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72、我恨君生早1

　　其实屠苏说得很有道理，只要不是在哪些人面前死的，那么怎么解释公主的死因都是屠苏他们一句话能够搞定的。

　　无尘公主看着屠苏淡定的笑容，心里一下没有了底。

　　屠苏见公主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见好就收，也就不再逼迫她，默默地叫来了外面的侍卫，把无尘公主送回了囚车。

　　之后，屠苏叫来了厨子，让他给公主的囚车送点吃食过去。

　　这次，她就没有叫厨子给他们做什么精致的小菜了，反而嘱咐他务必把这些菜肴做得简，甚至是简陋。只有这样的粗茶淡饭，才不会刺激到公主那颗已经接近崩溃的自尊心，让她再一次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情。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厨子过来汇报说无尘公主终于开始吃东西了。

　　这次的无尘公主绝食事件才完满落幕。

　　裴逸对此没有什么表态，只是微笑着揽着屠苏的肩膀，柔声说，辛苦了。

　　屠苏说的是实话，无尘公主如果现在死了，他们自然可以自己来解释死因。但是，这样做，就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无尘公主的效用来。屠苏默默瞒下无尘公主的那部分话，才是她无论如何要无尘公主活命甚至不惜激她进食的原因。

　　接下来，依旧是连天的战火。

　　宋人虽然一直处于劣势，但是顽抗的程度也是让人吃不消的，有几次，连裴逸都不免带着伤痕回来。

　　屠苏见了裴逸身上的伤口，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为他包扎。裴逸轻微洁癖，且不喜欢被其他的人碰触，所以包扎伤口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由屠苏来操劳的。

　　那个夜晚，天气很冷，狂风夹着飞雪，落在脸上生疼。即使是长期生活在关外的金人，在这样的晚上也是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营帐的。裴逸一身的雪回到屠苏的房间的时候，依旧带着伤痕。

　　对于这样的情况，屠苏已经非常的熟悉了，她沉默地让裴逸坐下，转身去拿药箱。

　　裴逸脱下自己的外袍，一道从肩胛到腹部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就暴露在屠苏的面前。屠苏看了看，伤口虽然有些狰狞，但是并不太深，并没有伤到什么要害。也就放下心来为他包扎。

　　“姐姐，下次小逸会小心的，姐姐不要担心。”看着一直淡淡的屠苏，裴逸倒是有些不安，于是说。

　　“你只要记得，如果你不能回来了，那么我也不会一个人活下去，就够了。”

　　裴逸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回头看着屠苏。屠苏神情仍旧是淡淡的，但是眼眸里闪动着坚决。那种在淡漠的表面之下不可撼动的果然的神色，与裴逸的视线相对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裴逸蓦然有了一种震撼。一种从心底深处渗透出来的震撼。

　　他沉默着起身，走到屠苏的身后，从背后环抱住她，把头埋在屠苏的肩膀上，低声，但是同样坚决地说：

　　“姐姐，小逸向来不愿意相信什么人，也不愿意被任何人束缚，但是，唯独姐姐，姐姐你除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屠苏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姐姐，等我们占领了开封，姐姐你就嫁给我吧。”

　　这，算是一种承诺么？

　　屠苏看着裴逸，眼神里微微的带着些疑惑。

　　裴逸走到屠苏的面前，握着她白皙而冰凉的双手，非常认真地说：

　　“姐姐，我讨厌承诺，但是，这是我唯一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达成的承诺……姐姐，你能不能给小逸一个答复？”

　　夜，浓重的黑，还有呼啸的风。但是这小小房间里，红红的炭火燃烧着，温暖如春。

　　白衣的少年，眉宇之间还有青涩，但是飞扬的眉已经带了成熟和坚毅。

　　一个狷介张狂的孩子，在沉重黑暗和血腥的世界里慢慢的长大，当他对屠苏说出那承诺的一刻，也是他此生第一次，明白了一个词，责任。

　　一个人，永远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一个人的一生里，也总会有那么多多少少的一些人在关心着自己，在为了自己的生死和健康担忧着。那些人，是真正在乎自己的人，而为了这些人，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这才能算得上是一个男人。

　　有责任，有担当。

　　但是，比起他的父亲裴臻，他还差得很远。只是这，他一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

　　屠苏隔着温暖的火光看着裴逸那张已经逐渐变得成熟的容颜，微笑：

　　“对我，你不需要承诺，因为，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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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裴逸带领的金兵正是包围了开封。

　　守城的裴臻站在城楼之下，看着城外站在飞扬的尘土之中的裴逸，心中五味陈杂。

　　那个白衣的谋士，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敌人。他毁了他，也成就了他。

　　他远远地看着随风飘动的旌旗，以及旗下被高高地束在那里的女子，眉头紧皱。

　　没错，那个女子就是无尘公主，被裴逸他们带走的无尘公主。

　　而无尘公主的身边，站着屠苏。一身大红色的披风，妖艳得如同一朵盛开的月季，美丽而充满了锐利的刺。艳丽得几乎要灼伤人们的眼睛。原本，那些人是不希望让一个女子上战场的，但是屠苏解释说她并不冲锋陷阵，也不杀敌，更不会参与他们的指挥，她只会远远地站着。

　　她说，如果裴逸不能活着回来，她也不会独自活着。这样的话把她留在军营里其实没有一点的意义。金兵的统帅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让屠苏陪着裴逸上战场，不过多指派了一些人手来保护屠苏。

　　其实屠苏没有说，她来这里，不仅仅只是为了陪裴逸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今天，裴逸必须面对他的父亲，宋军的将领裴臻，那个他无法下手杀死而对方却能狠心杀死他的人，当然，还有可能绿腰也会出现，那个养育了他的女人，她的小姨。裴逸需要的不仅仅只是信心，更多的，是一个依靠，能够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遗弃他了。

　　无尘公主被高高地捆着，为的，是让那些城楼之上的人可以看得清楚。屠苏的身后，站着好几个粗野的金人壮汉，一个个饿狼似的盯着无尘公主，期间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这之前，无尘公主并不是毫无反抗的。绝食失败之后，她也曾尝试过逃跑，手段也还算得上聪明，可惜的是屠苏和裴逸对于无尘公主过于了解，她的很多计划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了。这些努力除了让她那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多了伤口之外，没有任何的收获，反而让金人对于她们更加的警惕。

　　“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手啊？”一个金人忍不住凑上来讨好似的在屠苏的耳边说。屠苏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退开。

　　无尘公主的作用，其实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的，而绝对不仅仅只是动摇裴臻的军心而已。

　　裴逸微笑着看了一眼屠苏，低声说：

　　“这事我来。”

　　说着带着几个随从推着捆着无尘公主的囚车，以及那几个饿狼似的壮汉，非常淡定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城门前，然后让手下的人把囚车继续往前推一点。

　　这个距离，一般的弓箭手是望尘莫及的，但是，裴臻却可以把箭射到这里。

　　然后，裴逸带着邪气的微笑，看着城楼上的裴臻。

　　选择吧。

　　亲手射死无尘公主，或者是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人羞辱。

　　开罪皇家，自扫颜面，或者……散失军心。无论哪一种，都会让裴臻接下来的日子非常的难过。

　　这，才是屠苏千方百计要留下无尘公主的性命的缘由。让裴臻来做出选择，决定无尘公主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