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妖族当导游》折枝一桂

35、雪殇（17）

　　天地静默。

　　过了许久，大长老开口，“倘若我不允呢？”

　　青时张唇。

　　“喂！我说你们这些老头够了！”华楠允指着半空中的三个老者，面带寒霜。

　　“小叔自出生起便被带到王宫，生活、修炼，你们一样没管。不过便是请你们帮了次忙，你们用得着这么高高在上么？”

　　她沉下脸，“你们月狼一族不是号称世代效忠雪冥王室？当初为我父王效力，不是你们该做的？现在倒是开始拿乔了。怎么，你们对我父王不满意？”

　　大长老眉心微不可查拧了一下，“原来王女也在此。”

　　他领着二位长老落到雪地，躬身见礼，“请王女安。”

　　华楠允冷冷地瞧着他们，隔了许久才叫起。

　　三长老直起身，面色难看，“王女此言差矣，我等不敢对王上不敬。只是青时，始终是我们月狼族人，自然该遵守月狼族规。”

　　“那又如何？他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了？”华楠允扬起下巴，带着不可一世的倨傲。

　　“我小叔的吃喝，用的是王室贡品。修炼资源，由我王室供养。今日青时之名贯彻整个雪冥，乃是我华氏一族的功劳。他生，挂着我华氏的名，死后亦该魂归我华氏。他的来去，该听从我这个姓华的，与你们有何关系？”

　　“给姑奶奶我滚开！”

　　少女挥袖，掀起的白雪落在三长老脸上，他面色难看到极致，忍着气退后，一字一字道：“是。”

　　华楠允斜了他一眼，“我以王女的身份命令你们，青时想去何处，是他的自由，尔等不许阻拦。违者，我必究。”

　　二长老与三长老齐齐看向领头的大长老。

　　大长老垂首，恭敬应下，“谨遵王女之命。”

　　华楠允得意一哼。

　　转头时，脸上扬着求夸奖的笑，“小叔，我厉害吧。”

　　青时含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楠儿自然厉害。”

　　韶心认真道谢，“谢谢。”

　　华楠允挠头，颇有些羞赧，“小婶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笑语后，青时看向面色各异的三位长老。

　　“青时不孝，辜负了长老们的期待。今日在此拜别，还望长老们珍重。”

　　他屈膝，郑重一跪。

　　大长老静默不语，眸底好似深井幽潭，涟漪微晃。

　　他长叹一声。

　　“既如此，你便走吧。往后，别再回月狼族了。”

　　“大哥，这……”二长老一脸不认同。

　　“算了，他的心不在月狼，强留也无用。”大长老摇头叹息。

　　“早知今日，当初王后带他离开时，我万不会同意。”

　　“可惜，可惜啊……”

　　最后几个字，轻得唯有两位长老听见。

　　二长老一怔，回想起当年的情形，神色复杂。

　　三长老阴鸷的目光紧追着青时不放。

　　青时一脸欣喜，再行大礼。

　　“多谢大长老成全。”

　　他站起身，疾步走到韶心身旁，飞扬的银发显露着他的欣喜。

　　“我们走吧。”

　　韶心凝视着他，轻声道：“好。”

　　二人与众人告别，双手紧握，一步步向着广袤的雪原行进。

　　纪迭君感慨，“分别了三百多年，青时小叔和韶心姑娘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云逝眺望远方，“他们二人有情，便是分别两处，心也是在一起的。”

　　以他纯情的性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纪迭君着实惊讶。

　　云逝注意到她的视线，偏头问：“怎么了？”

　　纪迭君扬起笑，“有些意……”

　　“小心！”

　　云逝忽而示警，猛地转身，长袖挥出一道妖力。

　　纪迭君骤然抬头。

　　攻击迅猛地打向韶心，速度快到众人反应不及。

　　在云逝的妖力挥出前，那道攻击距离韶心仅有一尺的距离。

　　尚未走出多远的青时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

　　浓厚妖力映在眼中，他瞳孔一缩，揽住韶心的肩，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留一丝缝隙。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天地仿佛都在颤抖。

　　雪炸开时，纪迭君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笼罩。

　　她来不及道谢，扯下云逝挡在她头顶的袖子，急急看向青时二人所在地。

　　妖气萦绕，什么也看不清。

　　“小叔！”

　　华楠允从雪地中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去。

　　“表妹！”

　　轩辕祎拉着姚烨跟上。

　　纪迭君深吸一口气，拉着云逝的手带着颤抖，一言不发向前。

　　走近后，视线逐渐清晰。

　　爆炸中心，两道紧紧相拥的人影若隐若现。

　　她渐渐停下脚步。

　　韶心茫然地抬起脸，撞入一双温柔澄澈的眼。

　　青时缓缓将手放在她脸侧，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柔声道：“没事了。”

