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第二次愿望》黑山老狸

2、洗澡

　　林烨还是先去洗了个澡。
　　眼下他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和他恋爱十七年的男朋友，他无数次衷心希望那个人去死的费里南，很有可能真的要死了。他尝试收养的丑猫，坦言真实身份是外星人。
　　和这些突如其来的离奇事件相比，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他，林烨，脑子坏掉了。
　　浴室的热水喷淋而下，林烨冰冷的全身被浇灌温暖。热水放松了他紧绷的肌肉，□□的松弛让他的精神也疲惫起来。这整个夜晚，他都在依靠近乎偏执的狂热来支撑自己的行动。实际上他并不是体力充沛的人，他早已用尽了全力。
　　如果要证明自己没有发疯，要证明小眼真的是个外星人，那么就需确定小眼并不是虚构出来的妄想。好在无论妄想何等的真实，它们都是基于“已知”的产物，都来源于已有的记忆。如若小眼能够给出林烨完全未知的知识，那么就能证明小眼是独立于他想象之外的实体。林烨如此推理着。
　　他擦干身上的水滴，换上干净的衣裤。当他走出浴室时，小眼正坐在他的沙发上翘着后脚舔舐皮毛，看起来和普通的猫别无二致。
　　“小眼？”林烨叫它。
　　猫咪没有搭理他。
　　“布达米斯星球来的小眼大人。我需要请求你帮助我，证明我不是发疯了。”林烨诚心地蹲在它面前。
　　“怎么证明喵？”小眼问。
　　“你说你是更高等的生命，那你是不是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那当然了。更准确地说，我是比你更高维的生命。你在时间中度过人生，而我本身即是时间的一部分。”
　　林烨转身拿出了纸和笔。“麻烦你写下地球到火星之间的距离。这我当然是不知道的。我会用手机搜索之后写下来，这之后，我们要同时亮出答案。”
　　“我直接告诉你不行吗喵？用这双手写字可不容易。”小眼不想写。
　　“如果没有记录在纸上，那也有可能是我的记忆发生了错乱。唯有记录下来，才能证明一切都在同时发生。”林烨请求它。
　　“真有意思，原来在你们三维生命的眼中，时间是单向流淌的概念。”
　　“没错。在我们地球三维生命的眼中，猫也是不能说话的。所以请你帮帮我，帮我证明你是真实的，而不是我疯了臆想出来的。”
　　“好吧喵。”
　　林烨将纸和笔放在了小眼的面前，小眼便用两只猫爪捧起了笔。林烨转身，去搜索问题的答案。在他给出这个问题之前，他对宇宙相关的知识毫无概念，甚至不清楚行星之间的距离是否有准确的答案。他上网搜索，将5500万公里写在了纸上。
　　他没有转身，依然背过身去问小眼：“写好了吗？”
　　“还没有喵。”小眼回答他。
　　他便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然后小眼说：“好了喵喵。”
　　林烨便靠近它。小眼将纸张仔细地折成两半，等待同时打开的时刻。
　　“打开吧。”林烨说。他将两张纸同时展开，小眼的那张歪歪扭扭地写着“5500万公里至4亿公里”，而他的答案则是5500万公里。
　　“地球和火星的轨道是不同的喵。”小眼向他解释。
　　林烨大概明白了。他由此确信小眼是真实的，而非他的想象。

