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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痛失所爱 ...


  •   “多谢二位搭救之恩,老夫辛烛,小女辛芮,这是我的两个徒儿,邱树和邱木。”那中年男子率先走到纪元徽与柳云跟前,抱一抱拳再一一介绍道。

      然而纪元徽袖袍停摆,气势敛收,若无其事地回头望向柳云,却看到她发白的脸和似藏有千言万语的眼眸,那一瞬间的不安与心慌像是肉眼不可见的裂缝不知怎么就铺满了整块镜面,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纪元徽拖过步子去到她面前:“云儿。”

      她是在怪他吗?

      怪他太凶残,怪他太没人性,怪他没有顾虑她的感受而一再去做她不喜欢的事。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原来失去未必是结果,而他此时便处在失去的过程当中。就像流沙失于掌中,再怎么紧握也留不住。

      “云儿,你怎么了?”他皱起眉头,握住了柳云的手。

      柳云却只是轻轻笑道:“幸好还来得及。”

      铺天盖地的火光渐渐熄灭,又渐渐让人感到凉月如水,寒星如汀。

      纪元徽顿了一顿,柳云已转向另四个人:“诸位无需客气,若当真要谢,可否卖我俩一匹马。”

      辛烛愣了一愣,满口答应,辛芮十分积极地牵来一匹骏马,邱树与邱木暗暗来回打量。

      辛芮满眼艳羡地将马绳递给柳云,柳云心中感叹英雄救美的戏码真是永垂不朽,面上带笑从她手中接过。

      纪元徽自觉掏出钱袋子:“多少钱?”

      辛芮立刻道:“不要钱,这么一点回报远不足以还两位之恩。”

      纪元徽仍掏出一锭银子:“我夫人说要买,便不可得你相赠。”

      辛芮忙摆手道:“不行的不行的,这钱我不能收。”

      柳云只好让纪元徽收回银两,再对她道:“那便多谢了。”

      辛芮又忙忙道:“太客气了,还是应该我们多谢谢你们。”

      这时辛烛换过话头:“尚不知二位名姓。”

      辛芮紧接着还鼓起勇气道:“二位家中可还有尚未婚配的亲属?”

      纪元徽不欲告知名姓,便只对辛芮道:“何出此问?”

      辛芮暗道:可能是脑子进水了。

      明道:“因为我很羡慕你们,你们夫妻恩爱,实是天作之合,若能搭上姻亲,或也是一桩美事。”

      她此话一出,不仅邱树、邱木瞪圆了眼,她那庄严威武的父亲也像吃了一瘪。

      纪元徽漠然道:“没有。”

      辛芮的脸瞬间垮下去:“好…好吧…真是…太遗憾了。”

      柳云暗想总算她没说要嫁给纪元徽做妾,不然白天一遭晚上一出,都要叫人烦了。

      “有缘再会吧。”她客气笑道,心中却明白不会再见了。

      想来人都是这般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表里不一的话张口就来。

      辛芮又急忙道:“夫人能否收我做义妹?”

      柳云呆了一呆,心中竟有几分迟疑。

      她这辈子孑然一身,本无牵挂,今有婚配已是莫大的幸事,自是从未想过再添一义亲。她大略打量了辛芮一番,心中竟在想若有这么一个天真活泼的妹妹能时常陪伴左右该有多好。那么她之前那些日子便不是空等,不会感到乏味寂寞了。想来那便是有亲有故的意义吧,可她哪敢奢望。

      只是这一瞬间,她突然地动了这个念头,心中便不免遗憾。

      她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便没有机会,美好的缘分到头来也只能错过。哪怕她离世间美好,仅有一步之遥。从前她总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此时却无比遗憾从没争取过,也许她渴望拥有的一切,未必不可得。

      大约是习惯吧,习惯了孤身一人,习惯了失去。若不曾尝到过甜头,又怎会生出如此多的不甘。看来她也不过是个逃不出七情六欲的寻常女子,原以为木了的心,竟也会阵阵隐痛。

      可她必须强忍住心头的怅然,含着一丝苦笑道:“抱歉要叫姑娘失望了,我与夫君只两人行走江湖,不愿沾亲染故。”

      不等辛芮再开口,纪元徽已对柳云道:“我们走吧。”

      柳云点头嗯了一声,匆匆转身的瞬间,她眼里露出几分不舍,却希望对方莫要察觉。在上马前,她道:“我想坐后面。”

      纪元徽一怔:“为何?”

