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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锦衣卫

      宫城外,镇抚司衙门口两队人马森然罗列,黄骠烈马呵着白色的热气。前方指挥使一声令下,官兵轰隆隆从衙门口狂奔而出,一队向北、一队向东,扬鞭绝尘而去。

      此地向东五十里,京郊通州府。一家青砖黛瓦的门首袅袅婷婷立着一位布衣美人,低头款款向正离去的华贵马车福一福,转身卸下门口“贺记绢人”的招牌。

      街斜对面豆腐店的薇儿背着弟弟,手里抄着比她脸还大些的竹笊篱正煮豆浆。贺莼君瞧一眼,低声叹一口气,袖了几个铜板往对面买上几块豆腐,回来关了院门。

      通州庙前街绢人店的掌柜娘子容色倾城,远近无人不晓。只是一提起这位贺掌柜,人们就不免叹气。小小的年纪没个爹娘兄弟,一人流落到这里,好容易招赘个女婿,人还不见了。当真是美人薄命。

      八卦的主角此时屈膝刚爬上火炕,从紧里头的被子底下翻出一个漆木匣子。里头是四张一百两的银票,几个银锭子,还有一支红玉簪子。

      她捧着木匣,眼前抹不去是方才薇儿同马车上那小客人的模样。她发一回怔,努力摇头挥散思绪,将今日得的银子搁在匣子里。

      “统啊,又凑齐十两,再二十两就能再换一张银票票了。”

      没人应她。莼君是穿越来的,在这地方已近四载了。这是一个被称作徽朝的时代,说不上好坏,皇帝姓赵。她穿越前就是做绢人的,如今穿越了仍做绢人,日子倒无甚大的区别。

      莼君此时手里抚着那支红玉发簪,又唤一句“统”。

      她其实没有系统,当初刚来时分明脑子里一阵“滋滋啦啦”听到一句“宿主就位”,然后那“滋啦”声却小下去,然后再没动静了。

      莼君想着这鬼世界也忒不靠谱了点,也没法子,只得罢了。她那时孤身寂寞,白叫一句“统”,久了倒成习惯。从前她那捡来的小夫郎察觉她这个毛病,一本正经地问她:“娘子哪里痛,为夫给揉揉。”

      如今那白白嫩嫩的小夫郎也不见有两载了。莼君想着,手里摩挲着那支发簪眼睛就有些酸涩。

      正出神,身后忽然“嗙嘡”一声,莼君身子一颤,外面什么炸了不成!她正要出去瞧看,屋外乱糟糟一阵男子呼喝,金属叮当有声,还不曾回神,又是“咯嚓”一声,门直给踹开了。

      一群身形剽悍、身着布衣脚踩草鞋的汉子穷凶极恶地闯进来,莼君还不及开口,一下给扯下炕床按翻在地上。

      “给我搜!”

      为首的汉子一声令下,那些人立刻翻找起来,将屋中砸得七零八落,桌上没做完的绢人、绢纱、铜线被一总包起来递给那人。

      “给百户知道,便是这家的绢人!”

      那钳着莼君臂膀的喝道:“你可姓贺!”

      莼君一怔,咬了双唇不发一言,那人一声冷笑,拎了莼君后领几乎将她提出门去。“屋内所有妖物一并带走!”

      莼君肩膀疼得沁出泪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奴犯了什么错!奴要寻状师!”

      那汉子再不理他,门口早停了一辆低矮马车,莼君才被拎上去,马车立刻被那群汉子团团围住,垫后的浇一缸火油,一会儿“嘭”地一声,火苗立时爆起,不一刻将莼君的家付之一炬。

      莼君瞧得直流下泪来,顾不得那些人凶恶,拧着身子哭骂道:“你们这群迟早完蛋的走狗棺材瓤子!还我的家!我的银子!还有我的簪子!你们赔我!”

      带头的汉子举了手一个巴掌就要扇过去,却红着脖子硬忍下了,转头取了一块绢布塞在莼君口中,将她手脚牢牢缚住。

      莼君被封着口,泪水不停从一双含情目中流下,沾湿睫毛。她挑了蛾眉含怒向了汉子,那汉子颈子上一片红晕一会爬上面孔,转身骑上马去了。

      马车一路疾驰,莼君用额头顶开窗子稍看一眼,车已出了城,竟是上了去京城的官道,队伍前头多了一个穿大红飞鱼服的人,莼君才要仔细再看,窗子被人砸了回去。

      果然是宫里人,莼君如被拎在冷水里。方才那人在屋里便喊“百户”,如今又见一个穿飞鱼服的,必是锦衣卫无疑了。

      她究竟如何得罪了这班人?

