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君隔我海角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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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英雄。
三岁以前，这句话是我自己说的，三岁以后，这话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我的母亲现在想来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即使是看着祠堂里高高挂着的画像，也不能勾起我的丝毫回忆。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仅仅只是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很少说话，声音也是慢悠悠温吞柔软的，有着漂亮的背景身世，常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年之中难得见她出来几次。
她死得太早，她死的时候，我只有三岁。那个年纪的孩子，锦衣玉食，王府的嫡子，将军的儿子，有谁敢为难？那样天真无邪的年纪，又有谁会想到自己的母亲会那么早的离开自己的生命？
母亲死于难产。这是大家的说法，医官也是这样说，我也不曾怀疑。一直到了后来，在我到了红尘居之后，在我遇到了绿腰之后我才明白，其实母亲不单是死于难产，她死于父亲的背叛。
我只是觉得可笑，背叛？，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父亲身边就有多少的通房丫头和小妾，将军府的长子比我，整整大了七岁。这样一个一开始就不可能忠贞的男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背叛，
我冷笑。
但是我不喜欢这个让母亲难产而死的妹妹，虽然在这个将军府里，只有她和我有着共同的母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在潜意识里恨这个‘害死了’母亲的女孩。
我最大的哥哥叫裴坚，他战死沙场的那年我才十岁，看着那个曾经天天陪我们一起在小院子里练射箭，扎马步的他变成一具漆黑的棺材放在大厅里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正厅里的那个“满门忠义”大匾背后，代表着多么沉重的分量。
可是，父亲却觉得能够这样死去，是他的家族的无上荣光。
裴坚下葬的时候，父亲的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后来的几年里，在我其他的几个兄弟陆续下葬的时候，父亲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寻了父亲一个错儿，把父亲的官又降了几级。我不明白，这样一个满门忠烈的家族，这样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战死沙场的家族为什么还会被皇帝降职，他，不是天下最伟大的英雄么
哼，什么英雄，只不过是蔡京的对头之一而已，而那个皇帝赵佶，听的只是蔡京的话而已。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明白了，当一个皇帝昏庸的时候，臣子的忠诚会显得那么的愚昧。
我问自己，我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忠诚的家族，也死在这个战场之上吗？
后来的某一天，家塾里的师傅正在个给我们几个兄弟上课，父亲下朝归来，难得有些兴致，于是静静地在教室的后面旁听。那天师傅很高兴，未免多问了我一些问题，这些我都能头头是道地答出来，那些《孟子》《中庸》《尚书》三四岁的时候我便已经可以倒背，如今考来，纯粹就是师傅想要在父亲面前显示而已。
父亲显然很高兴，毕竟在他所有的儿子之中，我是最出色最优秀的，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过目不忘，也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百步穿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于是父亲高兴之余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以后要做怎样的人。
我说，我要做一个谋士。
父亲听了便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仍旧是带着笑的，说，裴家向来都是出武夫，能够出一个文士其实也不错，他又说，孩儿可是要成为屈原那样的大贤臣？
我说不，我喜欢的人是贾诩。
父亲的脸色大变，但是当时我还小，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依旧按着自己自己的心意说下去，孩儿喜欢贾诩①，孩儿要成为和他一样的谋士！
其实我那时的愿望不过是想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和家人而已。但是那时宋朝还算是太平，父亲身为皇帝钦点的一门忠烈的大将军，自然无法容忍自己最满意的儿子竟然出此言论，于是，一个在我意料之外的巴掌从天而降，我的脸顿时肿起了大半。耳边是阵阵的轰鸣，眼前是父亲愤怒的容颜，我甚至没有觉得这个巴掌打得我很痛。
师傅和其他的几个兄弟都呆住了，没有人记起来要劝我的父亲，也没有人理解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满门英烈的家族里会有我这样的异类。
父亲骂了一句逆子之后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屋子脸色各异的人。
从那以后，我开始不自觉地逃避父亲，不再继续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不再在他的面前流利地背出那些古文，不再在能够完整地比划出那些招式和套路。我看到父亲和师傅看我的眼神由原来的欣慰和赞叹变为疑惑变为愤怒最后化为无视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遗憾和难过。
