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27、我离君天涯6

　　一个女人的执念有多重？

　　一个美丽的女人对于自己的容貌的执念有多重？

　　一个美丽而有权利的女人对于自己绝色的容貌的执念有多重？

　　一个美丽而有权利并且从小到大都被人宠爱的女人对于自己绝色的但是被人毁掉的容貌的执念有多重？

　　在我的回归这件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传遍整个红尘居的时候，这位带着强大的怨念的女人就带着一干人等半是低调半是拉风地来红尘居里挑场子了。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这么快就得到我的下落的，但是当这种堪比原子弹的爆发力即将要在红尘居里引爆的时候，即使是泼辣如绿腰，强悍的外表也不足以掩饰她的紧张。

　　但是紧张归紧张，绿腰这个一直游走于世俗的框框条条之外的女人的强悍之处就是在于她对于这些权势人物的满不在乎。她的理智在裴逸让她看到我的一身伤痕之后荡然无存，化紧张为力量的绿腰那种暴怒几乎让我以为下一秒她就会扑过去给那个坐在楼下大堂里的女人也狠狠地来上一口。

　　我刚想拦着绿腰，楼下的公主大人却分外不识相地让手下的一个丫鬟挑了红尘居的一个姑娘的刺儿，然后赏了人家一个漏风巴掌。很不巧，这个姑娘正是绿腰一直很心疼的眉黛，更不巧的是眉黛被摔得飞出去之后爬起来时，脸上的红红种肿的巴掌印就正对着绿腰的视野。绿腰想必是属牛的，最见不得红，立刻甩头尥蹶子，风风火火地扑下去护短，我拦都拦不住。

　　倒是裴逸，从一开始就站在我的身边，笑得云淡风轻，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和他一点关系没有，白衣折扇，配着一脸风流欠扁的笑容，让人看了心头火起。他似乎还不满意自己的风骚表现，幸灾乐祸地凑到我的耳边说：

　　“姐姐你说绿腰会不会直接冲出去给那个女人两巴掌？”

　　我暗暗看了四下无人，于是揪住他的衣襟，不动声色地说：

　　“你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裴逸得意洋洋，精致漂亮到可耻的皮相上写满了‘你求我啊，你求我啊’之类的小人得志的低俗，手里的折扇一挥，朝我扇出了一团清风，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妖孽到爆。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大大的杏眼望着他，烟水朦胧间满是委屈和失望，我竭力向他展示出一种无助而楚楚可怜的美好情感：

　　“小逸可是想让公主把姐姐带走？”

　　“姐姐若是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话，那小逸也算是看错人了，被带走了也好这样的傻瓜少一个是一个。”裴逸漫不经心地说着，偏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手掌。

　　凸= =凸

　　昨天是谁可怜兮兮地求我不要离开，是谁软硬兼施地逼我留下，好嘛，这还没有什么呢，天一亮可就不认账了啊！这死孩子，这白眼狼！且不说我一个无依无靠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的三无少女在这里怎么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斗，就是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也着实让人火大。

　　虽然我心里清楚这也算是裴逸的一个试探，也明白真的事到临头了他也不会真的放手不管，否则他也不必要大半夜的跑到将军府里去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但是……我微微瞥了一眼楼下怒火中烧正四下搜寻着我的公主，不禁还是微微地吞了口口水……没有什么，比一个失去了理智的女人更为可怕的了……到底，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好试探的？

　　那么一个骄傲的公主，已经冲动到不顾脸面亲自坐镇杀到酒馆这样的地方来报仇了，可见这件事情对她的刺激有多大。昨天晚上才咬的伤说不定还没有结痂，她被裴臻从背后下了手刀昏迷过去可能才刚刚清醒，这样一种状况之下她能够不是第一时间想到太医来治疗而是一张面纱蒙着脸就杀过来，礼教风度身份地位全部都不要了，其滔天怒火可见一斑。

　　看着裴逸一脸事不关己的笑容，再看看楼下两个女人之间视线所噼里啪啦交织出来的火花，这个时候最该明哲保身的我，最不应该出现来充当导火索的我还是硬着头皮出场了。

　　公主看到我的眼神，凌厉到几乎就可以把我活刮了。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眼神如刀。

