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依文

49、相视一笑

　　师栩栩捧腹大笑：“我果然没看错人，跟你聊天真是太有趣了。”

　　柳云讪讪道：“我就当这是在夸我了。”

　　师栩栩道：“自然是夸你，需知千金都未必能博得美人一笑，而你三言两语就能做到，这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本事，你当引以为傲才是。”

　　柳云蓦然想起莫轻墨，从前的她是何等的沉闷无趣，若不是因为曾经遇见他，她如今也变不成这样。

　　师栩栩细细打量她神态：“你在想谁？”

　　柳云恍然回神：“呃…朋友。”

　　师栩栩微微挑眉：“什么朋友？”

　　柳云道：“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师栩栩意有所指道：“对你很重要？”

　　柳云顿了顿，注视着她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总是转移话题呢？”

　　师栩栩故作吃惊：“有吗？你别想多了。”

　　柳云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有，而且不只一次。”

　　师栩栩淡定饮茶：“一一举例说明。”

　　柳云：“……”良久后抓耳挠腮，“我记不清了。”

　　师栩栩抿唇一笑：“那就是没有。”

　　柳云憋屈道：“我怎么感觉记性好像突然变差了一样。”

　　师栩栩面露关怀之色：“是不是累着了？要不你在我这儿歇歇吧。”

　　柳云摇摇头：“不太好吧。”

　　师栩栩眼眸一抬：“有何不可？”

　　柳云又再顿住。

　　师栩栩眸光一定，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这时候传来一阵叩门声，柳云随之回复意识。

　　是纪玢誉在门外，经师栩栩一应，他推门进来，一缕轻风拂过他鬓边长发，他缓步而至，浑身散发着一股淡香，竟是刚沐浴过。连日来身心的疲惫尽去，姿容越发清俊，衣裳也换了新的，一身雪白尽显飘逸。柳云单只望向他那双似月般的多情目便呆住了，心下竟生出一种如堕深渊之感，又仿佛迷雾笼罩，寻寻觅觅却是无路可逃。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怎么还能如此入迷？

　　柳云拍拍脑袋，瞧他这焕然一新的模样，显然是为师栩栩特地捯饬的。

　　纪玢誉道：“栩栩，天快黑了，我让小二把饭菜送上来吧。”

　　师栩栩道：“我想去外边吃。”

　　纪玢誉眸光一动：“可你伤势未愈…”

　　师栩栩站起身来：“我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眼瞅着他俩都站着，柳云倒还好意思独坐，并非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是她委实腿酸得很，懒得折腾，反正她只是个无甚存在感的小角色，这两人眼里也都看不到她。

　　纪玢誉略带忧虑地望着她：“过几日吧，等徽儿苏醒，恢复自如，我定带你随处走走。”

　　师栩栩神色微凝，目光灼灼，忽又敞开心怀道：“那好吧，你让小二把饭菜送上来便回你侄儿那去吧，我这有柳云陪着就行。”

　　纪玢誉眼睫轻闪，片刻后道：“好。”黯然离去。

　　师栩栩坐回位置上，抬眼只见柳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怎么？”随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柳云呆呆道：“以宗主的美色，竟迷惑不了你。”

　　师栩栩笑道：“我见过的美男子可多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柳云道：“那宗主在你心目中排第几？”

　　师栩栩沉吟片刻，竖起食指：“第一。”

　　柳云哗然：“那你还表现得这么淡定，对宗主如此冷淡。”

　　师栩栩笑颜里似有一丝感慨：“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长得好看固然重要，可是不是第一好看一点也不重要，很多时候只要看着顺眼就可以。诚然他待我也很好，可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柳云脱口道。

　　师栩栩含笑看了看她，轻轻搭上她手背，柳云一惊，反手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师栩栩任她紧紧握着：“我如今内力尽失，再帮不到他什么了。”忽又低低一笑，“说来我也一直没帮过他什么，反倒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所谓红颜祸水，大概就是指我这种人吧。”

　　柳云震惊之余，劝慰道：“那不过是某些不中用的男人推诿责任的借辞罢了，他们自己没本事还要招惹祸端，最后出了事就怪到女人头上，你这样的奇女子怎会信了他们的鬼话？何况宗主是什么为人你最是清楚不过，他必定会拼尽一切保护好你的。”

　　师栩栩抽回手：“我就是不想他这样。”

　　柳云一愣：“可事已至此，你就不能接受如今的自己坦然和他在一起吗？”

