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84、恨不生同时5

　　从南宫大叔那里，我得知，从我的那具身体死去，到我再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

　　十年……十年的光阴就这样无知无觉地从我的指缝之间流走，我恍然不觉。

　　对于一个人来说，十年，意味着什么？我没有去想，也不敢想。

　　但是，裴逸不在这里，南宫复告诉我，裴逸最近都在中都。

　　中都？

　　南宫复说，自从屠苏死去之后，裴逸就跟随着那只军队回到了中都，被封了侯，之后就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了。

　　剩下的南宫复没有多说，只说让我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我遇到南宫复大叔的地方，离中都并不太远所以南宫复执意要亲自送我上中都去。但是一路上，他都保持着一种缄默，我虽然满心的雀跃，却不太敢表现在脸上，压抑之下也显得有些阴沉，于是这段路途我们走得并不是特别轻松。

　　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他不是很想跟我一起来中都，又为什么非要执意送我呢？

　　站在中都的主干道上，看着人来人往，神色匆匆，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心里有些担忧，有些凄凉。

　　南宫大叔一路送我来到中都，原本想要直接带我去见裴逸的，我想想了还是婉言拒绝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能够搭着顺风车直接到这里，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剩下的事情，我还是希望我能够自己去亲眼看看。这些年来，他，过得，好不好……

　　于是南宫大叔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策马而去了。

　　十年了啊……对于我来说，只是眨眼之间，而对于他来说，我，和他之间，已经相隔了整整十年。

　　风吹过屋檐下的铜铃铛，叮咚作响，一切都在变化，唯独这变幻无常的风，才是不变的，沉淀了多少的岁月，多少的风华，见证了怎样的兴衰，荣辱。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过客，走过了时光，就谁也不能回头。只有我，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错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还和风一样，带着这个时代谁也不知道的，来自十年前的追忆。

　　再一次，我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觉得自己和这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是……小逸……

　　我仰起头，看着天际变幻的浮云，暗暗握紧了拳头。既然我为了再一次与他相遇而选择成为这个时空里不和谐的存在，那么，无论怎样，都要坚持下去的吧。

　　我慢慢地走着，漫无目的。

　　并不是因为我找不到裴逸现在的府邸，而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去面对他。近乡情怯，此时此刻，我才突然明白了这个词后面所包含的沉甸甸的分量和无奈。

　　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变得稀少。

　　突然，有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哎呦，挺标致的一个小娘子么，看上去似乎是个南人啊。”

　　我的头上冒出了黑线。

　　至于么，至于这么经常在这个时代遇到不怀好意的搭讪么？

　　“小娘子啊，哥哥们很无聊啊，来陪哥哥们乐一个怎样啊？”

　　我回过头，看见自己的身后站着三四个小混混模样的金国打扮的男子，不由得皱眉。

　　哥哥们？呸。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坏小子，姐姐我在孤儿院里作威作福，在商场之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叼着奶嘴在哪里爬来爬去的呢！

　　反正我现在的心情非常的郁闷，也不用再在意什么引起别人的注意了，这个时代里，受过虐待，进过天牢，上过战场，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事是我受不起的？

