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否定》依普

2、第 2 章

　　成韵领了房卡上了楼，脱下那件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就往床上一摊。
　　手机里的未读消息越来越多，其中最紧要的当属成昭亲妈的那几十条。

　　成韵揉了揉眉心，也懒得打字，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
　　魏敏两秒后就接听，声音里满是急切，“成韵，你到西县了吗？”
　　成韵嗯一声，“到了，也跟杜老师谈过了。”
　　魏敏立马追问：“那杜老师怎么说？”
　　成韵：“还是之前微信里对你说的那些话，杜老师也猜到成昭是因为家里有变故才消沉的。”
　　魏敏顿了顿才说：“所以还是因为我？”
　　成韵想安慰魏敏，“确实是因为你，但我觉得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成昭一个马上就要成年的大小伙子，还要去亲妈身上找原因，说出去都丢人。”
　　魏敏哽咽，“是我对不起成昭，我没有征求过成昭的意见，这正是他的关键时期，是我考虑不周。”
　　成韵：“你一个高龄孕妇别瞎哭了，生活是要向前的，我爸都走七年，你没对不起他更没有对不起成昭。”
　　魏敏：“可你看成昭现在这样子……”
　　成韵：“你也先别急，我下午只见了老师没见着成昭，等晚上接到他再说。”
　　魏敏：“成韵……”
　　成韵知道魏敏是要跟自己道歉，赶紧抢白：“魏阿姨，跟你说件事儿，我跟窦凯拆伙了。”
　　魏敏惊讶，“你是说服装店？”
　　成韵：“是，店给了他，账上现金给了我。”
　　魏敏：“我记得你们那铺面能卖八九十万吧？”
　　成韵笑笑，“那是前两年，现在出手至少能卖九十五。”
　　魏敏：“要我说早该拆伙，你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他倒坐享其成。”
　　成韵：“所以啊，我正好也回来休息休息。成昭的事情你就放心交给我，我肯定把他照顾好。”

　　西县三中的晚自习一共三节，前两节老师上课，最后一节留给大家自习。
　　杜靳生在第二节下课后把成昭叫了出去，然后带着他一前一后地往宿舍楼走。
　　成昭只比杜靳生矮个头顶的高度，走在杜靳生后面不像学生，反倒像个手下。

　　杜靳生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道：“你姐下课会来接你，你从今天开始走读。”
　　成昭原以为成韵只是回来口头教育他的，没想到竟然还要接他回去住。
　　成昭问：“我姐下午来过了？”
　　杜靳生点头，“是。”
　　成昭又问：“杜老师，你可不可以帮我跟她说别让我走读？”
　　杜靳生有点意外，问：“为什么？”
　　成昭一时没有答话。

　　杜靳生回头看成昭，“你姐打人吗？”
　　成昭一下子瞪大眼睛，赶紧否认道：“不打人，我姐对我很好。”
　　杜靳生想了想，又问：“那是为什么？”
　　成昭声音很轻，“不想耽误她，欠我的人又不是她。”

　　很快走到学生宿舍楼下，杜靳生跟宿管阿姨说明了情况，然后跟成昭一起上楼打包行李。
　　西县三中要求学生穿校服，成昭除了春夏秋冬几身校服，也就剩被子和书本了。
　　杜靳生拿出刚才从宿管阿姨那儿要来的编织袋，牵开袋子让成昭抓紧时间把东西都装进去。

　　杜靳生带着成昭走到校门口时，成韵已经靠着车门等了半小时了。
　　成韵快步迎到门口，然后从杜靳生手里接过装被子的编织袋。
　　杜靳生本来是想帮忙把行李拿到车上的，可见成韵坚持，也不再勉强。他垂头看自己手掌被勒出的红痕，再看成韵一手稳稳接过袋子连晃都不晃一下，还是有些意外。

　　下午杜靳生把该说的都说了，而成昭不过是住校改走读，这会儿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想嘱咐。他简单说了句注意安全便转身返回了校内。

　　成韵冲着前面的商务车扬了扬下巴，“把门拉开。”
　　成昭赶紧领命执行，他看见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若干个纸箱，回头问成韵：“姐，你打算回来摆地摊吗？”
　　成韵翻翻眼皮，骂了句白痴。

　　除了成韵的行李，大多数纸箱里装着的都是全新的衣服，这些衣服起码都有五六年的历史，从设计到用料，用现在的眼光看都算土气。
　　成韵千辛万苦把这些衣服带回来当然不是要摆地摊，她是想着老家还有好些对穿着不甚讲究的阿婶阿婆，这些衣服送她们说不定也算是个好去处。

　　成昭还以为成韵要一路把他载回郊区的家里，没想到才上车几分钟便到了目的地。
　　成昭抬头看着发出橘光的酒店招牌，一脸茫然，“我们不回家，住这儿？”
　　成韵拉开车门，“废什么话，赶紧来搬你的家当。”
　　成昭把自己的行李从车里提出来，站在一边等着成韵锁好了车才一起往酒店里走。
　　成韵拿胳膊撞了下成昭，“身份证拿来。”
　　成昭哦一声，反手从身后的书包里摸出了身份证，“还有三天就过期了，能不能行？”
　　成韵接过身份证看一眼，眨眼笑笑，“不是还没过期吗？”

　　下午嗑瓜子的大姐这会儿吃起了花生，见成韵递身份证过来立刻往成昭身上打量了一番。
　　大姐问：“你弟弟啊？”
　　成韵没回答，转而说道：“明天的早餐六点五十得送到。”
　　她又问成昭：“你想吃什么？”
　　成昭有点懵，“有什么？”
　　成韵回头念对面的招牌：“面条、米线、水粉、包子、稀饭、鸡蛋。”
　　成昭觉得奇怪，顺着成韵的目光看过去，一时失笑。