      柳云忍下眼里的泪,脸红了红,凑近他耳边道:“因为我想从背后抱着你。”

      纪元徽却道:“我也想。”

      柳云退开道:“次次都是你坐后面,总要换我一次。”

      纪元徽忍俊不禁道:“好。”

      他这一笑,辛芮就像脚踩在了浮云上,整个人都飘飘然了,尽管这笑不是为她。

      柳云在辛芮无比艳羡的眼神中被纪元徽拉上马,回头道:“告辞。”随即与之疾疾向山上奔去。

      辛芮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心中默默祈祷上天也能赐予她一个如意郎君。就算比不上今日之奇遇也不要紧,只要能照顾她保护她对她一心一意就好。

      “芮儿。”辛烛已经喊了她好几声了。

      可她就是听不见,她就好像看到心花开在了半空,那么美,却又那么若有似无。看得到摸不到,且越飘越远。

      “喂,走了。”

      直到邱木推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周遭的一切陡然从朦胧美好变作眼前切实的一堆焦土与烟霾。父亲与弟兄们皆已回身上马,预备重新上路,多半还处在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状态当中,唯独她的心随那条奔上山的路远去。有些美梦太令人着迷,她竟宁可沉睡不醒。

      可她并非梦里人,那不是属于她的梦。

      柳云紧紧抱着纪元徽,慢慢地闭上了眼,这是属于她的梦,她即将永远沉睡在梦里。

      而在她陷入沉睡之前,纪元徽忽然在半山腰上停了一停,柳云的心也随之一停,她望了望天,天快亮了。

      纪元徽飞跃而起,挥出袖中匕首在一块山石壁上刻下四个大字:一生一世。待他稳稳落地,望向犹坐马上的气息渐弱的柳云时,柳云强打精神笑道:“一生一世的承诺?”

      可她从没想过要其承诺。

      纪元徽跃回马上,把那匕首收回鞘中反手递给了她:“云儿,我会爱你一生一世,若我食言,这条命,便是你的。”

      柳云认得这把曾属于她的匕首,她无力地接过,倚在他肩后:“我信你。”

      可笑的是,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不信的。常言说男子许诺不可轻信,想来他也有所耳闻,所以把命交到柳云手里,以此为凭。

      纪元徽听到她这样说,心中本该欢喜才是,可他却感到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这使他心中无比沉闷,几乎要停住呼吸。

      他,这是怎么了?

      那石壁又不是黄泉路上的三生石,刻下了一生一世又能算得了什么?

      柳云握着那把匕首,纪元徽重新启程,她听到风的呼喊,便随之而去了。

      “云儿!”

      纪元徽的心在这一刻骤然紧缩,柳云跌下马车,他试图拉住她的手,却连一角衣袖都从他手中滑过,他什么也没抓住,唯有立刻飞跃而去,在柳云触地前挡在了她的身下。

      柳云实在没了力气,匕首溜下她的手心,而她跌在了纪元徽怀里。

      早在冥魂山上那几日,她便觉得昼长夜短,今日更是如此。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最满足的一天。”她感慨道。

      其实爱一直都有期限,纪元徽给她的爱能维持到她生命的终点,大约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云儿…你…”纪元徽极其惊慌地望着她越发睁不开的双眼,一把扣住她脉搏。

      百花毒。

      “是叶音执?”纪元徽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必定是叶音执所为!

      “为什么不告诉我?”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他!