　　韶心静静地凝视着他。

　　平静无波的眸子忽然泛起了波澜，眼泪珠串似的落下。

　　模糊的视线中映着青时惨白的脸，和唇边猩红的血。

　　青时艰难地喘了口气，低低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哭。我很高兴，你的第一滴眼泪，是属于我的。”

　　韶心肩膀颤抖，泪珠一滴接着一滴。

　　“其实，与你重逢的第一面，我想说的，是抱歉。”青时语速极慢，每说一个字，胸腔内便泛着剧烈的疼痛。

　　他笑着，骤然呕出一大口血。

　　“你别说了！”

　　韶心捂住他的嘴，泪眼婆娑，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说了。”

　　青时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艰难道：“让我说。”

　　再不说，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抱歉，当初在表哥出事时丢下了你。”

　　“抱歉，那场大战后，雪冥封闭之前，我其实是有机会离开的。”

　　他神色歉疚，静静注视着她，“是我放不下表哥，放不下百废俱兴的雪冥，放不下仇恨。我寻了华枫三百多年，终于亲手了结了他，为二表哥报了仇。”

　　“那一刻，我心中除了大仇得报的快慰，剩下的便只有你。”

　　“可是我怕。韶心，我怕。”

　　青时眼中萦着泪，“我这人最是薄情，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为了表哥，我放弃了你。我怕你恨我，怕你不愿见我，怕你……早已忘了我。”

　　韶心泣不成声。

　　他低头吻去她面上泪痕，泣音泄出。

　　“……现在更怕，余生再无机会，能求得你的原谅。”

　　韶心将他抱紧，嗓音哽噎。

　　“我从未恨你。”

　　“青时能为情谊回到雪冥，韶心也能负心不入雪冥。”

　　“你若值得，我等你三百年又何妨？你若不值得，便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滴答。”

　　泪珠砸在脸上，青时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

　　“得你一句值得，我此生已然圆满。”

　　霸道的妖力在体内窜动，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青时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开口，鲜血仿佛无穷无尽。

　　韶心慌乱擦去他唇边的血，泪水混着血水，沾湿了他的衣袍。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带你去寻医师。”

　　青时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她的手。

　　“……不必了。韶心，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不，不。”韶心拼命摇头，“我们去青羽。我能救活你，你信我，你信我。”

　　青时眼皮越来越重，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声道：“还未对你说，月枝花，你戴着真好看。”

　　“还有……三百年前不曾与你说的。”

　　他想起，当年踯躅在她门外，来回踱步，却始终不敢敲开那扇门，对她说上一句。

　　韶心姑娘，青时倾心于你。

　　盼与你执手相伴，永不相负。

　　青时抬眼。

　　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眼前的姑娘与三百年前相比，仿佛从未改变。

　　眩晕一阵阵袭来，视线开始模糊。

　　青时努力睁眼看她。

　　一字一字，艰难而认真地说：“……韶心姑娘，青时倾心于你。”

　　手无力下滑。

　　韶心的手僵在他脸庞。

　　她机械地低下头。

　　怀中人温度还在，双眼阖上。

　　唇角带笑，仿佛带着美梦睡去。

　　鲜血将灰色衣袍染红了半身。

　　韶心贴着他的脸，滚烫的泪水宛如剪不断的雨幕。

　　她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不——”

　　“小叔！”

　　华楠允脚步踉跄，摔倒在雪地中，磕磕绊绊扑上来。

　　她双手腾空，想触碰青时，却又不敢。

　　“小叔……”

　　华楠允泪水涌出，哭得伤心绝望。

　　“小叔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小叔。”

　　轩辕祎二人追了上来。

　　姚烨一瞬间便红了眼。

　　“世子，小叔他……”

　　轩辕祎不知所措。

　　“表妹……”

　　两个字出口，他眼眶通红，说不出话来了。

　　“我要杀了你们！给我小叔偿命！”

　　华楠允忽然扭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

　　不远处，月狼族三位长老面色阴沉。

　　大长老狠狠甩了三长老一巴掌。

　　“你干的好事！”

　　三长老眼中露出惧怕之色。

　　“大哥，我、我没想杀他，我、我只是想杀那女妖精，我真的没想杀他……”

　　“你给我闭嘴！”

　　大长老低吼一声。

　　华楠允目光紧咬三长老，简直恨毒了他，咬牙切齿道：“小叔不过拒绝了与你女儿的婚事，你竟然下此毒手，青袁，你真是好样的！”

　　“月狼一族有你这种败类，早晚败落。”

　　“倒不如现在杀了你一了百了，说不定我还成了月狼族的恩人。”

　　华楠允长啸一声，身后出现数条巨大白尾。

　　不远处，纪迭君狠狠一闭眼，将眼中湿意逼回去，拉着云逝的衣袖，“云逝，你能去帮帮楠允么？”

　　“好。”

　　“不用了。”

　　冷漠至极的女声落下。

　　纪迭君抬起一双湿润的眼。

　　冷冽的风吹过。

　　“劳烦你们拖住那两个老不死的。”

　　“那位三长老的命，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