　　成韵见成昭没出声，追问道：“问你呢？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成昭抻抻眼角，收起大姐递过来的身份证又反手塞回书包，“随便。”

　　成韵点了面条、包子和鸡蛋就带着成昭上了楼。
　　她刷开一间房，跨进房间把房卡往取电槽里一插，对成昭说：“你住这间，我住你对面。”
　　成昭有点意外，问：“咱俩分开住？”
　　成韵啧一声，“你多大人了，还跟我住合适吗？”
　　成韵顿一顿，又挑着眉问：“你不会害怕吧？”
　　成昭取下肩上的书包往床上一扔，“害什么怕呀，我就怕浪费钱。”
　　成韵用力在成昭背上一拍，“你都在浪费学费了，还怕我浪费房费？”

　　成昭一听这话不想再跟成韵说下去，他正要拿脚尖关门，却不想被成韵挡住，“你等等。”
　　成昭听话地扶着门定在原地，他见成韵刷开了自己的房间，很快从里面提了一箱牛奶出来。
　　成昭接过牛奶，眉头一皱，“干什么？”
　　成韵甩甩指尖，“我刚才买的，你一未成年人，不得补补钙啊！”
　　成昭：“你打算一直带我住这儿？”
　　成韵扯扯嘴角，“想什么呢？你姐是有点钱，但不至于干这种蠢事。”
　　成昭：“我以为你今天要把我带回家住。”
　　成韵：“你早上七点二十就开始早自习，九点四十才下晚自习，我是回来休息的，不是回来给你当司机的。”
　　成昭：“那你……”
　　成韵不耐烦，“赶紧进去洗漱做作业，有地方给你住就是了，瞎操什么心呀！”

　　看见成韵，成昭其实挺开心的，大概是近三个月来最开心的一次。
　　成昭其实不介意魏敏再婚，只是因为学籍问题不得不回西县，又赶上魏敏怀孕没时间、没精力管他，他起初的被下放感转变成了被抛弃感，他把自己困在了牛角尖里，一直没找到出口。
　　而成韵大概能明白成昭的感受，生离死别她经历不少，心里明知没什么大不了却还是没法拨云见日的状况她也挣扎过，她对自己有信心，她相信能在下学期开学前帮成昭调整过来。

　　成韵本来还担心六点五十太早，小面馆没法准时送餐过来。谁知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她还坐在马桶上用力的时候，房门已经被敲得咚咚响了。
　　成韵心里骂一声，正要回应门外的催促，却隐隐听见成昭说话的声音。紧接着没人再敲她的门，门外也恢复了安静。

　　成韵收拾好自己时正好六点五十分，她走出房间，见成昭的房门虚掩，但还是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
　　成昭正扎着马步对着电视机吃面条，听见门口的动静，鼓着两个腮帮子扭头看向成韵。
　　成韵冲他压了压手指，“先吃，别说话。”
　　成韵从一旁的塑料袋里拿出鸡蛋，一手一个撞了撞。
　　鸡蛋壳的碎裂声还挺入耳，成韵又继续拿着碎掉的鸡蛋互相撞了撞。

　　成昭咽下了嘴里的面条，扭头见成韵把两个鸡蛋当成了打击乐器，他没好气，“好玩吗？”
　　成韵利落地把两个鸡蛋剥好，塞了一个到成昭嘴里，“好玩呀。”
　　成韵吃完了鸡蛋又吃了两个包子，她对着床边的小桌子扫了一眼，见上面就摆着一本英语书，英语书上压着部手机。连笔都没拿出来一支，这家伙摆明了回来后就没有学习。

　　成韵的重点在于成昭昨天回来后有没有学习，但成昭误以为成韵是在考虑要不要收他的手机。
　　他嘁一声，“想收手机就拿去。”
　　成韵倒是还没想到这一茬，她问：“你们学校让带手机？”
　　成昭挺坦然，“不让。”
　　成韵：“进校要搜身吗？”
　　成昭摇头，“姐，我是去上学，不是去坐牢。”
　　成韵嗯一声，“也是，那我问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成昭吃完了擦着嘴，“挺好。”
　　成韵弯腰从地上的纸箱里拿了喝牛奶出来递给成昭，“那今天别在课堂上睡觉了。”
　　成昭：“那你别给我喝牛奶啊，牛奶助眠，你没听说过啊？”
　　成韵一听成昭这话，真伸手把牛奶抢了回来。
　　她插了吸管咬在嘴里，笑着说道：“确实，以后我注意。那要给你买点咖啡吗？”

　　成昭见成韵是这个路数，知道不能恋战，转身去收拾书本背起书包就要出门上学。
　　成韵一把拉住他的书包，扔掉喝空的牛奶盒子，说道：“等等，我换了鞋送你。”
　　成昭拉下嘴角，“几步路，还需要送？”
　　但成韵不松手，“我怕你逃学。”
　　成昭不耐烦，“这么信不过我？”

　　成韵知道成昭这话是认真在问，赶紧转了话头，“我要去你们学校附近找房子，你同学有没有住那边的？”
　　成昭想了想，“有啊，我同桌。”
　　成韵提起一口气，“那你今天帮我问问。”
　　成昭翻翻眼皮，“是你找房子还是我找房子？我那同桌也是暂时租住在那里，她能了解多少？”
　　成韵嘿嘿笑着眨眼，“你同桌女生呀？”
　　成昭瞪成韵一眼，“你到底还送不送？”
　　成韵赶紧回去换鞋，“送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