　　仅仅隔了一天时间，费里南看起来突然病重了。
　　他在林烨离开的深夜里发起高烧，一直持续到了隔天的中午。此刻，费里南像是被抽空了身体里的水分般消瘦，他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散发出病人的腐朽气味。
　　见到林烨来了，费里南硬是要坐起来说话。
　　“昨晚我差点死了。半夜突然好冷好冷，冷得我以为要被冻死了。”费里南冲他撒娇。
　　“怎么不打电话叫我？”
　　“我太冷了，动都没法动。我在被窝里躺着，哪里都是冰的，我脚伸到哪里，哪里就冷得不行，更别说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那你最后怎么办的？”
　　“我躺在床上大叫‘护士，护士！’然后隔壁床的大爷帮我按了急救铃。”
　　林烨看了看隔壁床的大爷，他正装模作样地躺在床上刷抖音，伸出只耳朵偷听隔壁的对话。林烨把买来的果篮给他递过去，说麻烦大家了，买来大家分着吃。
　　“他们吃了我吃什么？”费里南大声地嚷。
　　林烨哄他：“我再给你买新的。”
　　林烨陪着费里南去做检查。他还能起身，也能走，但身上却不知怎得泄了力般使不上劲。费里南穿着病号服的身躯空荡荡的，仅仅靠宽大的骨架支撑着衣服的形状，看起来像是快死了的狮子，浑身的皮肉都松掉了。
　　这家医院病人很多，哪里都是推推搡搡的。费里南进了电梯就被挤在了最后面，林烨看见，站到他的身前帮他挡着。
　　“今天你是我老公。”费里南偷偷勾了勾他的手。
　　费里南在里面做检查，林烨坐在外面等。他一边等一边搜索白血病相关的情报，有的说能活三个月，有的说确诊到死亡只有一周时间。林烨不懂这些，网上专家很多，他们共同商议着这场疾病还能活多久，林烨只能坐在一边旁观，淹没在信息的海洋里。
　　费里南没过多久就出来了。他出来的时候身体状况更差了，好像连路也没法好好走，只能一下跌到椅子上。费里南问他玩手机干嘛呢。林烨说是工作上的事情没处理好。费里南骂他，“妈的你不是说休年假陪我的吗！”林烨只能又哄他，“最近比较忙，我已经休假了，有些事情对接离不开我。”
　　实习医生叫病人家属进去，林烨就抛下费里南，到检查室里面听医生讲话了。
　　检查室的医生同样稳重，戴着眼镜在电脑上处理些复杂的曲线图。他让林烨坐，林烨便坐下。
　　“是这样的，病人的检验结果，我们三天后才能出来。但在这之前，我们发现病人的伤口，感染情况比较严重。”
　　“嗯。要打抗生素吗？”
　　“一方面是打针的问题，另一方面这也说明，病人患白血病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虽然检验结果还没出来，但我们大概可以确定这个方向了。”
　　“你是说，”林烨静静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是确诊了吗？”
　　“可能性比较大。我们之后会联系医院的专家来帮助病人和病人家属，商量一个可行的治疗方案。”
　　“这个病现在能治好吗？”
　　“还是得看情况，因人而异。”
　　林烨扶着费里南往回走。费里南的身体又硬又沉，几乎全部压在林烨的身上。他受伤的腿开始溃烂，雪白的纱布也包不住暗红色的脓。
　　林烨不想说话，但他又知道此刻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我昨天捡了只猫。”
　　“你就喜欢捡那些东西。”
　　“那只猫长得不太好看。”
　　“是不是你小区下面那只瞎了眼的傻猫。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只好的。”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那猫下雨天也不知道躲，看着可怜。”
　　“看着可怜你就捡回家啊，那你家马上成救济院。”
　　费里南讲话一直很冲，林烨能不理他就不理他。他差点脱口而出，那只猫是有神力的，说能满足我一个愿望，所以你的病有救了，咱们不用治疗就能好。
　　但他没说出口。

　　费里南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又开始发烧了。他浑身滚烫，却一滴汗也流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增温，烧得皮肤诡异地发紫。
　　林烨去叫大夫，医生给他打了消炎针和退烧针。冰冷的针头刺进费里南的血管，他薄薄的皮被架了起来，药水正在融入他的血液。
　　等医生走了，费里南又拉住林烨。“走，跟老公去厕所。”
　　“你想尿尿？”
　　“老公再□□一回。”
　　林烨无语：“你消停会儿吧。”
　　“老公快死了是不是。趁还有力气，我再蓸你一回，这之后就得你自己动了，老公让你最后再享受一次。”
　　林烨终究没有跟他去厕所，因为费里南讲完这句话以后就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