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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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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顽童的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万里晴空,此刻就已狂风大作,墨色乌云沉甸甸压在天际,浓得化不开,竟让人产生一种猪八戒肩扛九齿钉耙要下凡间抢亲的错觉。
慕彦萍握着何慕容新入手的单反,脚步轻缓地踏上写字楼楼顶。
风卷着衣角猎猎作响,他调整焦距,对着翻滚的乌云多角度取景,快门声被风声盖过。
突然,取景框里闯入一道白色倩影,他的手指顿在快门上,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抬眼望去,那人就站在楼顶边缘,背对着他。
狂风掀起她的长发,像墨色的绸带在空中寂寞飞舞,白色长裙被吹得簌簌作响,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勾勒出纤细却挺直的背影。
那背影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像悬崖上独自绽放的空谷幽兰,带着遗世独立的清冷,却又莫名勾得人心头发紧,生出想要靠近的冲动。
慕彦萍放轻脚步走过去,鞋底碾过碎石的声响被风吹散。
直到离她三步远,他才看清她的侧颜 —— 睫毛被风吹得轻轻颤动,眼底蒙着一层薄雾,下颌线绷得笔直,透着无声的隐忍。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果然是你!”
蔺若水闻声回头,目光撞进他眼底时,有瞬间的怔忡,随即轻声应道:“是我。”
声音很轻,像被风一吹就会散。
“这么大的风,你站在这干嘛?”慕彦萍收起相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机身,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梢上。
“看暴雨来临前的风景。”她转头望向天际,乌云还在聚集,风势更猛了,吹得她额前碎发贴在脸颊上。
慕彦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乌云翻滚如涛,竟不知该接什么。沉默在狂风中蔓延,他却觉得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莫名的契合。
“风雨过后,不一定都有彩虹。”她突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怅惘,“有时候,等来的只是更大的暴雨。”
慕彦萍心头一动,这话像戳中了什么,竟让他无言以对。
盯着她清瘦的侧脸,指尖无意识攥紧成拳 —— 昨天听何慕容提起“有客户死缠烂打骚扰她”时,他就坐立难安,今天特意找了项目对接的借口赶来衡星,原是想悄悄确认她是否安好,没料到竟真撞见她被人步步紧逼的场景,心头瞬间窜起一股躁烈的火气,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良久,他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还好吧?”
蔺若水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看向他,眼底的薄雾似乎更浓了些。“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是姐姐把我带大的,她只比我大六岁。”
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微微蜷缩:“姐姐很疼我,小时候我被其他孩子欺负,她总会第一个冲出来护着我,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那样坚定而勇敢。”
说到这里,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乌云里漏下的一缕微光,“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听姐姐的话,让她一直开心。可我们长大了,她却越来越不开心。”
笑意渐渐淡去,她的声音沉了下去:“上大学后,姐姐说王令韩不错,让我试着交往。”说到“王令韩”三个字,她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语气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慕彦萍眉峰微蹙 —— 原来不是因为王令韩的骚扰那么简单,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她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可怕:“然后他成了我的男朋友,再后来就是老掉牙的剧情 —— 他找了个家境更好的女朋友,跟我提了分手。”
“你姐姐的眼光可不太好。”慕彦萍斟酌着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或许吧。”蔺若水轻声应着,周身的忧伤像潮水般漫过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风突然更猛了,吹得她踉跄了一下。
慕彦萍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见她稳住了身形。
她抬头望向翻滚的乌云,突然问:“你说,人死后,会陪在自己认为重要的人身边吗?”
这话像惊雷般炸在慕彦萍耳边,他心头警铃大作,神色瞬间紧张起来,上前一步:“你可别做傻事!王令韩那点破事不值得,真的,你……”
“不会。”蔺若水打断他,语气干脆,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慕彦萍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心疼。他沉默片刻,认真地问:“需要我帮忙吗?不管是王令韩,还是别的什么事。”
“谢谢,不用。”蔺若水转头看他,清冷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淡淡的笑颜。那笑容很轻,像雨后初晴时悄然绽放的兰花,清幽淡雅,瞬间驱散了周身的阴霾。
狂风依旧,乌云滚滚,天际已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慕彦萍看着她眼底的微光,心跳莫名加速,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上,竟有些移不开眼。风卷着她的气息扑面而来,清淡得像草木的香气,让他心头的悸动,随着狂风一起,悄然蔓延。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阳光已穿透云层,投射到地上。
蔺若水牵着葡萄走到富阿姨屋门口时,正撞见老太太对着墙角叹气,眉头拧成个疙瘩。
“富阿姨,您最近怎么了?气色不太好。”她停下脚步,指尖下意识攥了攥葡萄的小手。
富阿姨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又纠结又复杂 —— 人家明明对自家儿子没半点意思,她到底该庆幸没闹僵,还是该气儿子没本事?