　　一见到我出现，公主身边充当打手的人纷纷涌上来，把我团团围住。只等着公主一声令下就立刻扑上来将我分尸了。

　　我看了看即使蒙着面纱依然还可以隐约看见的公主脸上的鲜红的伤口，强按下心中的紧张，恭恭敬敬地朝着她行了一个礼，礼数周全得近乎做作，然后恭声道：

　　“草民红尘居酒娘屠苏拜见无尘公主，请公主安。”

　　无尘公主今天来这里兴师问罪，也算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虽然人手带了很多，气场十足，但是堂堂一个大宋的公主到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来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不敢做的。所以她也蒙着脸，虽然在红尘居里又是打人又是闹事的，但是好歹还没有露出自己的身份。她那高贵的公主身份虽然轻轻松松就可以压死我们，但是这样的皇家身份也同样禁锢着她自己，她在这样的身份之下同样不能做出太多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

　　红尘居的顾客之中本来就不乏朝廷里的官员，这里的姑娘在绿腰的带领之下也多少泼辣而有胆识，见到我这么做，自然都心知肚明，于是立刻学着我的样子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公主行礼，连绿腰也装模作样地说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还望她大人不计小人过云云。

　　周围的人一听说是公主驾到，身份低些的人自然扑通扑通地跪倒了一地，就算下公主一行人鹤立鸡群，郁闷万分。

　　红尘居里人自然不少，公主闹事这出自然吸引了不少看客。这下，公主被我们推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尴尬位置，对我虽是一肚子的火却还得顾及着自己的身份隐忍着。又因为她的身份被揭穿，人群原本就对这个传说中美貌贤惠的无尘公主颇有向往，虽然跪着各个脖子伸得老长，只盼在这个封建的年代里能够有幸一睹金枝玉叶的芳容，这些，公主只能把脸上的面纱包得更紧了。

　　“起来吧，无须多礼。”说话的人是杏杏，明显语气里的火气也不小。

　　“草民不敢。”绿腰也算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多年了，脾气虽然火爆，但是眼光手腕都不弱，此刻自然是蹬鼻子上脸，一句不敢干脆连起来都省了，倒是要公主拉下面子请她起来去博得那么一个贤良爱民的名声。这些，公主更郁闷了。

　　我跪着，心里暗暗盘算。现在虽然让公主憋屈着，也算是解恨，可是毕竟人家是皇帝的金枝玉叶，将军的宝贝夫人，人家再怎样无非就是任性淘气，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倒是我一个草头百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我心里倒是不那么担心了。

　　公主到底是在皇宫那个女人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的，能够取得宋徽宗的宠爱骄横跋扈的她自然不会是那种傻乎乎的只会颐指气使的女人，很快从仇恨之中清醒过来，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还能勉强柔声让绿腰起身，功力可见一斑。众人里果然响起了啧啧赞叹之声，说是公主平易近人。

　　然后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我的面前，扶起我，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道：

　　“这位酒娘伶俐俊俏得紧，本宫想和她私下聊聊，不知老板娘可否行个方便？”

　　俊俏？我心下冷笑，且不是其他，就是我左边脸上这个黄豆大小的伤痕，还是昨夜公主亲自赐予的，若是裴臻裴逸再迟一点出现，我早就被乌虫吃得只剩下花姨娘那样的一堆白骨了，还有什么俊俏可言？！

　　绿腰一时适应不了公主的大变脸，有些发愣，被她的盈盈浅笑占了上风，傻乎乎地就给公主让了道，于是公主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我进了里间。表面上公主言笑晏晏，声音轻柔，可是没有人看见她握得我的手铁紧，以至于她锋利的护甲深深地扎进我的皮肤。嫣红的血液还没有来得及流出，公主另一只手已经及时握过来，众人眼中自然是亲昵热情，却没人看见她宽大的衣袖之下被掩去的血迹。进了里间，那些侍从也就不再跟随，杏杏等人留在屋外，十分及时地把门给关上了。

　　顿时，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两看相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