　　师栩栩的视线凝在她脸上：“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柳云顿时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师栩栩苦笑一声：“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他忽远忽近，有时我也想不透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只一点，我从没有动摇过。”

　　柳云道：“什么？”

　　师栩栩道：“我们不合适。”

　　……

　　柳云摊了摊手：“这不是又绕回来了么？我不晓得你与宗主曾共同经历过什么，所以我没有办法跟你易地而处，只是我觉得有个保障挺好的。虽然我也想事事只靠自己，半点不依靠旁人，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人一生下来就必得要依附于他人而活，只不过是长大成人之后，这种依附的程度会减到最低，可除非是去到一座孤岛上独自生存，否则便不可能减到零。”

　　师栩栩满目惊喜：“你倒琢磨得挺通透。”

　　柳云讪笑道：“浅知拙见罢了。”说罢饮下半杯茶。

　　师栩栩话锋一转：“你会和元徽弟弟在一起么？”

　　局势陡然逆转，柳云终究败下阵来：“不会。”

　　师栩栩细眉一挑：“理由。”

　　柳云垂眸：“理由有很多，可我一个也说不出来。”

　　师栩栩会心一笑：“可别跟我说，你不喜欢他。”

　　柳云无言以对，不多时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师栩栩便道：“先吃点东西吧。”

　　柳云应了声好，可两人坐于饭桌前，却都兴致缺缺，食欲不振。

　　柳云慢吞吞地吃下半个馒头，师栩栩已放下碗筷，柳云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剩下半个，与她一同离席。诚然白面馒头本来也没什么味道，可柳云还是觉得可惜了。

　　店小二上来收走饭菜，看到那一大桌基本没动的菜肴，心知不大恰当也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今日菜色不合二位姑娘口味么？”

　　师栩栩恹恹道：“嗯。”

　　店小二立马看出她不愿多说，便不再问，赶忙收拾了饭桌退出去。

　　没过多久，纪玢誉又来了。

　　师栩栩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柳云觉得自己十足多余，便起身道：“要不我去少主那看看。”

　　纪玢誉默许了，师栩栩却道：“我跟你一块去。”

　　于是三人一道来了纪元徽房里。

　　井梧见纪玢誉去而复返，以目光相迎，柳云径直去到床边，纪元徽仍未醒，不过气息平和多了，脸色也渐有好转，她便放心许多。

　　师栩栩不尴不尬道：“元徽弟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的先且不说，起码武功就要长进不少，日后对敌也多些经验，多少能少吃些亏。”

　　纪玢誉声音和缓：“但愿如此。”

　　柳云不禁向他望去，只见他神色忧郁，宛若一个失意之人。

　　师栩栩却绕开他向柳云道：“看好了么？”

　　柳云下意识道：“啊？”

　　师栩栩道：“看好了就跟我出去，都挤在这空气不流通不利于元徽弟弟养伤。”

　　柳云：“……”

　　纪玢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师栩栩，师栩栩对他道：“放心，我不出客栈大门。”

　　纪玢誉叹了口气：“晚间风寒，别着凉了。”

　　师栩栩点点头：“嗯。”又瞄向柳云，柳云只得随她出去，片刻后明白过来纪玢誉那话是为何意。

　　四面放空的屋顶上，风能不寒么？不过好在是夏日里，凉嗖嗖的倒还挺惬意。

　　柳云想到纪玢誉那时的神情，不禁也发出一声叹息，师栩栩扬了扬眉：“你在学他？”

　　“嗯。”柳云干脆地承认了。

　　师栩栩却不纠结于此，反道：“你为何会喜欢上元徽弟弟？”

　　柳云回忆起初时的相遇，心内不由得泛起波澜，难为情道：“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师栩栩一时不解：“什么？”

　　柳云却改口道：“因为他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对我最好的人。”

　　师栩栩笑道：“不错，很实诚的回答。”

　　柳云望向天边的星星：“但我可能不会让他知道。”

　　师栩栩默了一默，没再追问下去，却问了个古怪的问题：“你常把阿誉说得那样好，若是没有元徽弟弟，或者元徽弟弟不曾对你有好感，你会喜欢上阿誉么？”

　　“不会。”柳云不假思索道。

　　师栩栩歪了歪头：“为何？”

　　柳云道：“因为相差太远。”

　　这也是她不会和纪元徽在一起的原因，师栩栩瞬间领悟，又笑道：“原来我们都是俗人。”

　　柳云亦笑道：“生于凡世，本就是不能免俗的嘛，何况我只是个普通人。”

　　师栩栩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相视一眼，又笑着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