“还能有什么事,”她叹了口气,声音没精打采,“还不是郑浩!都多大年纪了,女朋友影子都没一个,我能不着急吗?”
“您别急。”蔺若水笑了笑,眼神坦荡得没半点闪躲,“郑浩人好又踏实,肯定能遇上合心意的姑娘,到时候就带回来给您看了。”
这话像根针,扎得富阿姨胸口一闷。
她无力地摆了摆手,强打起精神:“希望如此吧。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上班去,葡萄来奶奶这儿。”
“妈妈,我送你到门口!”葡萄突然抱紧蔺若水的腰,小脑袋使劲往她身上蹭,声音软软的,带着不舍,“我想多跟妈妈待一会儿。”
蔺若水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富阿姨指了指大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口,富阿姨摸了摸葡萄的头:“跟妈妈说再见,不然妈妈要迟到啦。”
葡萄抿着嘴,大眼睛里满是不舍,却还是挺直小小的身子,拉了拉妈妈的手。待蔺若水蹲下,她用小手捧住妈妈的脸,软软的小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下班要快点回来,葡萄会想你的!”
温热的触感落在脸上,蔺若水心头一软,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妈妈保证,下班就像火箭一样‘咻’地飞回来!”
看着葡萄跟着富阿姨走进院子,院门“吱呀”一声关上,蔺若水转身快步往前走。
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她脚下一顿,猛地回头 —— 小巷空空荡荡,只有薄雾在缓缓流动,连个人影都没有。
也是,这条巷子里就四户人家,平时人就少。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右侧老槐树下窜出了一道黑影!她瞳孔骤缩,定睛一看,声音都跟着发颤:“王令韩?你怎么会在这!”
王令韩快步逼近,眼底带着偏执的深情:“若水,我只是想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蔺若水心头一紧,厌恶地皱起眉,转身就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刚刚那个小孩 ——”王令韩突然拔高声音,语气里藏着探究,“是不是就是你……”
“闭嘴!”蔺若水猛地回头,瞳孔因惊恐而收缩,声音带着破音的怒吼,“不想让我彻底厌恶你,就把嘴闭上!”
葡萄是她的底线,绝不能被这个人触碰。
王令韩却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消失!”
“当年的事?”蔺若水只觉得一股暴躁的火焰从心底窜起,烧得她浑身发烫,猛地发力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王令韩踉跄了两步。
她的眼神冷冽如刀,眼底迸发出浓浓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冰锥,“你有什么资格问?当年你选择背弃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那股恨意太过浓烈,王令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头一怵 —— 他以为自己认错服软就有机会,可此刻在她眼里,他连尘埃都不如。
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知道错了,想说他还爱着她,可对上那双满是憎恶的眼睛,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蔺若水根本没心思看他的表情,包带从肩膀滑到手肘,她猛地拎起包,转身就往巷口疾步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又快又重,仿佛身后跟着洪水猛兽。
“若水!”王令韩突然嘶吼起来,青筋在额角暴起,声音里满是痛苦和不甘,“你真的这么狠心?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这声嘶吼像鞭子抽在空气里,蔺若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下更快了,几乎是小跑起来。
“若水!若水 ——!”王令韩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可前方的身影越跑越快,很快就冲出巷口,消失在晨雾里。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丧地低下头,肩膀剧烈起伏着,眼底满是偏执的疯狂。
接下来的几天,王令韩没再出现。
蔺若水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 可那口气松得并不彻底,胸口依旧沉甸甸的。
她清楚地知道,王令韩和衡星的合作还在继续,他没离开H市,这场纠缠就不算结束。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台,她眼底闪过一丝疲惫。
只要那个人还在这座城市,她就必须时刻警惕着,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真的太累了。而她不知道,办公室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带着不死不休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