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君生我未生4 ...
-
她站在花海之中，对着自己微笑，笑容甜美妩媚。
她是如此的喜欢蓝色，月白的纱裙穿在她的身上如同浮云织就，只要清风吹过，她就可以御风而行了。
“裴将军，你爱我吗？”她的声音脆脆甜甜，干干净净的让人听着很舒服，即使结婚，即使成为他的妻子，她也永远只是叫他裴将军，这个貌似昵称的称呼却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经意之间疏远。
他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拈花微笑，灿烂如星辰。
“你不爱我”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于是自己给出了答案，即使在说他不爱她的时候，她的脸上也依然带着甜甜的笑，好似一个孩子“你从来不说你爱我。”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吧？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我的吧？”她还是笑着说，看着他的大眼睛里盈盈的一片朦胧水雾“可是啊，最后你还是亲手杀了我，对不对？你对我的爱，远远没有你心中的天下重要的吧？”
他只是看着她，眼中一片酸涩，却没有泪。
是的，她已经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屠苏，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这，只是他的梦。
但是他不愿意醒来，因为也唯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见到她，见到她的笑，听到她和自己说话。
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这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宁可自己死，都不愿意她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可是，最后，杀了她的人，却是自己。
幸福是什么？他不知道……恍惚间记得她曾经和自己说过，她心中的幸福的模样……碧落红尘，紫陌桃夭。他甚至可以想象她站在一树盛开的桃花之下对着自己微笑的场景，有多么的美丽。
可惜，他从来没有带她看过桃花。
自从十几年前自己在战场上收养她开始，她就没有离开过这里，所以她没有机会见到开封的十里桃花，一直到死。
即使死去，她还是只能埋葬在这大漠边陲的黄沙细土之下，甚至于连墓碑上，都不能写上裴府屠氏，因为那个‘屠苏’已经被他送回了开封的将军府里，明明没有死的人，明明活着的将军夫人，怎么可以有墓碑？
是自己亲手埋葬的她，看着黄土掩盖住她的容颜，就知道这个人将永远从他的生命之中消失了。
可是，自己还是沉浸在这个梦里，不愿意醒来。
裴臻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军营的帐篷顶，纵横交错的木梁支撑起来的空间里到处都还留着她的影子。她的衣物都放在床脚的那只红木箱子里；她写的字，她看的书也都被他整整齐齐地码在他的案牍之上，和他的公文放在一起；她的弓箭和盔甲也依然摆在原来的地方，似乎只要军号一响，女主人就会从床上翻身起来，再一次把它们穿在身上。
屠苏已经死了，不在了……她不再痛苦不再犹豫和挣扎了，但是他还活着，这样无眠的夜晚，他还要经历多少？
裴臻仰起头靠在坚硬的玉石枕头上，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帐外传来的传令兵的声音
“将军，帐外有人求见。”
“进来吧。”裴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翻身起床，随手找了一件披风给自己披上。
传令兵入帐，取出一样东西递给裴臻。
裴臻微微瞄了一眼传令兵手上的东西，点点头说：
“既然是他回来了，让他进来吧。”
传令兵犹豫了下说：
“叶壮士还带了一个女子……这军营之中……”
裴臻挥了挥手道：
“无妨，之前她不也是女儿身的。”
传令兵得令之后便出去，片刻之后带了一个人回来，赫然是叶和常。
裴臻微微瞥了一眼叶和常问：
“不是说有两个人吗？”
叶和常笑了笑道：
“苏苏说军营重地，她不适合进来，就在营外等候了。”
裴臻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叶和常坐下。
叶和常也不和裴臻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然后对裴臻说：
“和常此行倒是搜集了不少金人的情报。”
“辛苦你了。”
叶和常恭声说：
“将军对和常有再造之恩，和常必然对将军尽心尽力，况且将军也是为了我们汉人的天下鞠躬精粹，和常感动。”
“怎么不见老班主？”
叶和常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道：“和常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金国的散兵，和班主他们走散了……班主他们还没有到？”
裴臻摇了摇头，然后对叶和常说：
“现在也迟了，天寒地冻的也不好让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冻着，你带着她去找张管事安排下，先让她在厨妇的房里住下，你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来禀报吧。”
叶和常正好也担心屠苏的身子受不得这北地的寒风，于是行了一个礼之后退了出来。
屠苏果然在军营之外等着，小小的身子裹着厚厚的斗篷还是不禁微微颤抖。
叶和常皱皱眉，几步上前，然后拉开自己的狼皮披风，将屠苏已经冻得冰冷的身子裹着，搂着她往里走。这个军营对于叶和常来说竟然相当的熟悉，不用旁人引路，就带着屠苏到了厨妇的营帐。
夜已经深了，几个厨妇都已经睡下，叶和常知道屠苏是大户人家的女孩，自然不习惯和这些粗活的老婆子一处，于是单单找了一间没人的给她。
帐篷里生着炉火，暖洋洋的总算让屠苏好受了一点，于是挣扎着从叶和常的怀里挣脱出来。叶和常不畏寒，身上的温度总是很高，咋一离开还是微微的有些冷的。他身上没有那些流民常有的腥臭的气息，反而透着一股清朗的味道，并不难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屠苏总是下意识地避开，或许早年在孤儿院生活惯了，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至于裴逸……例外吧。
“还在生气？”叶和常看见屠苏别过脸去，于是凑上去问。
“没有。”屠苏淡淡地回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不是都说过了嘛，当时你昏迷过去了，我一心只是紧张你的身体，哪里顾得上你弟弟，况且他又对你那样说话，我哪里知道你想留他啊。”
“我没有怪你。”屠苏虽然觉得自己昏迷得有些奇怪，但是也并没有多想。
“你的身子还不大好，别多想，先安顿下来，我有空了便出去继续帮你打探你弟弟的下落好不好？”
屠苏看了叶和常一眼，他的黑眼睛在炉火中闪闪发光，如同一对明亮的黑曜石，引人沉醉，于是她转开脸，淡淡一笑道：
“那有劳叶大哥了。”
“哪里哪里。”叶和常搓搓手扰扰头，憨憨地露齿一笑，他的样子落在屠苏眼里，不禁莞尔。
叶和常看到屠苏笑了，于是笑得更开心，傻乎乎地说：
“时间也晚了，你先歇下，我明天再来看你……我就住在前面的天水一营里，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去了。
屠苏看着叶和常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而后慢慢地脱下斗篷。
昏迷之前，明明叫了裴逸的名字……如果自己昏倒，裴逸怎么可能完全不理会就离开呢？
是他真的对自己失望了，还是……其间有了什么误会？
屠苏按住自己的胸口，那张小小的字条还被她小心地藏着，似乎只要那张字条在，她就能够安心。
这个世界里，她只是一个过客，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唯独他，让她有了一种知音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他有那么多的地方像弟弟，更是因为他身上有那么多的地方不像弟弟。黑暗之中，同类的气息总是彼此相互吸引的，不是么？
属于我的，我自然会争取，错过了一次，那是我的疏忽，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大宋做嫁啊……小逸，你可不能让姐姐失望啊……
北国的风雪，呼啸着在夜空之中卷过，一地的萧瑟。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君生我未生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