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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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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带着车夫的马车回来时,我只带了这把伞,和那封信。
换成我一个人,车夫一定是追不到了,我得去杂货铺老板那里重新借车。那也是一个吝啬的难缠的人。玩家替我分担了这份工作,只不过方式有些奇特,当马车的影子浮现在道路尽头,隔了老远他就大声喊:“我们——要——上哪儿——去?”
我有些模糊地辨认着,不是很确定车前那团影子的姿态。
到了近前我才明白过来玩家做了什么——他直接勒住了车夫脖子。
“你你们这群、强盗!”车夫也大着舌头和他嚷嚷。
玩家利落一脚,将他倒栽葱踹了下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上车,手扶着车门回头道:“耽误你一点时间。马车我就先借用走了,你可以去酒馆那里,酒钱我来结账。”
“告诉书商——如果有存书污损,我也照价收购。”
玩家抖手一鞭,马车颠簸着飞奔出去。
“……其实你不用做这么多,”他义愤填膺地对我说,“你不知道那个老东西都骂了什么话!想想我都来气。更何况,是你在他们那里买书,你是客户,花了这么久的钱,帮个忙而已,一架马车都不能借吗?”
其实并不是这个道理。
时间紧急,我就道:“之后再说吧,先看着路。”
为了缩短行程,我指的是地图上一条小路。
它从图书馆的正北出发,蜿蜒曲折地横跨森林。适合马车行进的大路也有,但是从森林边沿绕行,无形中多了很多路程。
小路节省时间,但异常颠簸,光是控制马车的□□右斜就要费很大力气,我以为玩家一定没精力说话,没想到过了会他又问我:“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
我是真有些疑惑了。
玩家正在驾车,我在后面的货箱里,靠前的那一面箱壁上开了一扇小窗,他的声音就从小窗里飘进来。换成我在他的位置,是一定说不了话的,我疑心在玩家的界面上,“驾车避障”就像“整理书架”,也被做成了什么内置的小游戏。
但他就在旁边,我也不可能花上几分钟变的迟滞,就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他的直播间里看看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说:“你问我的是什么?”
“车夫啊,”玩家飞快地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哦,还有那封信。”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密林的影子照下来,树冠密密层层,几乎要将阳光全遮挡住。几处漆黑的路段,光线是真的一点也进不来,极目不见五指,这种情况下,玩家的马车仍然没翻,我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驾车”这个事件,一定被系统包装成内置的小游戏了。
玩家在游戏里,只要没有失败,身体是被系统托管控制的,行动反而更稳。
我脑内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慢慢松了下来,想了想就道:“一件件和你说吧。”
“这次的信,是我的学生。”
“学生?”玩家似乎很诧异听到这个字眼。
我说:“他似乎被什么困住了。但能写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这封信从寄出到送到你这边来也要很多天了,”玩家安慰我,“或许他已经没事了呢?”
我简单点了点头。
我没有说的是,如果他真没事,那早该回到魔王镇了才对,这封信也不会留到我现在才拆。可是信依然在,魔王镇也没有他的影子,这就意味着,他现在仍处于危险中。
我不想让玩家的好意我不想让玩家的好意付诸一炬,顿了顿,只说:“无论如何还是得赶过去。越快越好。”
说完我才想起来,玩家身上还有个任务。
他完成主线,要和小镇居民全部打个招呼,但严格说来,我的这个学生其实不属于魔王镇。
他本身并不在任务列表里,是一个隐藏成就,如果提前认识,之后的主线也会相应变动。
能不能见到他是十分赌脸的一件事,我曾不止一次刷到其他玩家反复重开存档,寄希望于能摸到他的影子,却不止一次地失败。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种运气,但在我这里,玩家碰上我拆他的信,倒是误打误撞赶上了这一班顺风车。
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运气呢?我想,就当抵了一部分他帮我驾车的忙。
至于其他的……太多了,我算不过来,之后再说。
至于玩家问我的那个车夫——
我十分无情地说:“他是个酒鬼。”
书商刚送上马车的书,自然都是没什么污损的。
只有车夫,每次都是醉醺醺的来。不愿意帮忙搬书不说,还经常把自己翻到沟里。从书商所在的城市到魔王镇要绕很多路,就比如我们正在穿越的森林,污损就来自运输途中,至于谁才是罪魁祸首,那自然无需多言。
玩家立刻就听懂了:“那不就相当于,你用买书的钱来支付借用马车的费用吗?这哪是借,是租!”