      马车行了半日余,待车停下,帘外一阵骏马嘶鸣,再是一片金铁镣铐之声,莼君被推下车,眼前黑城巍峨、锦衣森然罗列,巨大的门首仿佛一张恶兽血口。

      门首的锦衣噙笑打量莼君一回,便有穿皂衣狱吏上前引路,四周刀枪剑戟将她围了个结实,莼君望望左右,只得随他们进去了。

      昭狱的牢房用砖石砌成,墙壁足有一臂厚,隔壁叫上天大抵也听不到。牢门则以铁水造就,每间仅留一个气窗,人在其中死寂犹如地狱。这几天来,无人提审,不上枷铐,每日两餐,有荤有素。他们竟仿佛将她忘却了。

      几日来总是同一名狱吏来送水送饭,莼君试着搭话,那人一字不答,看都不看莼君,唯临去时会向莼君恭恭敬敬行一个礼。

      这一天,那人又来送饭,莼君喝他道:“站住!”

      那人不理,莼君鼓了勇气又道:“我命你站住!”

      狱吏仿佛一怔,却立住了,慢慢回过身来。

      果然。

      平民入不得昭狱。如今这些人如此相对,她必是有了什么要紧身份,自己却不知道。

      “我问你,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过?”

      狱吏不答。莼君又问:“我再问你,我是什么人?”

      狱吏仍不答。莼君竖起蛾眉:“讲话!”

      那狱吏一脸平静,抬手指一指喉咙,口里发出“咿呀” 几声,而后摇一摇头,行了礼自顾去了。

      呵,好样的,竟是个哑巴。这么经典的套路,他们倒不如干脆派个聋子来。莼君气得发笑。

      消息不曾套出,却引来了些旁的,次日终于有人领了莼君向审房问审。

      昭狱的审房,械、镣、棍、夹棍、桚,明晃晃挂在墙上样样俱全,那个险些掴莼君一掌的百户坐在当中,莼君被送在百户对面对着那一墙器械坐着。

      瞅一回满墙刑具,也有莼君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有猜得出用法的,也有猜不出的。百户瞧着莼君脸色,瘦削的脸上细纹深了一深。

      一会儿,审房外恰巧另一队狱吏提了一人正要出去,被百户叫进来,那人步履冉冉、一把青须,百户打量一阵,向狱吏吩咐一句:“好生打着问。”那几人答应了,提了那人去了。

      莼君不知他何意,低头暗自思忖。百户也不急,自消停了一会儿,再开口道:“咱们这里有些急事要请教姑娘几句话,前日冒昧了。”

      莼君记起她的家被这些人烧了个干净,立时红了眼圈,却忍耐道:“民女不敢。奴一向本分,做些小买卖过活,究竟不知如何得罪了百户,还求百户教诲,奴好改过。”

      “不敢。先要请教姑娘,姑娘何方人士,一手绝技师从何处。”

      !!第一件便实说不得。

      莼君这几日思之再三,她此身最大隐患便是自己的来处。穿越者在此不知作何处置,若要当作妖人处死,那怨不得她的东西会被唤作“妖物”……

      “奴是通州府人,无父无母,从前扎纸人过活。”

      “那这绢人制法又从何处得来?”

      “……”

      百户候了一阵不闻动静,他又问:“姑娘的绢人,做来何等用途?每一只又由何人支使、依何人形貌塑来?”

      这话更蹊跷了,绢人还有何样用途?莼君攒眉道:“绢人作来自是赏玩。奴的绢人,有依古画仕女制成的、依本朝时兴衣衫攒制的,还有奴信手攒弄的仙子模样,不过即兴而为,何来支使?”

      “便没有客人指定依某人面貌塑形?”

      此言何意?依谁的言,又是何人面貌?莼君张大眼睛,百户好整以暇地抬眄看回莼君,莼君搜肠刮肚一阵思索,忽然心头一撞,背后一层冷汗。何曾有其他人向她提过要求!

      百户瞧出端倪,提唇笑了一笑,“姑娘有些眉目了。”

      莼君颜色雪白,手紧紧捏了指尖,却说:“奴的绢人所依无非古画、天人,再便是些邻里、亲友,奴不懂百户此言何意……”

      莼君还要说话,方才那班狱吏恰好经过,百户抬手止住莼君,招手教将人抬进来。莼君只觉血腥味扑鼻,那人浑身的血窟窿眼竟已不像个人了。

      莼君身子立时凉透,百户挥挥手又教把那人抬走,向莼君笑道:“姑娘,咱们北镇抚司的手段姑娘也见识了些。这样的话姑娘最好别说第二遍。”

      莼君通红了眼圈,抬头狠狠盯着百户道:“百户既这样说,奴的夫君如今是死是活,奴总要见他一面。见不着他,奴一句话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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