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壹于

53、前男友

　　夏日傍晚，夕阳把石板烤得发烫，晚风裹着黏腻的热气，吹在人脸上像蒙了层湿抹布。

　　蔺若水下班回家，踏进院子，就闻见鸡汤的浓香。

　　葡萄扬着手里的小碗，“妈妈，我喝了一碗鸡汤，”说着，好像为了得到表扬，对着鼓鼓囊囊的小肚子拍了拍。

　　蔺若水笑着捏了捏葡萄圆嘟嘟的小脸，“小馋猫。”

　　对旁边的富阿姨道谢。

　　富阿姨笑眯眯地说：“嘿，这有什么，你也来喝一碗鸡汤吧，刚熬好。”

　　“不了，谢谢，我先回去了，”说着将葡萄抱起，“葡萄，和富奶奶、郑叔叔说再见。”

　　葡萄趴在她肩头，挥起小手，奶声奶气地喊 “富奶奶、郑叔叔再见”，蔺若水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转身刚迈上第一阶楼梯，身后突然传来郑浩的声音。

　　“今天有什么喜事？”

　　蔺若水的脚步顿住，回头问：“什么？”

　　“不然，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郑浩站在廊下，手里还拎着刚买的酱油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眼神里闪着藏不住的亮光。

　　蔺若水下意识摸了摸脸颊，真的那么明显吗？

　　“要死啊！”富阿姨突然一巴掌拍在郑浩背上，力道大得让他手里的酱油瓶晃了晃，“一个大男人盯着姑娘家看什么？还不把鸡汤端上桌！”

　　“要我干活就好好说，有必要挥你的铁砂掌吗？”郑浩迫于武力威胁，虽有牢骚，却不敢不从，认命地端起鸡汤，往屋里走，却在转身时，又偷偷瞥了眼蔺若水的背影。

　　富阿姨盯着郑浩的背影，眼珠突然瞪得溜圆，手里的锅铲“哐当”砸在灶台上 —— 这臭小子看若水的眼神里包含太多东西，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哪是邻居的普通打量？分明藏着男女间的那份心思。

　　要命喽！

　　这晚郑家卧室，灯亮到半夜。

　　富阿姨在地板上踱来踱去，鞋底敲得瓷砖“笃笃”响，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郑老头手里的搪瓷茶杯，茶水溅了老头一手。

　　“你疯了？”郑老头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跳起来要抢回茶杯，却被她死死按住手腕。

　　“我疯？你儿子要给你抱回个现成孙女，你还有心思在这喝茶！”富阿姨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火气。

　　郑老头愣了愣：“什么现成孙女？你这老太婆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富阿姨戳着他的胸口，“你去看看你儿子！看若水时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他是看上那丫头了！前阵子惹个神经病，现在又惦记上带娃的单亲妈妈，是要气死我吗？”

　　“若水那姑娘挺好的，会过日子。”郑老头将茶杯抢回，喝了一口后，慢悠悠说，“可惜人家未必看得上咱儿子。”

　　“好个屁！”富阿姨又一把将茶杯抢回，猛地将茶杯摔在桌上，瓷杯磕出个豁口，“她带个孩子！我老郑家的媳妇，能是二婚带娃的？你让邻居戳我脊梁骨吗？”

　　“你儿子疯了，你也跟着疯了？”

　　“妈，单亲妈妈怎么了？”门突然被推开，郑浩站在门口，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若水人好，葡萄也可爱，您平时不也疼葡萄吗？”

　　富阿姨气得抚着胸口：“疼归疼！但是我绝不能接受她们成为我的儿媳妇和孙女。”

　　“哪个婆婆愿意自己儿媳妇进门时还带着别人家的娃，自己儿子一结婚就喜当爹，而且还是当别人的后爹？这要我怎么对老郑家列祖列宗交代？”

　　“儿大不由娘。”郑老头闷声补了句。

　　“哇——” 富阿姨突然嚎起来，“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郑浩看着乱作一团的父母，喉结滚了滚，转身时丢下一句：“人家根本没看上我。”

　　“没眼光！我儿子哪里差了！”富阿姨的哭声戛然而止，立马换了副护犊子的架势。

　　见她立刻像护崽的老母鸡挺起胸膛随时要往前冲，郑老头扶额叹气：“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与此同时，在B市慕家，慕彦锦捏着私家侦探送来的资料，指尖在“赵梁理”“蔺若雪”的名字上反复摩挲。台灯的冷光映着她的脸，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啧，弟弟这眼光……

　　蔺若水还不知道自己搅乱了两家人的心。

　　第二天清晨，她挤在满是豆浆香气的公交车里，抓着扶手的手随着车身晃悠，直到踏进衡星大厦的旋转门，才被扑面而来的冷气激得清醒。

　　“蔺若水！”总经办的李姐突然冒出来，像抓壮丁似的，把一叠厚重的资料塞进她怀里，“送到付总办公室，快点！”

