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是万人嫌》云苗

37、小李

　　陈曦只好转移话题：“还滑吗，你？”
　　“没心情。”叶景曜神情低落，不像在说假话。

　　陈曦：“滑吧，好吗？我想看。在这，等着你。”

　　叶景曜盯着陈曦眼睛，片刻方道：“好吧。”

　　秦远和郑佳一前一后滑了下来，都笑得很开心。
　　陈曦便催促：“快去吧。”

　　叶景曜走了。

　　秦远过来：“刚才骂他了吧，阿曜就该骂。”
　　陈曦尴尬点头。

　　郑佳笑：“哈哈叶哥不在，你们的对话是我能听的吗？”

　　“哎秦远，你发没发现，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好像还没别人过来诶。”

　　“不会再有人来的。”秦远道，“这几天除了我们，山上不会再来别的游客的。”

　　郑佳疑惑：“为什么？”
　　秦远瞥眼陈曦：“阿曜说陈曦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过，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说不定。”

　　郑佳意味深长地“哦”一声。陈曦垂头。

　　随即，叶景曜便从坡上再次出现。他飞速下坡，又上坡。

　　第二个坡往下时，陈曦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空中翻了三个弯，才从视线消失。

　　陈曦不太关注体育赛事，不清楚专业选手是怎样的状态。

　　但叶景曜这逼真是装得很成功。
　　郑佳也难以置信地惊呼。

　　秦远：“这坡太短，长坡阿曜能冲好远，特帅，等会让他到那边滑给我们看。”

　　很快，叶景曜便回来，利落停住。

　　四人往长道去。

　　秦远和郑佳滑得快，在前面。
　　陈曦在平地上倒用起了雪橇，龟速前进，后来适应，逐渐快了些。
　　叶景曜走在他旁边，一言不发。

　　到一处栏杆旁，很不错的观赏点，陈曦停下休息。
　　就这么一会，他累得直喘气。再往上看，坡高得他从地下看都心悸。距离相当长。

　　“你去吧，景曜。”
　　陈曦知道叶景曜气劲还没过去：“我想，看你滑。好吗。”
　　他不无艰涩：“老……老师。”

　　叶景曜盯着他，挑眉：“……错了。”
　　陈曦：“老……老公。好吗，你去吧。去玩吧。我等你。”

　　叶景曜跺脚：“笨蛋。”
　　而后走了。

　　陈曦摘下手套，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过了会儿，叶景曜从坡道下来，又是假动作的一般的翻越。中途翻了几次身。

　　……很帅。
　　怪不得腰那么好，此中可见一斑。

　　明明周围冷得不行，陈曦却感受到那样明媚的张扬。

　　在受伤甚至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令叶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一种无畏的疯狂。

　　满目的纯白中，他是唯一的色彩。

　　到陈曦跟前时，还故意激起一阵雪，搞得陈曦都睁不开眼。

　　再一睁开，叶景曜丢头盔和手套在地上，摘下陈曦头盔。
　　撩起陈曦帽子，双手捂住陈曦耳朵，吻住了他。

　　陈曦：“？……！”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刺骨的冷。

　　陈曦怕叶景曜冻着，他根本不敢投入。不远处还有秦远和郑佳。
　　这不算什么事，可陈曦在熟人面前，依然很难为情。

　　在陈曦的极力推拒之下，叶景曜终于放开，恶狠狠地看着陈曦。

　　“你干嘛。”
　　陈曦喘着气，不明所以地给叶景曜盖上帽子，将他两只手揣进自己兜里。

　　“有问题？跟‘老公’做这事有问题？”
　　陈曦：“……我那是。”他说不下去，选择转移话题：“你滑得，很好。”

　　叶景曜想起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滑雪吗？”

　　“不知道。”

　　“因为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很爽。多巴胺会让人忘了所有。近似于高c般的体验。”

　　陈曦不懂这人为啥什么事都能跟那事联系起来：“……所以？”

　　叶景曜微微俯身，深邃的双眸靠近陈曦眼睛：“但远远比不上跟你做。陈曦，你知道吗。我跟你一起，最爽。”

　　“别乱说。”陈曦偏开脸，假咳，“跟谁，都一样。不滑了？冷不冷。”

　　秦远二人见他们没什么继续的意思，也便过来。

　　“在这当雪人？”秦远问。

　　陈曦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景曜先开口：“你们玩吧，我跟陈曦先回去。”