我想，无论怎样厌恶为这个君主效命，其实我还是很想得到一些东西的吧？一些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只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在这样的时代，有这样的君主，为什么还要我献出我的忠诚以及生命呢？我只是出卖我的谋划，我不想为任何人卖命，
我想活下去……连这样……也不可以吗？
没有人给我答案，但是从那自后所有的人都知道，裴大将军有一个不孝子，吃喝玩乐，不学无术，是个不可雕的朽木。
我没有辩解，也不想辩解，我只是真的按着他们的说法，开始混迹于青楼酒肆，放浪形骸，一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我赶出了家门，将我从族谱之中除名。
我带着不多的行李，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看着管家合上那朱红的大门，最后一眼通过就要紧闭的门缝看到正厅里悬挂着的大红金字的匾额“满门忠义”，我竟然没没有一点的伤
心，只是觉得好可笑，就好像我这之前的人生都是一个笑话。
我想，也许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吧？我不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我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所以，这里的人只能看见我一身反骨，满口惊人言论，以及糟糕的生活习惯，但是，没有人能够看到我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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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出家门，我以为我就不再和裴家有任何的联系了，但是我错了。我是裴臻的儿子，无论生死，我的血脉里永远流淌着从他那里延续来的血液。即使他不承认，我不承认，天下人也会这么看的。
这个道理，我是在开封的天牢里悟到的。
整整三天三夜的没完没了的折磨，鞭打刀割火烧竹刺，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会死在这个地方，但是我没有，我觉得我的命不应该终结在这个黑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的地方。所以我咬牙忍着，无论怎样的痛苦，无论怎样的绝望我都没有死去，甚至于又一次昏迷过去的时候，我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我对她已经没有了什么印象了，但是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母亲。她流着泪看着我，非常的温柔美丽，她说，孩子，你不要在忍耐了，跟娘亲离开吧，娘不愿意再看你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受苦。即使这样，我也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咬牙坚持下来。一直到了最后，我被绿腰救出来的时候，我都是清醒的。
开封的天牢留给我四样东西：腐蚀我的皮肉的乌虫，满身遍布永远都无法消失的伤痕，对于黑暗难以磨灭的恐惧以及……刻骨的仇恨。
一直到离开，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仅仅只是因为，我是裴臻的儿子？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愿意为这个国家卖命？
乌虫，绿腰为了解了，伤疤结痂之后变成一道一道淡红色的痕迹，在身上凹凸起伏，黑暗成为我永久的恐惧，我无法再在没有烛光的屋子里一个人呆着，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会消失……
对于这个国家，我再也没有了任何愧疚。对于这里的人，我也再也没有放在眼里。
只有两个人不一样，一个是和我后来爱过恨过，纠缠过别离过一生恩恩怨怨缠绕不清的姐姐，还有一个，就是绿腰。
离开天牢之后，我一直呆在红尘居，成为了那里的一个琴师。
红尘居是绿腰的地盘，她在那里收留了许许多多无家可归或者被休的女子，一个人在开封这样的地界上做起了酒色分家的生意。
绿腰，是我的小姨。
她和我一样，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和我的母亲一母同胞，有着高贵的身世背景，却离开家门做了酒肆的老板娘。明明带着一堆的女孩儿买酒，却硬生生地将皮肉生意拒之门外，在开封十来年依旧是干净的。明明把酒店叫做红尘居，却硬是一副看破了红尘的模样。
总而言之，我在她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所以，我在红尘居常住了下来。
绿腰年级已经不小了，可是仍旧是一个人过，每天画着很浓的妆，感叹自己已经老了，却从来不提嫁人的事情，每天风风火火的做事，噼里啪啦的骂人，却难掩眉宇之间的没落。
只有我知道，她爱的人，那个她永远说不出口的人，是我的父亲，她的姐夫，裴臻。
①贾诩，被人称之为“毒士”，奇谋百出，算无遗策。李傕郭汜作乱时，在李傕帐中任谋士，后李傕等人失败后，辗转成为张绣的谋士。张绣曾用他的计策两次打败曹操，官渡之战前他劝张绣归降曹操。曹操在官渡战袁绍、潼关破西凉马超、韩遂，皆有贾诩之谋。曹操占荆州想乘机顺江东下为贾诩劝阻，说应该安抚百姓等待时机，曹操不从，结果在赤壁之战中大败而归。在曹操立继位人问题上贾诩暗助了曹丕。曹丕日后称帝封其官为太尉、魏寿亭侯。曹丕问应先灭蜀还是吴，贾诩建议应先治理好国家再动武，曹丕不听，果然征吴无功而反。贾诩认为自己非曹操旧臣，却策谋深长，所以怕曹操猜嫌，于是采取自保策略，闭门自守，不与别人私下交往，他的子女婚嫁也不攀结权贵。死时七十七岁，谥曰肃候（贾诩字“文和”，因其性格与作为，周泽雄评价其为“乱武”〕。 著名三国评论家易中天在《百家讲坛》中评论到：贾诩能在乱世中审时度势，自己是活得时间最长的，还保全了家人。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贾诩可能是三国时期最聪明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君隔我海角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