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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   第43章

      父子三人围炉而坐。初春的清晨依旧带着冬日的寒凉。炉上的陶锅中水汽蒸腾,伯邑考在里面放入了茶叶。

      姬发闻着茶汤的香气,叹了句:“这东西在朝歌可是个昂贵的稀罕物。”

      “这是去年上巳后我在蜀地得的一些。父亲母亲没舍得多用。”这种叶茶不易煮得太久,水沸后片刻就可捞出饮用。有一些生涩的的味道,也不同于糊麦的甜香,是另外一种草木的清幽之感。

      姬发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吐了下舌头:“也没有多好喝。还不如咱们的糊麦。”

      伯邑考笑道:“论口味你跟小彪倒是一样。”

      本能想回一句“谁跟他一样”。又反应过来不对。“我们在营里吃穿用度都一样,肯定都差不多。”嗯,那是自家嫂嫂了,是不需要再拧着来了。

      姬昌品着茶,见兄弟二人聊得轻松。也不多问。他知道今天姬发要跟自己和长子说什么。倒也不是卜算出来的。有些事就摆在次子的脸上,这孩子还未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实在是太容易被看清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姬发果然就忍不住了。“父亲,儿有一件事想同您讲。但您得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老伯侯点头:“说吧。为父面前你可畅所欲言。”

      姬发看了一眼长兄,见哥哥也冲自己点头。他就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都说了。甚至坦白了他喜欢殷郊这件事。

      姬昌也没想到他能一次性说得这么彻底。欣慰之余又有些担忧。这孩子实在不是一个会隐藏心事的性子。这虽不是坏事,却不是为君之道。只是为人心性,不是言语教导能有多大改变的。姬昌清楚,姬发自幼就没受过什么磨难。一直以来都是顺利惯了的。比起长媳那孩子的幼时坎坷,显然次子还要经过历练才成。

      这么想着,他就叹了口气。弄得姬发的心都跟着颤了颤。“父亲,儿知道这件事太大了。可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伯邑考先问:“你可曾想过。二殿下成为大王之后,殷郊就是太子。他又是王的独子,有绵延后嗣的责任。那样一来你就更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姬发点头:“我想过。来日他成亲,我可以远远的离开,回到西岐自己过日子。不会去做让父亲和哥哥丢脸的事。而且我希望主帅成为太子的原因,大半跟殷郊是没有关系的。现在的太子行事太过荒唐。他几次三番让我们质子营的人去送命。更是蛊惑大王非要什么九尾妖丹。就连那个用孩童血肉炼制的邪丹都是他逼着主帅去得,怂恿大王吃的。我们离开朝歌之前,他又发下诏旨,召集天下能人异士,只要有特殊本领的人就可以进朝歌觐见大王。这哪里是储君该做的事?让这样的人做了大王,恐怕咱们四方都会遭难了!”

      伯邑考又问:“那殷郊是什么想法?”

      犹豫了一下,姬发才说:“他……他也足够荒唐。”本来他也不想说的,但他不希望父亲兄长认为是殷郊怂恿自己来说的这些话,就咬了咬牙,豁出脸皮不要。“他说,咳,他说将来他为大王,要跟我一起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

      嘴里骂着,脸却红得很,微垂着头,露出来的脖子都变了颜色。见弟弟这样,伯邑考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虽然早就知道殷郊的心思,也知道这俩孩子将来的命数。但听到弟弟口中殷郊的承诺,他还是心里舒坦了一些。

      这时老伯侯问:“发儿,你可想过,他万一是哄骗你的呢?”

      姬发抬起头,脸上的红云瞬间褪去。目光中有惊讶也有茫然,但更多的是坚定。“他是不会骗我的!父亲,请您相信,殷郊是一个诚实的人。他对儿的心意日月可鉴!”

      姬昌微眯双眼,没有再表态。伯邑考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于是拉着姬发离开了房间。

      ————

      姬发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他摸不准父亲的意思。是行还是不行?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些焦虑都写在了脸上。要不是世子爷定力十足,怕是已经笑了出来。

      “哥,你说父亲是怎么想的?”见哥哥也板着脸,姬发是真的慌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要求了,他只想知道个准确的消息。行,他欢喜。不行,他认命。虽然他还是会想办法帮助主帅和殷郊,但他不会再求父兄做这些危险且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伯邑考拍了拍二弟的肩膀:“你才刚回来,这就想让父亲给你答案,是否激进了些?你总要给我们一个思索商榷的余地。而且你如此确信他未来一生都不会改变吗?”

      姬发皱着眉头:“那哥哥能确认你和彪子一生都不会改变吗?”

