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季星回

9、夏果09

　　除夕夜，晚餐自然丰盛，满满的一桌子菜。

　　餐厅旁边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春晚前的预热，还不到七点，新闻联播还没开始，整个背景音乐非常的热闹喜庆。

　　审判就要开始了。

　　夏果拿着筷子，却没动。

　　餐桌上，气氛算是其乐融融，到底是除夕夜，就算是虚假的和睦，也得装出来。

　　夏果看着父母和爷爷奶奶一个劲地给姐姐、弟弟夹菜，说着一定要多吃点，都是你们爱吃的。

　　还有他们选的满意的女婿，她姐夫付子昂，恨不得把桌上的菜都往他碗里送。

　　“子昂这段时间累坏了吧，过年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说，妈给你做。”母亲更是对这个女婿关爱有加，脸上的笑容挤出了好多条皱纹，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没有，爸妈，爷爷奶奶你们也吃啊。”付子昂笑着回道，还不忘给自己老婆夹了一个鸡中翅，“你爱吃的。”

　　“诶，可是我在减肥诶。”夏宝娇嗔地道。

　　“今天是除夕，过年减什么肥，你也不胖，我就喜欢你这样。”付子昂说，又给夏宝珊夹了几块牛肉，大虾、鲍鱼。

　　“嘿嘿。”夏宝珊幸福地笑了起来，立刻夹起鸡翅就往嘴里送。

　　“看你姐结婚后多幸福，承耀也该找女朋友了，早点结婚好啊，早点结婚有人疼。”看着两人一副恩爱的样子，一旁的奶奶开始了今晚的主题。

　　夏果低着头扒饭，听到这句话，很想笑。

　　从小到大，每次不管是节假日聚餐，还是就是平时家里吃饭，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一句‘这个菜是你爱吃的，你很久没吃到了，多吃一点’之类的话。

　　更不会有人问在学校怎么样，工作累不累，连梦里都不可能出现。

　　夏果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还不够强大，才会去还在期待这样的情绪价值。

　　虽然是一家人，他们连她高考的时候都不记得，别的孩子高考，父母忙前忙后，担心着急，怕孩子考不好，怕压力太大，和孩子一起参谋商量选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

　　她没有要求父母做到这么细致体贴，也不想他们跟着受累，压力加大。

　　可她高考时，家里没有一个人记得，应该说没有一个人在意她是不是高考，甚至连她是在念高几都不知道。

　　还是高考过后，开学前她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被姐姐夏宝珊看到了，家人才惊觉她已经高考完了。

　　他们可能连她今年几岁都不记得，又怎么会去留意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夏果没说话，一直低着头吃饭，只夹放在自己这边的一盘菜。

　　这种忽视，她早都习惯了。

　　她在这个家本来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我还小，先工作两年。”夏承耀撒娇的语气，“到时候找个漂亮温柔的媳妇给你们带回来。”

　　夏果：“……”

　　“不小了，你这都24岁了，可以找了，喜欢什么样的，爸爸妈妈让朋友们帮留意一下，到时候介绍。”夏母立刻接话，“你姐姐和你姐夫就是相亲认识的，你看他们现在多恩爱。”

　　“夏果都还没结婚呢，我才不急呢。”夏承耀立刻把矛头转到了夏果身上。

　　一瞬间，夏果就感觉到餐桌上的眼睛全都看向了自己。

　　开始了。

　　她没打算接话，口里如同嚼蜡般机械化的咀嚼着。

　　“哼！”果然，父亲立刻冷哼了一声，还把酒杯很用力的放在餐桌上，明显是在表达愤怒。

　　“夏果，我听杨铭妈妈说，杨铭一直想和你复合，你不肯，你到底要挑个什么样的？”母亲开始发难了，“人家都求复合了，你还把他电话微信都拉黑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啊，你到底要挑什么，杨铭哪里配不上你了，你都三十了，我看以后谁要你！”奶奶立刻骂上了。

　　怎么就三十岁了，她还不到29岁，怎么就三十岁了呢？

　　“早都说让她别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成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在外面学了些狗屁，现在连家都不愿意回了。”爷爷也加入了这场审判。

　　夏果这才抬头，一家人看自己的眼神，嫌弃、不耐烦、愤怒……

　　仿佛她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

　　“养你那么大有什么用，连个男人都守不住。”

　　“杨铭能看上你，你要感谢家里我们和他爸妈关系好，不然你以为人家能看上你，看上你什么？”

　　母亲的话语一句比一句难听。

　　“夏果，我其实也觉得杨铭挺好的，人也长得帅，不少女孩子都等着和他相亲，错过了可就找不到了，而且他真的很好。”

　　“对啊，杨总不错的，夏果你还是别挑剔了，你这种高学历的，男人很多都忌惮，不会想要的。”

