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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杀青 ...

  •   三月出头的时节,初娴在组里拍了小半年,按正常流程走她今天可以杀青了,而她这场戏也是剧组里最后一场戏。
      这是处于后期的一场戏,朝堂危机四伏,奸佞权势蠢蠢欲动,扶植的傀儡新帝昏庸无能,残暴弑杀。

      宫变在即,卫宁瑶孤身一人前来卫京肖所在的玄都司,长命玉碎,百箭穿身。

      初娴一身红衣华服,腰身袖口和裙摆布满了大片神鸟刺绣,造型师在往她盘旋的发髻上插步摇,镜子里的人钿色妖冶,唇红齿白,容妆明艳极了,衬得初娴整个人昳丽更甚。
      倒是一点也不像要领盒饭的模样。

      造型做完,进片场的初娴被李集拉过去讲戏了。
      这场戏非常重要,那种后期要配OST渲染氛围的重要。

      “重点去表现卫宁瑶的‘悲’,”李集说,“我讲明白没有小初?”
      初娴点头,“明白李导。”

      全场准备完毕,一声打版音下,初娴进入剧情。

      寒冬腊月,玄都司内一片死寂,各座司阁都透着萧索。
      正阁内的卫京肖已然气若游丝,瘫坐于梨木椅上,神情痴傻,意识混沌,需要侍女间或为他拭嘴才能让涎水不沾水衣襟。

      听到动静,卫京肖呆滞地抬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卫宁瑶过分秾丽的脸,俨然认出了来者何人,他嘴唇嗫嚅着哼唧了两声,却说不出只言片语来。
      卫宁瑶抬手遣走了服侍的婢女,柔声道:“我帮您擦大人。”

      她将那块用来擦涎水的帕子塞进卫京肖嘴里,抵着男人舌根,长驱直入,一路伸进咽喉,他痛苦地发出粗嘎的呻吟声。
      “那些婢子也是愚驽,如此便不会淌下来了。”卫宁瑶面色带笑,自言自语。

      “当初手刃卫工仪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如你一般精彩呢。”女人眸光阴鸷。
      听到卫工仪的名字,座椅上的人神色惊慌,挣扎扭动着残缺的身体反抗。

      “上安京卫府的人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放逐的放逐,从家主到女眷杂役,无一幸免,卫工仪他倒也是长袖善舞,还漏出去了一个他的宝贝儿子。”

      卫宁瑶躬身凑近,髻间步摇摆动,反着阴寒的光。
      “你说我是应该叫你元屹秦呢?还是,卫京肖呢?我的好哥哥。”

      袖口滑出的匕首抵着卫京肖的心口处徐徐刺进,她旋转着刀口,像在心脏处反复剐磨,痛楚难忍。

      卫京肖瞪大了双眼,混身颤抖不止,喉头中溢出几声破碎的惨叫来。
      心头温热的血顺着刀柄汩汩淌下,卫京肖嘴里哪块帕子早已洇湿,涎水横流。

      “快对我感恩戴德吧好哥哥,我让你们父子团聚了。”
      梨木椅上的人心口被捣毁,目眦欲裂,四肢痉挛,以一种极丑陋的姿态断了最后一口气。

      卫宁瑶平生惯爱为恐惧而颤栗因死亡而惊惧的模样,尤其是她憎恶的人,快感席卷她全身,灵魂都在颤抖。

      可如今,她只觉释然。
      释然什么?
      大仇得报么?
      卫宁瑶不知如何辩驳。

      她站直身子,拔出匕首,丢落在地,抬手扶正了步摇,迈步走出了玄都司正阁。

      外头侘寂一片,寒风过境,扬雪漫起。
      正阁内兵荒马乱。
      有卫兵从后方追来。
      “元提督被刺,卫氏宁瑶,即刻伏诛!”