　　真不该一冲动滑下来的。陈曦有些自责。
　　叶景曜明明那么期待，现在被自己搞得也没心思再玩。

　　回到换衣室，叶景曜就开始乱动。
　　陈曦看得出他眼神里无声的渴望，但没让他乱来。

　　早上刚……现在又，老这样，叶景曜倒是快活，苦的是陈曦。

　　他都想挂中医科看肾虚去了。

　　这人似乎还在生气，刚拒绝了他，陈曦怕叶景曜闹脾气，便牵他到酒吧。

　　时至傍晚，酒吧仍是人迹寥寥，大都是些原本便在的工作人员。乐声萦耳。

　　陈曦到吧台，看着菜单预备点酒时，一人忽道：“叶景曜？”

　　叶景曜正看着沉思的陈曦，转头，片刻方道：“小李？你怎么在这儿？”

　　小李作调酒师打扮，笑：“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留学费用还是你帮我出的。假期没事，来擦擦杯子。”

　　“……哦。”叶景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李偏头，迟疑道：“陈曦？是你吗？你也来了？”

　　“嗯。”
　　陈曦没想到小李还记得自己，有些惊讶。

　　“好巧啊。”
　　小李语气不自觉熟稔起来：“异国他乡的，还真是有缘分。我欠你句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跟叶景曜，两年前实习那事……”

　　“没事。”
　　陈曦连连摆手。
　　时过境迁，现在这句道歉，已完全没必要。
　　谁也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跟叶景曜厮混到一起去了。

　　但真正回溯起来，自己跟叶景曜混到一起，似乎还是拜小李所赐。

　　若不是小李吃醋害他‘丢’了实习，叶景曜也不会提出让他去优正。
　　不去优正，他就不会在离职那天凑数跟到酒会，更不会阴差阳错跟叶景曜发生关系。

　　世事奇妙，互为因果。

　　说到这，小李迷惑地看向叶景曜：“你们俩？”

　　陈曦此地无银：“偶遇。”

　　叶景曜愣怔一秒，很怪地笑了一声。

　　陈曦给他笑出一胳膊鸡皮疙瘩。

　　“陈曦是吗？”
　　叶景曜面无表情：“能不能请你先离开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小李说。”

　　“哦好，抱歉。”陈曦随即走开。

　　小李脸上惊喜难掩。
　　两年过去，很难说他对叶景曜还抱有期待。
　　可无法否认，刚才故意跟陈曦提起陈曦往事，是有提醒叶景曜的意思在。

　　相比之下，叶景曜则有些心不在焉，眉头轻微地皱起来。

　　“景曜……”
　　“叫我叶景曜就行。”

　　叶景曜并没有看小李，视线飘忽着不知落在哪里。
　　小李不以为意，咬了咬下唇：“我这两年没有……没有再跟别人。”

　　以前是他太天真，跟叶景曜这种人谈爱，岂非缘木求鱼、刻舟求剑。

　　“你在这调酒？”叶景曜忽而问。

　　“不，”小李：“我不会调酒，只是假期过来帮忙擦擦杯子打扫卫生，听说今天客人不多。”

　　“那这里谁调酒。”

　　难道叶景曜要请自己喝酒，小李压下心中疑惑：“调酒师出去了，大概晚点回来。”

　　叶景曜顺势坐下：“能先帮我开瓶酒吗？”

　　小李挑了瓶威士忌打开。
　　陈曦独自坐在窗前，有女服务生过去问他需要什么，陈曦笑着摇头。

　　因实在没客人，陈曦英语还不错，便跟服务生多交谈几句。

　　小李推酒杯过去时，发现叶景曜脸色相当难看，便问怎么了。

　　叶景曜收回视线，晃着酒杯：“你说当初，是你误会了我跟陈曦……刚才那个人？为什么会误会？”

　　小李一惊，难道叶景曜真有复合的心思？
　　不然怎么会问这种导致二人分手的话题。

　　“当时就是情绪上头。”
　　小李：“错会了你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你们就是普通同学而已。你根本不喜欢陈曦那种类型。我……我是嫉妒得昏了头了。”

　　叶景曜突如其来地叹口气。

　　他轻啜口酒，半晌方道：“我应该跟你道歉。当初你说喜欢我，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对不起。”

　　小李愈发捉摸不透叶想法，斟酌道：“那时候是我太傻，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的喜欢算什么。还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非但不生气，后来又帮我那么多，是我该跟你说谢谢。”

　　叶景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用。还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生活，是不是挺困难的？”

　　小李突顿时宕机，但还是窘迫地点头：“你当初给了我很多，有理财意识的话，到现在数目必定很可观。但我大手大脚惯了，国外物价又高，就……”

　　叶景曜轻点下巴：“柜子上的酒我都要了。你挑几瓶，先开了吧。”