“怎么这种人都还能有工作?”他十分不满,“换我是书商,早把他开除掉了。”
“他小姨的儿子是书商妻子的朋友。”
“……”玩家认真地换算了一会血缘关系,两眼放空喃喃:“果然是狗关系户。”
我不由失笑。
他果然太年轻了,还有十分朴素的正义感,殊不知这种事在小镇上习以为常,子承父业,兄终弟及,先辈做什么事情,传承到这一代也做什么,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玩家在前面,我在后面,起先,是越过小窗和他说话。但在颠簸的车厢里直起身也很耗费体力,渐渐地,我坐下来,隔着薄薄的一层箱壁和他背对着背。
“你也累了吗?”我问他,“我们轮流赶车好了。”
“不累,”玩家的声音在吱嘎作响的轮轴间传过来,“你先休息……你学生的事,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在这之前,先好好养精蓄锐吧。”
如果在之前,我是一定要坚持轮流来的,一直一个人驾车太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继续和他分辨,可能是他的话真的说服了我,我沉默一会,轻轻地说:“谢谢。”
马车的声音很大,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应该是听到了吧?毕竟对于屏幕前的玩家而言,对话不是声音,而是浮现在头顶的气泡框。
俯视的视角下,他一定看得到的。
***
此时此刻的陆循眼前,驾驶马车对他来说的确是一场游戏中的游戏。
“←、↓、→、↑”,四种箭头随机从上方落下。游戏画面被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是他所在的那架马车:中央的马车固定不动,而场景往后退去,代表它正在路上疾骋。右边则变成四条下落轨道。当上方的箭头落到底部的判定线,他必须立刻敲击键盘上对应的键。
每敲一下,就是一个对应的腾挪闪躲,马车飞驰而过,越过路上的种种障碍。
如果再让箭头随音乐的节奏下落,那它就像一个简略的音游,或者老式的跳舞机。很可惜小游戏没有配乐,箭头的下落也是无规律的,只能靠他的反应速度硬接。
并不难的游戏,但陆循的额角还是出了层汗。
当这个模块刚出现时,猝不及防下他曾经不小心敲错了一个键。马车立刻重重地上下一颠,车厢里的小人也跟着被弹起来,头上浮现了一个:「!」
不仅如此,那架马车的上方也出现一个长条。把它理解为血量会更合适,但长条和血量的扣除是反着来的,敲错一次,长条累积一格,陆循毫不怀疑,长条如果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已经累积了的话,马车会直接在路上翻掉。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机会,他当然不想半路翻车。陆循双眼紧盯屏幕,毕生的专注都放在上面。
与此同时,直播间也像是炸了锅:
【355小时玩家,你们有见过这条支线吗?我完全没有!】
【我也没有过啊,甚至连wiki上都没有提】
【没有遇上+1】
【woc,主播这也太特殊了吧?才玩多少天,就有这种待遇,难道天天去图书馆泡着真的有效?】
【已经在重开存档天天往图书馆跑了……】
【(超级小声)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图书馆的问题,是主播清新脱俗的名字?】
【我不信!辛门,辛迟大人,总不可能是辛迟真喜欢非主流吧???】
……
其实他们的目的地在地图边缘,直到游戏后期才会开放。
以往,走到这里的玩家会遇到一堵空气墙,将前方的区域拦截在外;可这次的他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路过原本空气墙的位置,就像穿过了一层空中的水。
只不过陆循并不知道。
音游进度条走到尾端,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僵了。游戏结束,左边的场景后退变得慢下来,与之相反的则是马车,它从中央向前飞驰,很快就出了画面边缘。
一段黑屏的淡入过渡,陆循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放下键盘,喝了口水。
画面再亮起时,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马车停在一个矿井边缘。这是个占据了整整一半屏幕的深坑,漆黑幽邃,深不见底。
身后的人翻身下车:“这次多谢你。……矿洞里太危险,就麻烦你在上面等等我了。”
“要先查看一下情况吗?”陆循刚想这么说,可没等他打完字,屏幕上的像素小人已经拉起井口的安全绳,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
陆循下意识跟着就想往里跳。可独独他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绕着矿井的边缘打转,就是没办法进。空气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大显神通,他无头苍蝇般转了两圈,终于死了一颗下去的心。
“应该不会有事吧,”他像自言自语,“井底会有什么危险吗?”
并没有弹幕能回答他。
这当然正常,毕竟这段剧情除了他,全网甚至没有任何第二个人遇见过。
直播间的热度在不断上升,全都是发现了新大陆,呼朋唤友过来的观众。陆循却完全没心情在意这一点,他啧了一声,松手挥开鼠标,站起来在电脑桌前转了转,才自己对自己说:“不会有事。这还是任务中呢,何况辛迟也带了武器……”
“……他带了吧?”
他才想起,余光瞥到时,辛迟的腰上好像别了一根细长的黑色物体。
但那也只是惊鸿一瞥,现在问他,他也未必能肯定那就是一根武器。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在外面等着。
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往常这种任务,假如出现需要等待的情节,往往是一段黑屏,之后时间就跳过了。就像他打完音游,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目的地一样。现在的情形却没有那样,时间仍旧滴答滴答地正常行走。
陆循在森林的边缘转了转,找到几颗蘑菇,还有只撞在树上的蠢兔子,采集和捕猎都是需要体力的,右下的绿条还剩下一多半的时候,他就没敢再继续转了,重新返回到矿井的边缘数时间。
“学生。”他又想到,“能让他那么着急,年龄应该还不会很大。”
想到这里他才放了心,随口和一旁的弹幕闲聊。
辛迟一直是那副冷静的样子。很随和,但同时也拒人以千里之外。这是陆循第一次见到他失态,一方面,他有种不合时宜的、暗自的窃喜,为自己见到他不同于往常的另一面;另一方面,想到这种失态是由其他人而引起的,又会给人一直难以自抑的微妙吃味。
“‘等待?’——就等着啊,万一游戏里有动静,切到别的窗口的我没看见怎么办。”
“‘从没有见过的支线任务?’——那不就更应该等了吗,”陆循笑起来,眨了眨眼,“那我还挺幸运的。”
他翻着之前乱转时错过的弹幕,“‘也没有人知道,辛迟的学生是谁’吗……”
直到夕阳的光辉都灭下去,井底才隐隐有了动静。
安全索上扣着两个人,用绳索慢慢地爬上来。其中一个人举着火折子,陆循在上面搭了把手,辛迟被拉出矿井后,拍拍身上的灰,将火把插在一旁的树桩上。
后面上来的人,伴随着金属铿锵的碰撞音。
陆循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副中世纪样式的盔甲跳上来。这人打扮像一个骑士,非常高,辛迟和他相比都矮了一个头。
丁零当啷的骑士转过身,准确地锁定了他的位置。
沉稳的男音开口道:“你就是送老师过来的人?幸会。”
陆循:“……”
陆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