      卫宁瑶步履未停,身后数支弓箭划破岑寂,直直扎入女人后背,皮肉绽裂,她吐出一口浓稠的血来,颈间长命玉骤然间四分五裂,染血坠地。

      卫宁瑶倒在了身下的洁白里,红衣铺展,鲜血漫延,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剧毒的罂粟花。
      热泪滚烫,混着血液砸地,女人突然放声大
      笑,笑声盘旋于苍穹上空,久久不息。
      佛口蛇心,雷霆手段的卫宁瑶如何不知今日杀了卫京肖的后果。

      所以她身着华服,画眉描妆,体面地上了路。
      上安京卫府,凡是卫姓尽数处死,六人皆为卫宁瑶所杀。
      建安元年,卫氏宁瑶于玄都司刺杀提督元屹秦,即刻伏诛,被乱箭射死于大雪之日。

      许多人说她执念深重,仇恨蔽眼,冷血无情,杀夫放母,手里几乎握着整个卫家的命,最后落得个惨死箭矢的下场。

      寇霜却只觉她悲,出生不得教化,被遣送他府,十几年不见天日,性格阴暗扭曲,将报仇奉为人生追求,手刃卫京肖后,仇人皆死,仇释而终。

      所谓仇恨蔽眼。
      谁又曾想她被视作为灾星降临于卫府时。
      视线便从未清明过。
      ……

      李集喊停,初娴没起,眼泪一颗颗掉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破碎的长命玉。
      全片场默然了几分钟,带着点戏中的哀恸,没有上前去打扰。

      演员演到感染力强的戏份入戏太深是常有的事,工作人员见怪不怪。
      但如今见了初娴凄美的惊心动魄的百剑穿身伏诛而死的场景,还是倒吸了口凉气,感叹科班出身的强大爆发力。

      良久,雪地景里的初娴起身,轻轻擦掉眼角泪痕,怕花妆没敢抹脸,他朝着导演的方向喊了句:“有点太入戏了李导,这条视频过了对吧?那我们剧组杀青了吧?”
      李集笑着点头:“小初杀青快乐,这条演的很好,完美收官。”

      初娴有点赧然地挠头,“谢谢李集导演。”
      “等会拍个杀青照,过几天找个时间一个吃顿杀青饭。”

      为了拍杀青照一群人在排站位,尤导和李集站中C,戚林池栩各站俩导演旁边,再向外扩分别是初娴和顶着乱蓬蓬痴傻妆造的魏言珺,后边是另外的角色和一些工作人员。

      初娴捧着剧组买的花红着眼站在池栩旁边,哭的有点呼吸性碱中毒,在一抽抽一抽抽得打着嗝,停都停不下来。
      池栩侧头垂眼,看见女人睫毛湿漉漉地搭在一块儿,眼神有点呆,完全没了卫宁瑶的气势。

      感受到他考究的目光,初娴转过头看他,刚想问一句什么事情——
      然后池栩就看见她鼻孔里缓缓流出了一串……
      水晶吊坠。

      他实在有点没崩住,手握拳抵着鼻子,别过脸闷笑了声:“你……流鼻涕了。”

      哦,流鼻涕了。
      鼻涕……
      初娴反应了两秒种。
      哦,他妈的!!
      她在池栩面前流!鼻!涕!

      “啊——”初娴眼疾手快地捂着鼻子吸了吸,看上去十分狼狈,“你别看!”
      池栩沉默着抽了张餐巾纸递过去。
      初娴一刻没停地接过来擦鼻涕。

      站在前边儿拍照的摄影小哥在相机里看着录下来这一幕,“噗嗤”一声笑出来。
      全他妈完蛋了。
      她星途毁了。
      太几把丢脸了。

      初娴可以接受别人骂她恶毒绿茶,但不能容忍被拍到在池栩面前哭得流水晶吊坠。
      她是女明星啊。
      有包袱的。

      照片拍完,初娴皱巴着脸,看上去心情不太美妙。
      主演去化妆间拆妆发,有人叫了她一声。

      “初娴。”

      初娴闻声停步,转身应了句“唉”。
      池栩垂着脑袋,看上去不太好开口地说了句略带安慰的话,“那个……其实没有很丢脸。”
      “……”