      柳云委屈的泪水不由自主地下落:“因为来不及了。”

      她从来不想死,她从来只想好好活着。如果可以的话,她必定抓住一切可能活下去!

      纪元徽心潮剧烈起伏,身下泛起的尘埃犹如心尖滴落的血:“我怎么可能让你死!你觉得我可以忍受失去你吗?”

      柳云刚一张口,嘴里便吐出许多稠黑的血:“没用的…我…”

      她终究是难逃一死了。

      纪元徽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她输入内力:“云儿,你怎么忍心!”他低嘶着,像一头悲伤的雄狮。

      柳云眼里的泪又何尝不是源源不绝地流:“我爱你…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我…”

      叶音执给她下了毒,无药可解。

      纪元徽眼里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不…不…云儿,我不让你死,你绝不能死!”

      柳云的心痛在一刹那间变得汹涌而剧烈,已然到达她无可忍受的地步,可她就快要死了,纵使再伤痛欲绝,也不剩多少时间了。

      她也曾幸福过,可这幸福不能长久,她又能怎么办呢?起码拥有过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纪元徽因情绪起伏太大而忘了收手,可他若再不收手柳云便将因承受不住他过于充盈的内力而筋脉爆裂而死。于是他强制性地收了手,尽管他为此付出了极重内伤的代价,他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云儿,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鲜红的血几乎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他仿佛要随柳云一块去了。

      柳云心痛至极,满脸的泪好似闪烁着晨辉,与其让对方如此痛苦,倒不如早走一刻,可她怎么舍得!

      她多么希望与他相伴一生!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她总算是看到了,可惜未能登顶,终究是落了遗憾。

      “忘了我吧。”她缓缓闭上了眼。

      纪元徽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最后留给他的话竟是要他忘了她?这是多么绝情多么狠心的话啊!

      他以为他终于拥有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的能力,他以为他终于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他以为他终于拥有了幸福,却不料这幸福如此短暂,说走就走。

      “你真的爱我吗?云儿。倘若你真的爱我,怎么舍得离开我?”纪元徽搂着柳云一动不动的身子,用低哑的嗓音撕心裂肺道。身体里的血液似被抽干,泪也将绝,许多年来的痛苦压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不过是渴求一点点温暖和陪伴罢了,他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他只是希望能与之厮守终身。他想要的不是天上的月亮不是湖水里虚无缥缈的幻影,他只是想要一点点出自真心的人间情爱。

      过于的失控竟让他连柳云的爱都要怀疑,他好像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我改!云儿,我改!”他捧着柳云的脸道,“往后你不要我做的事,我再也不做了,我再也不杀人了,我宁愿退隐江湖,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只要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就这么结束了荆棘遍布的一生,在最可以拥有幸福的时候,在最心爱之人的怀中死去,柳云也不明白,这算是好的结局么?她已经没法去想了,可她仍能感受到纪元徽的悲伤,这使她直到气绝身亡都无法释怀。

      “云儿?云儿!为什么?为什么!”纪元徽不断地呼喊着,他已经压抑太久,他心痛难当,他的天空似乎永远不会亮了,他的人生从此只剩黑夜。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突然地闯进他的生活,又为什么要让他突然地失去?

      难道他就这么不配拥有幸福吗?

      可是当他拥有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好好地去珍惜。当日目送柳云离开时,他尚且能平静面对,可原来那不是一种真正的平静,他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况且他从来就没想过,柳云会永远地离开他。

      与柳云成婚后,他以为幸福唾手可得,于是他耐着性子处理自己的事,按照自己的人生规划一步步去走。也许他从没有表现出来,或者说表露得远远不够,事实上每当他归家看到柳云在等他时,那种幸福与温暖是无可名状的。他按捺着喜悦去到柳云身边,强忍住心头的动容将她搂入怀中,他以为往后都会是这样,他们的爱必将地老天荒。

      却不想柳云会就这样离开他,让他尝到永远失去的滋味。

      云儿,你叫我忘了你,可是我怎么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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