      这是一定的。伯邑考在心里答着。但这又没办法用语言跟弟弟解释。他当然相信殷郊,也信任弟弟。包括父亲母亲也知道这一点。可有些时候,来自家人的阻挠不一定是真的希望他们分开。更可能是要他们拥有冲破一切阻碍的能力。

      殷寿夫妻早就知道这件事。不管是出于对殷商血脉的守护,还是对独子的疼惜。他们对这件事都乐见其成。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需要西岐和自己的支持。这一点他不觉得是算计。毕竟彼此算计可以换句好听的话说,便是荣辱与共。

      但看殷郊和姬发现在的状态。殷郊跟二殿下坦白之后,殿下并没有做出应允的答复。反而给了殷郊极大的压力。他能看明白,这就跟父亲刚刚没有直接答应二弟一样。两位父亲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知道如何接受自己的未来,如何去为自己的欲望筹谋。如果这都要他人去教,将来如何执掌天下?

      对孩子来说,这样的压迫或许残忍。但他们已经不再是孩童了。眼看着朝歌风云变化,他们也是时候学会从这些波谲云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契机了。

      ————

      伯邑考要比父亲更了解弟弟的少年心思。比起在“无尽岁月”中得知命数的自己,姬发这短短的十六年生命里,根本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急速成长。他需要人来教导,也需要人的辅佑。而这,是他身为兄长,身为帝君的职责。

      所以他愿意扶弟弟一把。“发儿,你有想过要怎么为自己争取吗?”

      姬发没明白:“我要争取什么?”

      “即便殷郊他日成为太子,承袭王位做了天下共主。你依然要与他并肩而立。无论天下多少非议,无论受到多少责难。不会退缩,绝不让步,也不允许他人染指你们的感情。宁愿彼此绝了后嗣,也不许分毫背叛。”

      这些话对姬发而言实在震撼。甚至比起殷郊说他要拉下殷启,让主帅坐上太子之位还要惊骇。

      “他要成为大王的话,怎么可以……”

      伯邑考看着二弟的眼睛:“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他成为大王之后迎娶后宫绵延后嗣。你也会回到西岐娶妻生子享受天伦?”

      姬发瞳孔微缩:“我当然不会!”

      “那他为什么就行?发儿,你不是他的附庸,不是他可以用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器物。这份感情若是这般不公,无论是父亲还是我,都是不会允许的。你敢说成王这个想法不是殷郊先说出口的吗?你又敢说你没有从一开始就想献祭自己完成他的目标吗?”

      “你是父亲骄傲的儿子,是我最看重的弟弟。亦是西岐的少主。而殷郊现在还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王孙。你同他相比,不差毫厘。你既希望于西岐做你们的助力,就是他们父子有赖于你。你有权利也有资格要求你的公平。发儿,如果你不能把自己放在跟他同等的位置上,哥哥绝不会帮助你。西岐也不会支持二殿下。”

      院中兄弟二人对视,好一会儿姬发才说。“我也不想放手。说的时候义正词严,但想想就会难过的不行。虽然是他先跟我说喜欢的,可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他。我之前是舍不得他为难的。所以才会想,只要我不强求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说到这里,姬发揉了揉眼睛。“不过以后我不那么想了!哥你说得对,如果连我自己都没想过争取,以后我也不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又不是我先招惹他的。既然他说他不会放手,不会娶妻,那他就必须履行承诺!不管是殷郊还是其他,以后我都不会再想着退缩!但是哥,我该怎么做?”

      伯邑考揉了揉弟弟的头顶,终于又露出了他那温柔的笑容。“那就做出些成绩来给父亲看看,也要让我们看到殷郊和二殿下的诚意。否则咱们西岐凭什么就要成为他们的助力呢?哥哥希望你知道,再亲厚的情谊都会被利益挥霍。而能维持住情感不被利益破坏的,恰恰就是利益的交互。”

      姬发用力点头。“我明白了!哥,我不会平白把咱们西岐搭进去的!”片刻后,他又补问了一句:“那么哥,彪子与你之间呢?他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献祭给你吗?”

      伯邑考没想到弟弟会突然这么问。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姬发回答:“我了解崇应彪的为人。他绝不是一个会臣服于他人的性子。就算是他那偏心的父亲,还有我们敬为养父的主帅。他都不会全身心信任。可他对你完全不一样。难道他这不算是一种自我献祭吗?”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对手”之间比友谊更深刻的了解。伯邑考很认真的看着二弟的眼睛:“是。所以哥哥也把自己献祭给了他。可以付出生命。”那么,你们能做到吗?大多时候,生死交托易做,王权同享难成。你们要走的坎坷,至少比我们曾经面对的要多得多。

      ————

      早上从兄长那里得到了明确的方向。姬发整个人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他知道了何为真正拥有,明白了奉献也需双方成全。