　　小李明白，叶景曜这是要给自己“小费”。
　　他犹豫、挣扎半晌，转身拿酒。

　　“陈曦……”叶景曜喊，“小李说请你喝酒。一起喝点吧。”

　　陈曦正看人弹钢琴，开始还不太情愿，叶景曜怒目好几次才慢吞吞过来。

　　“钢琴师长得很漂亮啊。”
　　叶景曜漫不经心道：“陈同学难道对钢琴有什么研究？看得那么专注。”

　　“没有……”陈曦闷声。

　　小李边开酒边笑：“都是民工，哪那么多花前月下。”

　　说到这，他忽地顿住。

　　叶景曜跟陈曦是普通同学，不熟。
　　但再不熟，也是四年同学，怎么不比自己这半个月便宜同事熟。

　　这地离祖国十几个小时飞机的距离，说是偶遇，真会那么巧吗。
　　那么多滑雪场，那么多酒吧，怎么就不约而同走进了这家。

　　不过，要是真这么说起来，那叶景曜跟自己，不也是有缘得很。

　　况且，两人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装不熟。完全没必要。

　　小李看向陈曦：“真的对不住。”
　　陈曦一团和气，只是不住摇头。

　　叶景曜不断催促陈曦喝酒，他也一杯接着一杯。
　　威士忌和后来的这些酒度数都很高，但鲜少有葡萄酒，是以陈曦只跑了几次厕所，头脑仍无比清醒。

　　从厕所出来，陈曦看见吧台上一排空酒瓶，吓了一跳。
　　他跟叶景曜，真没少喝……

　　回去时，叶景曜头伏在桌上，似乎醉了。
　　小李在一旁拍他：“景曜，你房间在哪，我送你回去。”

　　叶景曜迷迷糊糊抬起头：“老婆……我老婆呢。”

　　小李无法确认叶景曜说的名词是什么，他说话快要连不成句子。

　　仔细听隐约可以辨认，可小李不敢相信。
　　叶景曜会有老婆？哪来的老婆。

　　陈曦还差几步，叶景曜睁着迷蒙的醉眼：“笨蛋，快来……”

　　“笨蛋？”小李看着陈曦。

　　“认错人。”陈曦挠头：“我俩，房间近，我送他。”

　　小李要说什么，醉鬼这时还不忘呵呵两声：“笨蛋，再装，你真烦人。”

　　陈曦避开小李目光，过去架叶景曜，忍不住笑了笑。

　　“亲我。”叶景曜没动，命令道。

　　小李彻底懵了。
　　叶景曜到底在跟谁说话。

　　陈曦还在坚持：“认错人……”
　　话还没说完，被叶景曜搂着腰，堵住了嘴巴。

　　小李离得很近，看得出是舌.吻。
　　这不啻于一道惊雷。以前叶景曜无论怎样，都不会跟人接吻。

　　陈曦尽力推开叶景曜：“不要。你干嘛。”

　　“干你啊。”叶景曜似醉非醉、似笑非笑，“哥哥。”

　　“……”

　　这关系实在太混乱。
　　小李认为即便不能再回到叶景曜身边，也不能看他随便抓个人酒后乱.性。

　　便摆手：“陈曦你先走吧，景曜他应该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还是我送他回去吧。”

　　“不行！我才没醉！”
　　叶景曜不满：“你凭什么让我老婆离开我。还不来扶我走啊笨蛋。”

　　陈曦只得背起叶景曜，略带歉意地看向小李：“给你，添麻烦。”

　　“麻烦倒不麻烦。”

　　小李目瞪口呆。
　　他看着对陈曦脖颈又啃又咬的叶景曜，仍是劝阻：“景曜，你清醒一点，他是陈曦。你们没关系。”

　　叶景曜眯起眼：“谁说的没关系？陈曦就是我老婆啊。”

　　小李：“……？他不是。”

　　叶景曜嗤笑：“我老婆我不认识难道你认识？”

　　“可是你们明明不认识。”

　　叶景曜呜咽几声：“这个笨蛋总不承认……”

　　小李和叶景曜一来一回说得很快，陈曦完全插.不上嘴。

　　此话一出，小李震惊地看向陈曦。
　　陈曦只得沉重地点头：“是的，但是，是今年，才……”

　　“可是，这怎么可能？”小李：“你不是景曜喜欢的类型啊。”

　　叶景曜伏在陈曦背上，对小李三番两次阻挠的行为非常不满：“我没有喜欢的类型，我就喜欢陈曦，可以了吗？”

