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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一败涂地 ...


  •   “她真的这么狠心。”

      一双极温柔的眼看了看他和他怀里的人,纵使难以置信也在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动了动唇,想说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纪元徽跪在了他的面前,可柳云依然稳稳地待在他怀里,他声音嘶哑,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她真的这么狠心。”

      他好像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那个温柔身影似是想要抱一抱他,可也只是动了动。

      纪元徽忽然觉得不只是心痛,头也痛得厉害,五官极度扭曲,因为他腾不出一只手来捂住自己的额头:“我连报仇的力气都没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她才能回来,失去她我生不如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极温柔的声音终于给予了他回应:“徽儿。”可也仅此而已了,他也不知能说些别的什么,只觉得说得再多,也无法缓解他心中的伤痛半分。

      纪元徽猛地抬头望向他:“我此生所求,从没有真正得到过,或许曾有幸福温存的时刻,可随于其后的痛苦远胜于从前之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放下柳云,身形一动便奔出大门。

      “徽儿!”

      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终于还是要发生了。可他只能留下,默默地注视着柳云再无生气的身子,心中无限悲凉。

      纪元徽一路狂奔向冥魂山,可他山上山下寻了个遍也找不到叶音执,他心里很明白,若是叶音执有意躲着他,那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得到。这种认知使他更加暴怒,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简直想要把整座冥魂山都粉碎。

      一团火球从山上滚落,一路捣毁了无数乔木绿树,直滚到山脚砸下一个巨坑。震天动地的声音好似传出千里之外,连柳云所在的位置也颤了一颤。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夺走我最心爱的人?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念想都已不复存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他才明白何谓殉情,伤心太重,活下去只剩痛苦,还活着干什么?

      他已经疯了,他满心只想摧毁一切。他以为叶音执不会再出现,却不想叶音执自发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很好,你还敢来,找死?

      “为什么?”纪元徽心中有万般怨念,火焰已从他体表燃烧至他的魂灵,他知道自己也快要死了,可在那之前,他足以毁灭世间万物。

      他真的好恨!若是他不曾爱上一个人,如今也不会痛苦至此,可他若不曾爱上一个人,他今生今世仅有的一点幸福也就不存在了。

      “为什么!”纪元徽重复吼道。

      叶音执偏就站在那里,淡漠地瞧着他。

      眼看纪元徽就要疾冲而来,叶音执轻轻动了动唇:“你想她活过来吗?”

      纪元徽忽然就顿住了,他明明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叶音执是在害他,可他仍忍不住心动。

      叶音执唇边携起一丝笑意:“留你父亲一条性命已是我最大的宽容,如今岑洪川、褚千钧已死,只剩下于炎光,你迟迟不动手,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纪元徽用最后一丝理智道:“我不想再做你的傀儡。”

      叶音执狭长的眼眸中忽然涌上极其浓烈的笑意,他几乎笑不拢嘴,只得掩口道:“你、你说什么?”

      纪元徽满心只有痛恨,却又不能对他下手,这种挣扎实在比刀山油锅更煎熬。

      叶音执毫不畏惧地向他走近一步:“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选的,你知道你的每个所作所为都要付出代价,可你还是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你可知你不顾及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她的死活。”

      纪元徽暴怒已极,手比成爪试图像之前那样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可叶音执竟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这世上的人太多了,”叶音执负手而立,“多得我心烦,不能杀绝已是我毕生之憾,”他回眸望向纪元徽,“多杀几个,我便舒坦几分。”

      纪元徽的灵魂几乎要化为灰烬了,他游走在两个极端之中,前一刻还怒火焚身,后一刻却颓然丧志,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便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要你能让她活过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秋日本就阴寒孤寂,纵使阳光和煦,也暖不了人心。

      纪元徽为和柳云出行换下了先前光鲜惹眼的衣袍,而今仍穿着这身玉色简衣,他这么一跪,仿佛昔日那枚跌落尘埃的玉坠,随着一声脆响而四分五裂,再不复原来模样。

      可柳云是在他怀里死去的,怎么可能活过来,他怎么还能自欺欺人到如此地步?

      叶音执微愣了一下,已是对他这一跪最大的慈悲,随后他慢慢走回纪元徽身前,回想起那时被他掐住脖子的场景,尽管他有完全的把握纪元徽绝不可能杀了他,可当命运攥在他人手里时,纵以他的心性也难免会有一丝丝的恐慌。那于他而言,实在是一种屈辱。

      他这种脾性,不因自己像一条被钩破嘴唇钓在鱼钩上愈挣扎愈痛的鱼儿而感到屈辱,却因自己内心深处仍对自己有绝对把握之事生出那一点点的慌乱而感到屈辱,说到底他只在乎自己,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玩物。

      可他既然选定了一个人,自然要玩到尽兴,玩到乏味、厌倦,弃之不惜时,再弃若敝履。然而纪元徽这般痛心疾首、生无可恋地跪下求他,却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从来不喜欢无用的废人。纪元徽是他选定之后,亲手调教培养历练而成的,已然能够俾睨众生之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只是短暂地出现在他生命之中陪他走过一小段路,使他体会到何谓爱情的女子,沦落成这般不堪、软弱、颓废、狼狈的模样。

      叶音执微觉气闷,歪了歪头端详他这副可怜又可笑的非人非鬼的样子,半晌方呼出一口气,露出一点嫌恶之色道:“想不到你连这点得失都承受不住。”

      纪元徽闭了闭眼道:“我爱她,世间无人可替,她若死了,这世上便再没有我所爱之人。”

      他眼里流出的泪比心头血更伤重。

      叶音执却竟笑道:“爱有何用?”

