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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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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寿从不吸烟。哲子见他乖乖和铁男先生一起往阳台去,眼睛不解地跟上。阿凉收拾好桌子回来,忽地出现在哲子面前,“用不用这么粘啊,真羡慕你们热恋期的年轻人。”
“没有,”哲子莞尔,不再关注阳台了,专心和阿凉聊天,“阿凉姐,你和铁男先生认识了很多年?”
“啊,那年他才十八,”阿凉像在讲一个笑话,“我救了他一命,后来他就以身相许了。”
哲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么传奇吗?”
阿凉邀她到沙发上坐,抱了一盒子光碟给她挑,“不如看电影?还是电影更传奇些。《白日梦想家》?听说很美,一起吧。”
阳台上,铁男手臂支撑着栏杆,咬着烟卷看向远方,“来一支?”
“不来。”三井寿背靠栏杆,隔着玻璃拉门看沙发上的哲子和阿凉,心思倒没在她们身上,也不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一种情绪,他感觉到将要提及的话题,与他的希望有关,他在期待,也有点儿想逃跑。
高层视野好,开阔,远望出去阳光中的世界白茫茫的,亮得温柔。风有些大,将铁男的烟吹得四散无踪,灰也化了烟,飘散了。他挺惬意的,“你找我有事吧?”
三井顺嘴答:“没。”他心不在焉,铁男的所见全不在他眼中。
铁男哼了一声,“这些年你我少来往,不过在我心里,总觉得你还和当初一样。三井,当年我就想告诉你,有话直说,别总让人猜。”
三井寿微微一愣,“这样吗?”
铁男轻轻动了动唇,“啊。”
“那我说了。”
“啊。”
三井寿突然想起自己来干嘛了,“我想问你借钱。”
“啊?”这次换铁男愣住了,眼睛探究地在三井五官上打转,似乎没听懂。
三井寿觉得尴尬,故意不看铁男,也不再看屋子里面,侧头盯着墙角那株富贵竹新生出来的嫩绿的叶子,“你在东城会旗下的财务公司做事吧?”
“三井,你怎么动了向财务公司借钱的念头?”
三井寿叹了口气,终于肯面对了:“银行借不到,公司现在短期负债太多,风险超过了银行评估。我知道财务公司利息高,我只拆借半个月,直播权的首款到了先还你这边。”
铁男不赞成地吐了口烟气,“你说个数目,我私人借你。”
三井寿眼睛里写着你现在很有钱吗,“两个亿。”
“那没有。”一支烟吸完,铁男低头敲烟盒,又续一支,叹到:“三井,你没有吗?对于你不算很难吧。”
“我答应过好好经营球队,用私人的钱,算犯规。”他看了一眼铁男,“我爸会知道的。”
如果他不知道就没关系了?铁男哭笑不得,“你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底线。”
“喂!”三井寿终于鲜活回来,立起眉毛白了一眼过去。
铁男难得地严肃道:“和极道打交道,很麻烦。你坚持的话,我帮你牵线,但我还是劝你慎重。签字之前你都来得及后悔。”
三井寿重新关注屋子里的人,不知她们在看什么,好像很有趣,两个人并肩笑着。他心里松快了些,为渡过了眼前的麻烦,也为哲子看起来很快乐。“嗯。多谢。”他想回屋了,想去陪她一起快乐。肩膀忽被铁男搭住。
“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铁男留三井在阳台,快步往屋子里去,未停留地穿过客厅回了卧室。三井寿正纳闷,只见铁男果然马上返回来,仍未停留,直接回到阳台。
“干嘛?”三井寿不解地问。
铁男塞了什么到三井手里,轻声笑道:“有女朋友了,就别用手了。这款质量不错,推荐给你。”
手里是一方小小的塑料袋,触感冰凉,边缘有锯齿,挺薄的,像装着某种果冻胶。三井寿只觉得莫名其妙,正打算看看,猛然听懂了铁男在说什么,脸上一红,恼道:“没一句有用的!就不该把你当个正经人。”
“人之常情哪里不正经?”
“废话那么多。我走了!”说着,他把雨伞包塞进裤子口袋深处,生怕露出来给哲子看见。他回到客厅和阿凉打招呼说还有事,牵起哲子逃也似的告辞了。
哲子有点儿懵,三井没说为什么来,也没说为什么急着走,看他这一天都不太专心,她终于决定问出来:“三井君,你在想什么?”
“没啊。怎么?”三井寿适时地笑了,车速控制得极好,在车流里不紧不慢排着队。他瞟了眼时间,“刚才吃饱了吗?想不想再吃点儿?”
“很饱,你朋友的手艺棒极了。所以,三井君可以和我分享一下心情吗?”