　　“你说今年？可是这才元旦。”
　　小李瞳孔一缩：“陈曦，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景曜在一起的？”

　　陈曦还没开口，叶景曜轻哼着抢答：“五二零啊。没想到吧。老天都在祝福我们。”

　　小李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别乱说。”陈曦慌张道，“我们，先走了。”

　　好不容易将叶景曜拖到房间，陈曦捏他鼻子：“小傻狗，不省心。”

　　叶景曜喘.气，挺起身子：“哥哥，那里。”

　　陈曦服了：“喝醉，还这样，你到底……”

　　叶景曜模样十分无辜：“不怪我，我控制不了，开关在你那。”

　　陈曦虚心求教：“那请问，怎么关？”

　　叶景曜：“……”他撒泼：“哥哥，碰完就关上了。”

　　陈曦只能用手，而后打盆水过来，给叶景曜擦身体。

　　叶景曜乖乖地躺着不动，只是目光热切地追随着陈曦的脸。

　　“哥哥，我很高兴，因为我对你还有点用处。”

　　这话奇奇怪怪的，今天一天叶景曜都不知道生哪门子闷气，怎么又高兴起来了。

　　于是陈曦边擦边问：“什么，用处？”

　　“你想要的时候，我随时都能给你。”
　　叶景曜大言不惭，“我随时可以服务你。”

　　陈曦笑。
　　这小混蛋。贼喊捉贼。
　　明明是他无时无刻都想要好吧。
　　还服务……好吧，这句还算有那么点道理。

　　“小傻瓜。”
　　陈曦抚摸他脸：“不要，服务我，想让你，舒服。”

　　叶景曜沉吟片刻：“哥哥，你以后想要什么zi势，不要害羞，说出来好吗。你舒服我也会舒服。光凭猜，很难猜。我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也想复盘，但一想到是跟你在……就会变成笨蛋，大脑完全没法思考。所以，你要说。”

　　陈曦：“……好吧。但，没必要。平时就，很喜欢。”

　　“正着吗？”叶景曜的反应速度压根不像喝醉。
　　陈曦点头。

　　“我也是。我喜欢能看见你的脸，不然总没……”
　　他声音低下去，“底气。”
　　叶景曜顿了顿，“哥哥，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陈曦装模作样凑过去耳朵：“我只要看着你的脸，就能高c。”

　　“……”
　　陈曦拧他脸：“信你，个鬼。”
　　真像叶景曜说得这样，陈曦此刻能减少99%的烦恼。

　　“你不信我，就因为我以前老换人对不对。你嫌弃我。”
　　叶景曜手擦过眼角：“呜呜。”

　　“哪有。”
　　陈曦给叶景曜换上睡衣，摆弄娃娃似的：“跟那，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叶景曜睁着眼睛，嘴巴也微微张着，像在索.吻。

　　陈曦咽了咽口水。
　　他能怎么说？

　　你这话，真的一丝可信度都没有。
　　无论现实还是理想层面，都不存在任何可行性。

　　但只是轻声叹息：“我嘴笨，你不要，乱想。”

　　“你嘴还笨？”叶景曜：“撩人话一套套的。”

　　“哪有。”陈曦：“实话，实说。”

　　叶景曜偏过脑袋：“也不知道回头说给谁听。”

　　陈曦下床，洗完毛巾，倒掉热水。
　　想拿衣服洗澡时，发现叶景曜脑袋下边的枕巾湿了。

　　他们出门，生活和床上用品基本都是陈曦自己带，一眼便瞧见那条枕巾的异常。

　　“景曜？”
　　陈曦过去，发现叶景曜在流泪。

　　他当场蒙住。很快蹲下，怜惜地轻抚着叶景曜头发：“怎么，不开心？”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老是这样。”
　　叶景曜鼻音很重，“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怎么会？”陈曦刮他鼻子，“想哭，就哭啊。小傻瓜。”

　　叶景曜：“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很快乐，很幸福。可是，越幸福，越想哭。”

　　陈曦轻轻擦掉叶景曜的泪水。

　　叶景曜：“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林黛玉总是哭了。”

　　陈曦不懂话题为什么又跳到了文学鉴赏上去。

　　这跟林黛玉，有什么关系。
　　他语文很差劲，对林黛玉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附加题上。

　　语文阅读理解，陈曦从来都是做题家，而非共情者。
　　他会套模板，知道这处表达了作者怎么样的情感，该怎么下笔书写。
　　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有一层隔膜。

　　不过，叶景曜既然说起，陈曦还是试图了解。

　　“为什么？”陈曦诚实道，“不明白。”

　　“我希望你永远不明白。”
　　说完，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