　　夏宝珊两口子也加入了审判和指责。

　　一瞬间，夏果真的很想笑，差点都要以为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她压着声音反问：“一个刚交往没多久就出轨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复合，等结婚后他继续出轨吗？”

　　“人家杨铭都说是误会了，是你自己小题大做，一直拧着这个不放。”夏母吼道。

　　“什么误会，我亲眼看到的，误会什么，非要我捉奸在床了才肯承认吗？”她不想再忍了，“我有什么错，我不想和一个出轨的男人在一起，我错了吗？”

　　“夏果，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怪我们逼你吗！”夏母啪的一下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怒目等着夏果。

　　“难道不是你们在逼我吗？”夏果看着母亲，“我就不明白，我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差，差到无可救药？”

　　“夏果，你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我们不都是为了你好吗，大过年的，你非要惹大家不开心吗！”夏父在一旁责备道。

　　“是你们要让我不开心，是你们自己找不开心！”夏果也摔了筷子，站起身。

　　这么多年来，她早该明白，早该承认，沉默和忍让不会让他们理解，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毫无预兆地甩在了脸上。

　　夏果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耳朵嗡嗡地在响。

　　她懵了好几秒，回过头看着愤怒，满脸嫌恶的母亲。

　　餐桌上的气氛因为这一巴掌瞬间降到了冰点，她这十几年来的沉默、委屈、愤怒却被扇了起来。

　　“反了天了，你居然还敢摔筷子，你在给谁脸色看呢。”母亲歇斯底里的恶骂声没有停止，越演越烈，“当着你爷爷奶奶的面，你想干什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不要脸的东西！”

　　“好了，今天是除夕，妈妈你别动怒，夏果也是，大家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说这些话气爸妈。”付子昂一副假惺惺地出来打圆场。

　　“父母又不会害你，肯定是因为杨铭好才会希望你们复合啊，杨家有钱，还是独子。男人嘛，没结婚之前可能是有点花，结了婚就好了。”

　　夏果捂着被打的脸，看着这一家人，一瞬间所有挤压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

　　“为我好？从小到大，你们什么时候为我好过，什么时候管过我，我生病烧到快四十度，有人管过我吗？我下乡下亲戚家，经常被饿肚子，被亲戚赶到山上做农活，作业都不让我做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就因为生下了夏承耀，你们把我送到乡下亲戚家去，一年到头问都不问一下，如果不是我在那边念不到书，你们可能早就忘记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你们哪里有脸来说为我好！”

　　夏果的声音不算激烈刺耳，神情波动也不大，却无比的清晰坚决。

　　“我高考你们没有人一个人知道，念大学后更是对我不闻不问，只会贬低我，辱骂我，不管我考试考的多好，不管我做什么从来都不到你们一句认可。我读硕读博，你们也从来都是阻拦认为我在浪费钱，浪费时间，我就想问你们，从大学起花你们钱了吗？”

　　“高中开始你们就没怎么给过我什么，所有需要的学习用品，生活上需要的都是我自己打工赚的钱，你们凭什么指责我？”

　　“夏果，你没完没了是吧，怎么你现在是在怪我们吗？”
　　听着夏果一句句的指责，家里人不仅没有觉得愧疚，反而越发的愤怒。

　　“是你们没完没了！杨铭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我没要你们站在我这边维护我，相信我，但是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平等的看一下我？”夏果没有被父亲的愤怒吓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还有付子昂，你别在那里假惺惺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轨的事情，你和那个女人亲亲热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家里还有一个刚给你生了个孩子的老婆。”

　　“夏宝珊，你自己也长点脑子吧，你老公早就在你孕期出轨了，我提醒过你，你是怎么骂我的，现在跑到家里表演一对恩爱夫妻，你不累吗！”

　　不想忍了，谁她都不想忍了。

　　既然要让她不开心，那大家都不要开心好了！

　　“夏果，你在胡说什么！”夏果这段话，无疑是点燃了夏宝珊的怒火。

　　“我是不是胡说你和你老公自己心里清楚！”夏果冷声道，又看向爷爷奶奶：“还有你们，助纣为虐，我刚被接回来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嫌弃我的，嫌弃我乡下来的，不懂得规矩，怎么夏宝珊，夏承耀是你们的孙子，我不是吗，我身上是不是没流着夏家的血？”

　　“夏果，你这个畜生！”夏母推开凳子，冲过来就要打人。

　　夏果却没动，悲凉的看着母亲，“怎么，你想杀了我吗，既然你们这么嫌弃我，为什么当初要把我生下来啊？还是说因为爸爸出轨，你没地方撒气，所以拿我出气？妈妈，你也知道爸爸出轨，是吧。所以你能容忍得下一个出轨的男人，就要让我跟你一样吗……”

　　“夏果！你住嘴！”坐在另一边的夏父已经气得手都在抖。

　　谁都没想到夏果会在今天这样的除夕夜，发疯一般地攻击每一个人，她像是个歇斯底里的困兽，总算从笼子里挣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