这样直接问他,三井寿第一反应是不习惯。他在红灯停下时看了会儿镜子里的哲子,见她丝毫没有等得不耐烦,心里越发惊讶于她的好脾气。如果他问却得不到答案,他会恼,虽然他通常不问。
“哲子,去吃冰淇淋吧。”
“你不是不吃吗?”
“我看你吃也很开心。我喝水。”
转弯时风吹进车厢,空气流动让气氛放松下来。三井寿开始由衷的笑,肩膀柔软了。一段全新的关系需要全新的沟通方式,好像也合理。他还没想好要如何用说的来表白自己,这对他有点儿难。
这对哲子其实也有点儿难,真奇怪,确定恋爱之后他们好像反而不如暧昧期相处得自然。三井君喜欢给她讲有趣的事,看她被逗笑他很高兴,但他不乐于谈心里的疲惫,哲子觉得三井君总是在话到嘴边时候换了话题。
与财务公司签约那天,三井寿被爸爸邀请回家吃完饭。这些日子他只要有空都约哲子闲逛,这个晚上被迫看爸妈秀恩爱,他忽觉得手边空空的。
他抽空发line给哲子问她在干嘛。很快得到回复
:在我爸爸的画廊。
:画什么呢?
:临摹向日葵。
跟着是一张画布的照片,中央是绚丽的黄色。
三井君没有继续追问,哲子翻了几页聊天记录,等了一小会儿。门响了,是爸爸,哲子放开电话重新拿起画笔,就像她没看过电话。但她也没动笔,刚被打断,她还没想好如何接上。
爸爸给她送来一杯茶,站在旁边看她的成果,笑道:“画一幅自画像吧。”
“为什么?”哲子回头看父亲,他从没这样提议过,而她也从没想过。
“因为很难画好。不想挑战一下?”
“我考虑考虑。”哲子举笔想接着描绘花瓣,很快又放下,转身对爸爸笑道:“爸,你有不开心的事,会和妈妈说吗?”
她记忆里,妈妈总是忙,很少有耐心听爸爸讲很多话。但这两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真实,爸妈总不能只在一起吃饭睡觉吧?他们总要进行更深入的、触及灵魂的沟通才对。
爸爸对提问的哲子比问题本身更感兴趣,坐下来认真回答的同时认真观察着女儿的神色和肢体动作,“不一定,要看你妈妈的状态,也有些事会不想说,比如生意,你妈妈没兴趣。不过她有不开心,会告诉我。”
“为什么?因为你大男子主义?”
“我有吗?”爸爸笑得挺开心,“因为你妈妈性格单纯,她藏不住心事,说出来能让她放松。性格使然。”
“所以你能藏住咯。好无聊的人。爸,你这人有点儿自我感动。”哲子一副不想继续聊的模样。
爸爸知趣地默默离开了。门关上时,哲子又看了一眼电话。
关于贷款,落到笔上的合同比三井寿最初的预料更复杂一些。东城财务公司要求三井提供担保。来谈的人不是铁男,是一位姓远山的先生,三井从没听说过。远山说组长不放心铁男的谈判效果,虽然他立刻将组长两字换成了部长,还是透露出了这笔贷款背后隐藏着财务之外的风险。
三井寿咬着牙抵押了10%的球队股份。
钱到账时他专门去找美奈,让她手里一旦有流动资金一定要第一时间还这笔钱。
美奈带着无奈望向三井寿,看到他快恼了终于叹到:“三井,你真是……需要这么执着吗?”
她明显的不解和关切让三井紧张,他在美奈的眼神里很想立刻承认自己做错了。他躲到百叶窗前,剥开扇叶,对指缝间漏出的那一小条世界勉强笑笑,“我知道你想说我傻。但人活着,总得有点儿理想吧。”
耳边很快传来美奈的回应,低声的,他没听出来她是遗憾还是赞叹,“理想的溢价会超出事情本来的价值,太贵了。”
当然贵,理想是无价的,只不过实现的方式标记了价格。只要有价格,就有解决的办法。三井寿坚定下来,放开百叶窗,走出办公室,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帮美奈关门时候,她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三井寿听得不甚清晰,边走边拼凑听到的音节。走到转角处才明白,她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为了理想而奋不顾身的浪漫。
三井寿心头有点儿酸,这些所谓道理他当然知道,但他更知道没拼尽全力一定会留遗憾,早十来年前他已经践行过。
若不能,比如伤病,是无可奈何。但若能呢?即使危险,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不试试他怎可能甘心。
走出办公楼的一刻,阳光突然洒满双眸,三井寿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那片蔚蓝的天空。他总有不动打球的那天,但至少,他盖了一座丰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