      初娴两眼一黑。
      哥您摇了我吧。

      化妆间里。
      主演一边拆妆发一边拿着手机发杀青合照特辑。

      戚林又见初娴拍了一大堆照片按着噼啦啪啦打了一大段儿字,旁若无人地跟粉丝报备今天干了啥今天什么感想,眼睛都在发光。
      由于初娴最后一场戏装饰特别复杂,拆卸下来花的时间也比别人要久,其他演员儿都道完别走了个七七八八,初娴才把戏服换下来。

      她微博也差不多捣鼓完了,关了手机,视线扫过卫宁瑶的衣架。
      衣架上的衣服从初期的鹅黄娇粉一直过渡到刚换下来那件锦绣神鸟红衣华服,每一件都精致且昂贵。看着这些衣服,就像看到了一路走来的卫宁瑶。

      初娴每拍完一部剧就像是读完一本小说,做了一个灿烂的梦,结尾在化妆间每每怅然若失。

      初娴一个人对着卫宁瑶的戏服微微躬身,轻声道:“再见,卫宁瑶,初娴就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

      池栩把手里的钥匙扣递给戚林。
      “走吧,杀青了顾哥请我们吃饭,宰他一顿去。”戚林说。
      “嗯,走吧。”池栩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瞧见身边人不对劲的神色,戚林狐疑:“你怎么了?”

      池栩压着帽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淡声回了句:“没怎么。”
      戚林“啧”了声:“不想说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池栩老师。”
      “……”

      池栩回想了一遍刚刚帮戚林拿落下的东西在化妆间门外见着的场景。

      初娴一身常服,素面朝天,朝着戏服道别。
      看起来挺傻。
      也挺真诚的。

      顾又嘉说他平时不拍戏也不爱社交,就喜欢窝在家里打游戏睡觉,跟只猫一样懒洋洋的。

      有一部分是他自身的性格原因,还有就是他身处在娱乐圈,一个极度纸醉金迷的圈层,一个和普通人有壁垒的世界。名利场上的虚以委蛇,应酬桌上的推杯换盏,长安道上的尔虞我诈。
      他都不喜欢。

      顾又嘉时常斥池栩登顶流量王座却仍不够圆滑,但这个圈子里有太多太多不真诚的人,镜头前所展露出来的是很多人仅有那么一点良知,那些摄像头的后面,才是真实的,血淋淋的,所谓的娱乐圈。
      他讨厌这样。

      池栩思绪骤然飘远。
      《亡命徒》上映后,那是他第一次受万人追捧,签约公司后遇到了很多屏幕上的熟悉面孔。
      他原也以为他们都如镜头间那般温和又良善。
      直到那位眉目俊朗的前辈笑着问池栩:“小池,你是为什么来拍戏?”
      那时少年十九,冷言少语却耿直,他只淡淡回答:“赚钱。”

      前辈笑了,伸手就去解他衣领扣子,笑容却如阎罗:“那哥哥帮你赚。”

      那天,池栩疯了似的跑出了公司茶水间,外面的人透着玻璃窗目视,都如看客。
      少年眼睫颤动不止,全身都在劫后余生地发着颤。
      那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恶心。
      他们都是一群疯子。

      初娴是个挺反常的例子。
      她在网络上风评极差,黑稿层出不穷——抢资源撕番位甩大牌,睡粉爬床公司高管当小三。
      几乎可以在微博听到所有骂她的腌臜话。

      跟初娴拍完一部戏,不能说有多熟识,但有了解。
      在很多细枝末节里。
      开机照给刘昱瑶的红包,对威亚小哥说的话,给粉丝的的奶茶,再到今天真诚的道别。

      这个圈子浮华有余,务实不足。
      有初娴这样的人。
      很难得。
      虚伪者风生水起,诚挚人臭名昭著。

      商务车驶过芷江最繁华的地段,窗外霓虹街灯在池栩视线里一闪而过,摩天电子屏上闪烁着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没有初娴的。

      如果有机会。
      他想听听关于她的故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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