      这不同于他跟殷郊有了那个目标。他是真真正正的想要霸占殷郊这个人了。于是他不再下意识地在人前躲闪。还会主动去拉殷郊的手。殷郊不知道一大早姬发去做了什么,只是发现今天发发心情特别好,也愿意跟自己贴着,他就只剩下高兴了。

      崇应鸾依旧是跟这些人格格不入。但他也不打算在西岐做什么。当然这么谨慎的原因是他很清楚,大婚在即,崇应彪也不是从北崇出嫁。北崇没有任何可以拿捏西岐。一旦自己做了什么,他相信伯邑考宰了自己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而且他也发现了。一进入西岐,就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几个。到底是朝歌来的人,西岐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戒备之心。

      看着殷郊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再看看姜文焕和鄂顺毫不掺假的开心。崇应鸾觉得这帮人真的是缺心眼得很。还看不到姬家人对他们的不信任。

      既然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来吃喜酒的。他也懒得多费唇舌。跟他们也话不投机,他就干脆不说。现在只有他才是崇应彪真正的娘家人,只要他做足姿态,根本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这倒也是实情。就是为了颜面,也没有人会对他使脸色。即便是姬家那些弟弟们知道长嫂的孪生兄长对嫂嫂很不好,但家教使然,他们见了面还是会礼貌的称呼一声崇二公子。在人前面子给的还是很足的。

      他们来的第四天。崇应彪带着姬发去了一趟西营。

      看到这两千多人的西岐新兵,姬发兴奋的直搓手。“南将军,让我跟他们试试身手!”

      南宫适笑着应允。又说:“应彪刚来西营的时候,可是一口气连赢了二十三人,全西营的人都赞他了不得!”

      姬发看向崇应彪:“行啊你!”

      彪哥在姬发面前完全没有对南将军时的谦逊。“你别跟他们打了。我跟你打吧!有些日子没跟你切磋,今儿过过瘾!”

      姬发也撸起袖子:“来啊!不跟你打我这手心都刺痒。跟别人打的确都不过瘾!”

      南将军还有些担心:“你们这不太合适吧?”

      姬发笑着说:“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们打了整整五年。今天也让他们看看,是我厉害还是彪子厉害!”

      崇应彪也说:“南将军,这是哥哥许的。您别担心。”

      ————

      跟别人打不过瘾的主要原因是,姜文焕和鄂顺打不过他。殷郊舍不得打他。崇应鸾在姬发那里就是个不值得动手的弱鸡。下面的质子们就更是不行。所以没了崇应彪这个跟他旗鼓相当,甚至是近身搏斗超越他的人。他当然不过瘾。

      上一次对打还是在质子营,两个人打了半个时辰都没分胜负。这一次他们倒没打那么长时间,主要是伯邑考来了。

      他到的时候南宫适和其他几个副将看得津津有味。围观的兵士们也都在欢呼呐喊。伯邑考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出过一次狠招。这都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何况谁输谁赢都不太好,于是出声招呼二人停手,回府有事。

      二人现在都是灰头土脸,身上造的又是土又是泥的。原本一个冬天都白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又跟泥猴差不了多少。

      伯邑考哭笑不得。摘掉小彪头上的干草,又拍掉弟弟肩头的土沫子。叹了口气:“快回去洗洗,换身衣裳。南都和东鲁的世子都到了,晚上父亲摆宴,你们这个样子不成体统。”

      姬发伸了伸筋骨。被揍的地方有点儿疼,但这让他更开心了。“太过瘾了!哥,你跟彪子比试过没有?”

      伯邑考看向自家夫人:“那倒没有。”

      一想伯邑考一只手就能让自己反抗不能,彪哥赶紧说:“你管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换衣服吧你!”

      如今的小姬发也是有些“见识”的了。见彪子耳朵都红了,就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还是我哥哥厉害!”

      崇应彪磨牙:“你要不换再接着打!”

      伯邑考看了弟弟一眼:“你还等什么呢?”

      姬发笑嘻嘻的跑了。留下崇应彪被伯邑考揽着肩膀,耳朵还是红红的。这时候周围的人早就识相的走开了。伯邑考哄着他。“咱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走,回家洗洗。”

      崇应彪点头:“哦。那我骑马回去。能快点。”

      伯邑考擦了擦他的鼻尖:“回世子府就好。那才是咱们的家。”

      营房外,南将军看着世子和世子妃并肩而行。心里无限感慨:“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啊!”

      旁边的副将忍不住调侃:“您当初可是极力反对过的。”

      南将军也不尴尬:“我那时候是听信了北崇那边来的谣言。的确是我偏听偏信了。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世子妃跟少主对战,那些战技都没对咱藏着掖着。他待咱们西岐,待世子这般真诚,往后谁再敢说他的坏话。我南宫适头一个不答应!”

      副将也不敢笑。直说您说得对。往后谁说崇将军不好,咱们都不答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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