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妖魅三千传》荀夜羽

33、本性

　　明月如钩。

　　说实话我对这句已经出现了有六七次的形容已经彻底厌烦了，但是它一直都歪斜着挂在天上，我又一时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来，所以索性低下头不看它，专心逃命。

　　身后离我几十丈远之外，乌丫丫的跑着一群东西，目测大概有几百只，有大有小，就是没一个有人样的，不是猪脸上长着鸟嘴吵闹个没完，就是鱼身子长着两只大叔的毛腿光着脚在后面狂追，这群乌合之众一边追一边还喊打喊杀。

　　离开了钱老板的酒馆没走多远，这堆妖怪就跟上来了。

　　其中有喊“别跑！纳命来！”、“吃了你……吃……吃……”、“死吧！把头留下！”这种挑衅意味十足的，还有发出“嗷嗷嗷呜咔咔嗷嗷嗷!”、“风！风！大风！”“更！更新！快更新！！！”这种不明所以声音的。

　　其中有略微口齿清晰一点的，用劝说的语气喊了几句：“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乖投降吧！”这句一出来，立刻得到了那群东西的统一认可，于是一时间它们山呼海啸的就嚎了起来，有的喊“投降吧！”有的就喊：“无谓的挣扎！挣扎……”还有扯着嗓子吼：“乖乖！乖乖！乖乖！”更有一个声音尖利的喘：“呀~不要~不要啊~~”

　　我从断墙上飞身跃过的时候抄起来一块平直光洁的大砖头，轮圆了就朝着那位一边狂奔一边呻吟着的妖孽丢了过去，破风的声音跟着哀嚎几乎同时响起，那让人肝火上升声音终于没了。

　　“乖你妹啊！不要你妹夫啊！再乖一个看看！你有本事再给我不要一个！谁还来？”

　　听见我大骂出口，妖怪一行人追还是在追，不过都缄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位不明所以不知就里的喊了一句：“前面的兄弟们！速度怎么慢下来啦？快跑起来跑起来，一起向着月亮飞奔吧……”

　　于是后面追逐的速度有一度更慢了——跟着凑热闹的被他们自己妖狠狠的打了一顿。

　　“居然会有如此粗俗的女人，难怪世上礼崩乐坏。”千草跑的有点喘，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相当嫌弃的朝着我哼了一声，然后绊倒在一根破树桩上，脸着地。我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拖着继续在倒塌的巷子里绕：“神仙您不用佩服我到五体投地的地步，我没红包给您。”

　　“哎呀大姐真受欢迎喵。”跟在我身边的凌辰好整以暇的活动着肩膀，笑眯眯的拿着一堆眼罩挑来挑去：“您要带哪个好……这个金的可以喵，有镶宝石喵的说。”

　　“不必了，我只不过是脸上的伤裂开了，还没有到裂的都瞎了的地步……你留着自己用吧。”

　　“呀，俺桑心了，要安慰，要摸毛！”黑衣少年咬着小指冲我眨眼。

　　这家伙……我苦笑：“好好做你的猫，别跟我学叶狐狸……”

　　“不学了不学了喵~”

　　凌辰的笑绝对是发自心底，他的忧郁在出了集萃居就一扫而空，好像上路这件事本身就是能见到叶狐狸的第一步，只要走下去，就能把叶紫从某个地方拽出来一样。

　　虽然心机深沉，可是这条猫妖相比人类依然单纯了很多，我想到的更加复杂的事情，他也许还无法理解，也许是理解了，却没办法面对索性忽视。

　　人的感情也许是天下最复杂的。

　　假如这么简单，叶紫就不会独自离去了……

　　我该怎么办，去哪里找到那个轻佻娇气，却如同这暗夜中的银月一般的妖怪少年呢……如果是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天下有一只心存善念的狐狸，将它从藏身之地找出来呢？

　　可以告诉我吗，枯叶？

　　长呼了一口气，我奋力的向前奔跑下去。

　　“为什么不对它们下手？”

　　我听见这句话才回过神来，发现依然拽着的千草——他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了，又苦于被我拉着无法脱身，所以索性跑都不跑了，任由我在地上拖着拽了几里地出去，鞋子早就飞的不知道哪儿去了，裤子膝盖之下都磨没了，变成裤头挂在腿上。

