妈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她。”
　　她望着他的眼睛，那个眼神在抖动。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
　　不，其实一切都不必说，她都知道，那些不知道的，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我没有……”他还是说了。
　　“别骗我，那些钱都到了别的女人手里，是你给她的，你早想给她了。”
　　“我没有……”
　　她端起了汤，“这汤里，我下了药，我这就去陪妈妈，你敢吗？你忠诚于她你敢到地下告诉她你没有背叛他，从来都没有，你敢吗？”
　　他的瞳孔在快速的收缩放大。
　　“把汤喝下去，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地下团聚，钱没有了没关系，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就行了不是吗？喝吧，我相信你，爸爸。”
　　汤送进了嘴里，竟是苦的，卖像却那么好，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汤被一干而尽，真他妈的爽。
　　她伸手将鼻子里流出的血擦干。
　　她突然想笑，那样滑稽的样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与她血脉相通的男人身上；血就在她笑的同时从嘴里涌了出来。
　　笑抑制不住，眼泪也流了出来，血红色的。
　　他动不了，好象也死了。
　　她料定，他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他没有这样的胆量。
　　她瞪大了眼睛，血汇成了小河，流到了她的脸上，下颚，脖子，手上，腿上……
　　她相信他会记得她死时的模样，那样的狰狞那样的怨恨，这一辈子，他都会在恐惧中度过。

　　他没有来，他没有喝。
　　她早就知道。
　　下一世再为人？为什么下一世还要为人？
　　这个问题真是恼人。
　　“你知道我们这一路要去哪里吗？”
　　她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轮回池，你听说过吗？”他挪了挪，向她靠近了些，“我们先得过锤阵，知道锤阵吗？就是把我们打地七荤八素，让我们忘了这一世的所有事情，就和孟婆汤是一个道理。”
　　“你那些都是故事里听来的吧。”
　　他朝她笑笑，挑了挑眉毛，“不过我一会儿就会回去了。”
　　“回去？”
　　“我买通了鬼奴，他们常干这种事。”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就她而言，她更愿意过锤阵；记忆是压在心口的石头，忘记就是卸下了石头，没有石头，下一世即使再为人也就不必那么难受。
　　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车里开始骚动。
　　他们面前乎地飘来一个黑影；温明扬忽然握了握她的手，“我走了，再见。”
　　那黑影忽然抖了抖，温明扬便从车里掉了下去，消失无踪。
　　黑影站在了车外，她看不清他的脸，眼睛没来由的刺痛。
　　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很远传了过来，与先前那个黑影混在了一起，扭曲绕转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都干了什么？”
　　“我……我也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他妈的，你会让我丢了饭碗的。”
　　“可人都进去了，拉不回来了啊！”
　　“再想想办法，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我们都得玩完；对了，那个人，放走了没有？”
　　“走了，刚走没多久。”
　　“走了就好。”
　　声音暂停了许久，她看到，那两股黑影站立着不动。
　　突然背脊像是被浇了冰水一样，凉意从皮肤直透到了心里。一股巨大的力道压着她的身体，她不能控制平衡，一个翻身便跌了下去。
　　两股古怪的声音好象从天边传来，不停在她耳边盘旋。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叫邱言之……”

　　坠地，她紧张地抽搐着四肢。
　　“小丫头，让你捡了个便宜，好好享受再活一世的感觉吧。”
　　再活一世？
　　猛地张开了眼睛，白色，全部都是白色。
　　不，不全是，还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凌厉的目，好象一把杀人的刀。
　　“医生，我妻子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