　　于是我摆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后退。

　　然后，这群小瘪三就一步一步地紧逼上来。嘴上带着邪恶的笑容。

　　傻孩子，这里虽然不是大街上，但毕竟光天化日，我还就真不信你们敢当着这路上不多的行人做出点什么事来。

　　笑啊，你们笑啊，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牙齿很黄是么？

　　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我不介意掰下来，让你们看一看。

　　我突然朝他们露齿一笑，叫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吃苹果的好牙齿。

　　然后，一个冲拳，招呼在离我最近的那个混混的嘴上。

　　我的拳头，力气不大，但是，上面却戴着南宫大叔给我的铁制的拳套，拳套的指节处还带着尖锐的铁刺。

　　低调做人，高调行事。

　　本女王之前一直被压抑的处世态度，现在可以再一次使用了。

　　递牙者，掰之；凑脸者，扇之；不知好歹者，虐之；找死者，批准之！

　　小同学，你今后，门牙滴，没有，你就好好的狗窦大开吧！

　　第一个人就这样捂着嘴痛苦地蹲下去了。

　　后面的三个人，一下子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看了，惊讶夹杂着无法理解。

　　我抓紧时间，一步上前，在他们回过神之前，揪住第二个混混的衣襟，一个大脸刮子过去，换手，肘击肋骨处，然后提膝断子绝孙。

　　三秒钟，解决第二个。

　　然后，根本就不会武功的我，一脚踩在捂着档处滚在地上呻吟的小同学的脑袋上，摆出非常牛X的造型，对还站着的一脸惊讶失措的两人冷冷地说：

　　“你们给姐姐我记着了，即使是低贱的月季，那也是有刺的。”

　　对于一个真的一点武术基础都没有的，在职场之上只学过防狼三部曲的我来说，收拾这群人其实还真不的是什么难事。

　　毕竟，我有长久的在孤儿院里打架帮凶的经验，有过上战场的经历，我的手上，甚至染过血腥而我本人，更是经历过两次的死亡。只有有着被杀觉悟的人，才能杀人。而这群孩子，可能，连什么是死亡的意义，都不明白吧？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打赢，或者打不赢。可以欺负或者得罪不起的概念。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生命的可贵。也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看似柔弱的东西，实际之上却比很多的东西都要坚固而不可屈服。有很多的人，会被毁灭，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彻底击败他。比如裴臻。

　　他们，还全部都太年轻，没有经历过血和火的洗礼，都没有长大。

　　我踩着那个少年的头，悲悯地看着这群孩子，没有注意到远处奔跑的马蹄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可怜的孩子们啊，让姐姐来给你们上上课吧。”我说着扬起了巴掌。

　　但是，一只手蓦然从背后握住了我的手腕。

　　一道低沉，微微有些沙哑和沧桑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带着一种扣人心弦的磁性和让人无法自拔的魔力。

　　“什么人，也敢把自己比成月季！”

　　这样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这样的话，突然之间，一只强悍着的我的手，开始有些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我有话说，千言万语，却都在涌向嘴边的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有无数的伤悲和激动，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我自诩洒脱，此刻却连回头确认的勇气都没有。

　　我那被扣住的手腕微微地颤抖。

　　那被整整十年的时光所隔绝开的距离，忽远忽近，那只手就这样直愣愣地穿过了时间不可逾越的铅幕，伸向我。我感到我的手上的每一处，都涌动着沸腾的血液，就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碰触我心爱的珍宝。穿越那十年时空的鸿沟，握住了我那遥不可及的恋人。

　　一只微微有些冰冷的手从我的肩膀之上伸过来，扣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了过去。

　　是的，那是他，即使我们之间相隔着整整十年，即使他的面容发生了许多的变化，但是我依然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他。

　　飞扬的几乎要冲上天际的眉，上挑的眼角，还有眼角那颗盈盈欲坠的泪痣。

　　没有了曾经的飞扬狷介，眼角堆积着沧桑没落，那双原本有着勾魂摄魄的眼眸，此刻黯淡着，如同冰冷的灰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它们再一次燃烧起来了。

　　十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他的容貌。

　　年岁会增加，但是美丽不会改变，还是那张精致的容颜，只是变得更为舒展，线条更加分明刚毅，那年轻时候的美丽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积淀，沉淀下来。他的嘴角紧抿起来的时候有着深深的纹路，看上去更加的干练凌厉，也更加的阴沉，那些张狂已经全部都沉下来，隐藏在他平静阴郁的表面之下了。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男孩，而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了。

　　他看着我，目光只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种冰冷而陌生的目光，不带一点的感情，就如同只是在审视一个物件。

　　那冰冷的视线扫过我的时候，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冻结的声音。

　　然后，他转身，没有一点的犹豫。

　　依旧是一身的白衣，却在此时，显得那么的冷酷而凌厉。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全部都离我远去。我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看不到其他的物体。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的背影，灼伤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