　　“凌、凌晨，”我拍猫妖男的肩膀：“快拿出点什么解决一下，这这这货眼看就要到裸露狂叶狐狸的级别了……”

　　“不必担心，”凌辰一边跑，一边从怀里唰的拽出一把大砍刀：“割了就没烦恼了喵！”

　　“够了啊！你今天已经愉悦的过分了……拿衣服啊，让他穿的衣服！”

　　千草有点感动，于是叹气：“女人，你我目前敌友未明，你不必对本尊这么好。”

　　“好个鬼啊！一出门就被妖怪追已经够衰的了，在此基础之上我再拖着一个裸男逃命，就算这里没一个活人，我都觉得颜面无存。”

　　“为什么不杀它们？”千草继续他的问题。

　　“凌辰，找条裤子先，快点……已经挂不住了喂！”

　　“为什么不杀那些妖孽？你的尊严何在？”

　　“啊咧，尊严那种奢侈的东西我这种穷女人怎么会有富余出来的，早都跟着赊账丢的一干二净啦。”

　　“女人，你应该明白，它们是妖，在你的手下根本不值一提，你无视的不是本尊的问题，而是你的本性！”

　　“烦了啊烦了啊！闭嘴闭嘴闭嘴……”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让那只卑微的猫妖见到么？”

　　嚓！这句话终于戳中了我心口了。

　　我停下了脚步。

　　千草趔趄着站直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几百号妖怪终于追了上来，迅速的围成了圈把我们困在其中，它们叫嚷喧嚣，挥舞着棍棒或者粗笨的兵刃，混乱不堪的拥挤着。

　　“闭嘴……都你妹的给我闭嘴啊混蛋！”

　　本来跃跃欲试的妖孽们被我这一吼吓的都倒退了好几步，立时都安静下来。

　　转头，我看着千草：“你知道什么？你、他、妈、的、又、知、道、什、么？”

　　凌辰本来又要上树，发现我有些不对劲，马上跑过来拽我的袖子：“您不要生气……”

　　我咽了迸发到喉咙的怒火，扭身想走，背后却传来冷冰冰的一句：“注意你的语气，女人。”

　　一星流银倾泻着砸在地面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烟尘四起土石崩飞。

　　我提着那把银弓，手指从弦上收回来，而千草的脚边已经开出了一个几丈的深坑，他衣衫不整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剧烈的喘息。

　　“你！”

　　“嘿嘿嘿嘿嘿嘿……”我咧开嘴笑，笑的比妖孽还妖孽：“谁？你、说、谁？”

　　真正的妖孽们又退后了好几步，让出来一片空场。

　　“烦死了……呐，您瞧见了吧，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我不敢干的事情，包括弑神。”振臂，巨大的银弓化为光雾瞬间消失，我绕过一言不发的凌辰继续走下去：“但是别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你们神明让我这种杀戮一切的‘守’出生，我就必须出生；让我去杀什么，我就得杀什么……靠你妹，你们说的多轻松啊，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这就是你的本性……我嚓嘞，我的本性凭什么也让你们神明定论了？你们高高在上管天管地，又知道什么叫人性、叫不忍、叫不想干？啊！”

　　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着最近的一只听的呆滞的妖怪甩了出去：“数到三你们再不滚连你大爷都统统打死！三！”

　　哗啦一声，几百号妖怪们架着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位跑了个一干二净。

　　“切，这不就完了，多简单，”拍了拍手上的土，我皱眉，按住了痛的让人心烦意乱的脸颊，张手一看，又是一掌心的血：“你们神明能理解吗？我脸上的这道伤一痛起来就会让我感觉生不如死……假如我不是‘守’，估计也不会被谁砍成这样吧？影白马、朱雀神将、夜郎国将军……我觉着那些都不真实，我就是一乡下柴火妞而已。”

　　千草凝望我的目光有着深刻的意味。

　　我理解不了，我也不想理解，我就是一傻子。

　　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我转身走开。

　　够了……别惹我，神明也是妖怪也是，都离我远点……

　　我很危险。

　　只有你不一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从前，知道我是个怪物，却还是主动贴上来的妖怪……

　　我决定了，叶紫，找到你第一件事，就是开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