　　她抱着资料刚出电梯，就撞见付总正送两个男人到电梯口。

　　为首的男人穿着米白色定制西装，侧脸在顶灯下发着冷光，看到她时，瞳孔突然骤缩：“若水？”

　　这道声音如同从恶梦中撕裂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蔺若水的身体僵了半秒，指尖把资料夹攥得发白。

　　王令韩？！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王令韩，你好。”

　　“你们认识？”付总眼睛‘噌’地亮了，搓着手笑道。

　　“不熟。”

　　“老朋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空气里瞬间凝固成刺骨的尴尬。

　　呃？

　　付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站出来打圆场：“若水就是爱开玩笑！王总别介意！”

　　“是啊，我这位老朋友一直很喜欢开玩笑，我怎会介意。”王令韩目光像粘在蔺若水脸上的胶。

　　付总一看对方如此明显的表情，非常识趣地转向蔺若水，说道：“若水，你愣着做什么？快，我们送送王总。”

　　蔺若水一动不动。

　　木头疙瘩！付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转身对王令韩扬起笑脸：“既然王总和我们若水是老朋友，那更好了，希望我们两家能有机会合作。”

　　“一定会的。”王令韩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目光紧紧地盯着若水，插肩而过时，俯身在若水耳畔，轻声说道：“若水，我们很快会再见。”说完，带着助理走入电梯，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他眼中闪出悔意和不甘。

　　对着合上的电梯门，蔺若水感觉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王令韩的出现就像一把钥匙，撬开了尘封的记忆，那些埋藏很久的过往被翻出来，一幕幕夹杂着无数心碎与绝望的回忆闪现在她脑海里，所有关于姐姐的回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差点将她淹没。

　　“若水！你脸怎么这么白？”上来办事的杜晓朵，看到站在走廊上的蔺若水，跑过来，摸到她的手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冰？”

　　“没事，只是有点累。”蔺若水强扯出个笑。

　　灾难还没结束。

　　次日一早，蔺若水办公室电话突然响起，总经办李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到六楼会议室，付总让你临时加入项目组。”

　　蔺若水推开门时，圆桌会议正开到激烈处。

　　烟味、咖啡味混着打印机的墨味飘过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在她身上 —— 她是一组的人，怎么突然插进二组的项目？

　　她攥着门把手，正想道歉退出，付总的声音突然响起：“若水进来，是我让你加入的。”

　　她局促地往角落走，却听见王令韩的声音：“若水，坐这儿。”他身边是空着的主位旁的座位，全场最显眼的地方。

　　蔺若水头都炸了，指甲抠着掌心：“不合适吧，我对二组的项目不熟悉。”

　　“没关系，”王令韩往前倾了倾身，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得全场都能听见，“若水是B大心理学系的高材生，当年在顶刊发论文时，就擅长从用户心理切入，有她在，咱们的方案更稳妥。”

　　同事们的窃窃私语瞬间放大，有人低笑：“原来关系这么硬啊”“难怪能临时加进来”。

　　蔺若水的脸烧得发烫，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王令韩的香水味飘进鼻腔，他时不时让她递资料、倒咖啡，甚至在讨论到激烈处时，突然转头：“若水，你有什么看法，给大家讲讲？”

　　她攥着笔的手青筋暴起，刚要开口，付总就谄媚地接话：“王总眼光真好，若水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藏人才！”

　　对于大家讨论的内容，若水是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蔺若水站起来就想逃，王令韩却快步追上，伸手挡住会议室的门：“若水，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王总，我还有工作要做。”她侧身要绕开，却被他堵得死死的，同事们路过时投来戏谑的目光，有人还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蔺若水的愤怒像火山似的喷发，压低声音：“王令韩，你到底想干什么？”

　　会议室的门刚关上，王令韩就伸手要摸那张令他梦魂牵梦萦的脸：“若水，我找了你快三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最难的时候……”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开。

　　蔺若水甩着手，眼神冷得像冰：“前男友，请自重。”

　　王令韩甩了甩红肿的手，眼底痴迷，“若水，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忘了我们在一起时的快乐？难道你忘了你姐姐最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

　　“够了！”蔺若水快速打断他，“王令韩，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要追忆往昔，你恐怕找错人了。”

　　说完这句话，若水大步走到门前，用力推开会议室大门，她觉得自己留在这实在是蠢透了。

　　“你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王令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不是你当年要求的吗？让我不要再找你。”

　　“若水，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信吗？”