      纪元徽赤红的眼眸盯向他:“你不懂什么是爱,你以为永远作为一个旁观者阅尽千帆看遍众生百态便懂得这世间种种情爱了吗?”不知不觉间,他已重新站立起来,叶音执已不再能居高临下般俯视他。

      “为什么要夺走我心爱之人的性命?为什么要让我如此痛恨命运?为什么要让我如此的绝望痛苦?”

      幼时丧母,他尚且不能第一时间领会其中痛苦,尽管那时的他已经哭得很伤心,可在此后的岁月里,失去至亲的苦痛如乱麻般纠缠于心,无数个想死的瞬间因之而起,却仿佛没有很痛,只是想死,想从这冷漠人世中抽离。日积月累的痛恨、心酸、苦楚永不得解脱,势必要折磨到真正死去的那一刻。

      而如今,他再失所爱,一瞬间强烈的痛苦像是将此后经年累月的痛苦堆叠到一起,又像是将他从前承受的所有苦痛积聚重来喷薄而出,他如何能承受得住?

      叶音执却说只是一点得失…何其可笑!何其残忍!

      身在局外之人,自是可以风轻云淡地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过不去,没有谁离开谁便不能活,日子照常过便是,随着时光推移所有记忆都将蒙尘,曾经情爱皆如云烟,轻易便散尽。

      可于纪元徽而言,他已经了无生趣了。

      叶音执冷冷地望向他:“怎么你还扮演起深情的角色了?别忘了当初你是以何种心态与她接触的,试试也无妨罢了。就算她不是我派去的,她只不过是连我都出乎意料的一个小插曲,你默许了她的接近,却在暗中窥视她的所作所为。你又何曾纯粹地爱过她?况且…”

      叶音执的言语像尖刀又像钝刀,一句一句往纪元徽心上扎,哪怕已是血肉模糊不成原样仍不肯罢手。

      “你早知我不会容许你有软肋,你越是爱她在乎她,她越是死期不远。你明知不可为而为,就势必要付出如今的代价。”

      纪元徽如干尸般出手,分明伤不到叶音执半分而唯有自损,可他犹在继续,直至最后的精力耗竭。

      他倒在地上伴随着隐隐的抽搐痛苦地喘息,叶音执再度高高在上般蔑视着他,更摇了摇头道:“可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纪元徽这辈子最后悔的,不是没有纯粹地爱过柳云,而是恨自己爱的不够,在拥有时没能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

      他所期待的,和柳云的长长久久,地老天荒,都再无可能了,哪怕只是携手同行,月下相拥,听风赏雨,都没有机会了。

      从有到无,得而复失,这是何等的打击?

      叶音执所说他事先并非毫无预料,他明明有危机感,他隐隐感到自己或许很快就会失去,可他竟忽略了这种感受。也许是拥有时太幸福,每每让他沉溺其中而忘了防备。

      也许他早已认定自己不配拥有,而彼时的幸福太过美好,竟让他以为只是一种错觉,或者说是终会醒转的梦境。他在内心深处已做好随时梦醒的准备,可当梦境破碎的那一刻真正来临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活不下去了。

      从前他便曾对柳云说过,他离不开她,而今他真真正正地永远失去了,他才感受到那种无可忍受的痛苦,活生生剥离灵魂的痛苦,比之永不再见柳云更甚百倍。

      他后悔了。

      如果说柳云能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幸福快乐地活着,那么他宁愿永不再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切地体会到无可挽回的痛苦。

      是他害了她,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这辈子最心爱的女子。

      可,生前没能珍爱,死后任是如何悔恨也是徒然。

      他真的,不想活了。

      既已生无可恋,活着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与痛悔,何不死去。

      便死了吧。

      他慢慢闭上了眼,灰暗破碎的尘世终于彻底变作一片漆黑。

      可,叶音执诡异的话语声如同噩梦一般惊扰了他黑暗中的沉静。

      “你以为,我会让你死么?”

      叶音执好似笑吟吟道:“你费尽周折与心力企图将兽毒销毁殆尽,可你别忘了,我才是最终的主宰者。”

      他话音刚落,便有什么东西自纪元徽口中进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血液,使他这具灵魂残破的躯壳“死而复生”。

      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告诉他,他这辈子,可真是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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