　　若水身形一顿，冷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如果，”话毕，转身离去。

　　“若水，我不甘心。”王令韩望着若水决绝的背影，怒吼道。

　　她曾属于他……

　　走廊拐角处，一个红色裙角若隐若现。

　　此后一段时间，王令韩总以两家公司合作洽谈为由出入衡星公司，付总投其所好，每次洽谈时都点名蔺若水招待王总，这令若水烦恼不已。

　　话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蔺若水桌上的办公电话又响了，若水无奈地接起电话，深吸一口气，炮仗似地说：“付总，我手上还有急事，能不能换个人招待王总。”

　　“我们只是认识，并无交情，无益于我们俩家公司能否合作。而且这些并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喂，付总，付总……”

　　晓朵听见一向温和的若水难得发了脾气，看她拿着电话久久未放下，不知在思考什么，忍不住问她，“若水，是不是付总又叫你去接待那个王总了？”

　　见若水并未反驳，晓朵接着说：“你小心点，我总觉得这个王总不怀好意。”

　　若水猛地放下电话，“我去一下，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躲不掉了。”神色严肃地疾步上楼。

　　推开会议室大门，付总抬头，见到来人，脸上的皱纹笑得犹如菊花绽开，“若水，进来，王总等你很久了，你可真行，明明与王总交情匪浅，还总说不熟。”

　　王令韩见到若水，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后，转身，探出手，对付总说：“付总对这个项目诚意十足，王某也非常愿意与贵公司合作，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付总欣喜地急忙握住他的手，忙不迭的地说：“合作愉快，一定愉快，哈哈。”

　　“付总，能否借贵宝地让我和若水单独说几句？”王令韩问道。

　　付总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你们谈，你们谈。”退到门外，冲里面的人笑了笑，还非常体贴地将会议室大门关上。

　　蔺若水从踏入会议室后脸色一直铁青，看到付总这令人作呕之态，心底愤怒更浓。

　　回头，对上王令韩那让她心惊的目光，她恼火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不要再来纠缠我。”

　　王令韩含情脉脉地看着蔺若水，幽幽地说：“没有你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将所有可能有你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问遍了认识你的人。你走了，我的心也跟着你走了，我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失去了快乐的能力。若水，我真的……。”

　　若水急急抬手打断他的话，“你让我来，就是听这些废话？如果只是要和我说这些，我劝你大可不必，听到这些话，除了让我觉得恶心，更加厌烦你之外，毫无意义。”

　　“若水，你怎么能说这些都毫无意义呢？我爱你，若水。”王令韩说着，就要上手。

　　蔺若水狠狠打掉他伸过来的手，警告道：“你离我远点。”

　　时光淬炼，眼前的女人愈发耀眼，美丽依旧，甚至比当年更添几分冷艳清绝。这般绝色，只能属于他。见软语相求无效，王令韩陡然攥紧她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力道大得蔺若水倒抽冷气。“我为了你，推掉了和沈家的合作！现在我把项目带到衡星，就是想跟你重新开始！”

　　“放手！”蔺若水用力挣扎，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手臂，“你这是骚扰！我可以报警！”

　　“报警？”王令韩嗤笑一声，俯身逼近她，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浓烈的占有欲，“你以为你能躲地掉？我和衡星的合同还没签，只要我一句话，付总就能让你来陪我！若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回到我身边！”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就想吻下去。

　　蔺若水偏头躲开，额头重重撞在他下巴上，趁着他吃痛的瞬间，抬手往他胸口推去：“你无耻，你这个疯子！”

　　“啧啧，光天化日耍流氓？”

　　门被“砰”的一脚踹开，何慕容抱胸斜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痞笑，身后还站着脸色铁青的慕彦萍。

　　王令韩愣神的瞬间，蔺若水一把推开他，头发凌乱地往外跑，经过慕彦萍身边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将人冻伤。

　　“你知道我是谁吗？”王令韩眼神阴鸷地盯着何慕容，“这个项目能不能成，我说了算！”

　　“管你是谁，”何慕容往前走了半步，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在衡星动我的人，问过我和慕总了吗？”

　　他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慕彦萍，慕彦萍没说话，快步上前，一拳砸在他小腹上。

　　王令韩躬着身倒在地上，冷汗瞬间浸湿衬衫。

　　慕彦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令韩，声音冷冽如冰，字字带着寒意：“三分钟，从衡星彻底消失。再让我看见你碰她，下次绝不只是拳头那么简单。”

　　王令韩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震慑，嘴唇微颤，终是未敢再出言反抗，只狠狠瞪了何慕容一眼，随即摔门而去。

　　走廊尽头，蔺若水扶着墙，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慕彦萍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递过来一瓶温水：“没事吧？”

　　她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勉强挤出两个字：“谢谢。”

　　清风从走廊窗缝钻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把满室的紧张，吹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