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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弹指又一春 ...

  •   一直到晚上嘉明哥都没有回他的消息。谢子荣觉得是对方今天刚好太忙没空,倒也没有怎么急躁,写完了作业就躺床上准备休息,捏着手机回看一会自己和嘉明哥之前互发的短讯消息,忽然手机响了两声,他收到对方的一条回复:小荣,今天有事太忙了,现在才看到你的消息,抱歉。
      谢子荣立刻一个电话打了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其实现在已经很晚了,谢子荣把灯全关了躲在被子里笑嘻嘻地:“嘉明哥,还不睡呀?”
      他一听到林嘉明的声音就特别开心,现在就是,他开心得很,语调微扬,放学时候的那种心情也被他一扫而空,因为他只要嘉明哥,哪怕现在只能拥有对方的声音也行。
      林嘉明应了一声并且问他为什么还没睡,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哑,谢子荣觉得应该是累得,少年在被窝里捂着嘴乐:“嘉明哥你的声音好好听啊,累的时候也这么好听。”
      林嘉明道:“我马上还要去冲澡,我们只能说十分钟电话。”
      谢子荣道:“你今天都在干什么呀?我今天和同学去了我们学校旁边那家咖啡厅,里面的拿铁挺好喝的,哦,听说他们家的芝士蛋糕也好吃,我下次去尝尝。嘉明哥,你弟弟今天来学校我看他把头发剪得好短,嘘,你别告诉他,我觉得他这个发型没以前好看。”
      林嘉明听上去应该是笑了,笑声也有点哑,然后就是喝了口的声音。谢子荣道:“嘉明哥你要好好休息。你今天又在忙什么?我想听听你一天都干了什么。”
      林嘉明道:“也没什么,就是还是老样子。”
      谢子荣道:“你今天肯定出去了,和别人喝酒了是不是?你还抽烟了。”
      林嘉明道:“这都可以听出来吗?你这小孩,快变成人精了。但是我没喝酒,喝了那东西就不好开车了。”
      谢子荣道:“开车去哪玩呀?”
      林嘉明道:“也没去哪玩。”
      谢子荣呵道:“我都告诉你我今天除了上学都干了什么,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林嘉明静了一会,这片刻时间却忽然让谢子荣觉得不妙。果然,林嘉明再次开口的时候谢子荣直接脑子“嗡”了一下。
      林嘉明道:“我今天去见了我干妈,她们家住在清迈郊区,我和他们吃了顿饭,陪我干妈的女儿打了会高尔夫。”
      “女儿?她多大?”谢子荣警惕道,并且打算一语中的,“你干妈不会想把她女儿介绍给你吧?”
      林嘉明静了一会,这个空白的一会似乎已经可以说明了什么问题。谢子荣方才脸上那种快乐的神情在此刻骤然消失,他呆在被窝里,沉默一会,语气也不复之前那样欢愉:“你觉得她女儿怎么样?”
      林嘉明的语气也明显听出来变了:“还好。”顿了顿,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又好像要斩断某种念想一样,“她小我两岁,人很可爱,我对她印象不错。她下周约我去佛寺。下下周我们要去清莱。”
      谢子荣彻底不言了。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身体内倒涌,这导致他的脑袋不太清醒,甚至眼前有点发晕。他钻出被子,静静靠坐在床头,很淡很淡地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林嘉明在那边“嗯”了一声,谢子荣直接就挂了电话。他坐在黑暗里安静了一会,忽然狠狠拿拳头锤击床板,砰的一声!他不解气,第二下,第三下…谢子荣觉得自己已经被自己熬成了疯子,他不确定自己精神状态算不算正常,如果嘉明哥在自己面前,自己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拿拳头狠狠地去打他。
      他好失望,好嫉妒,整个人仿佛被剥夺念想与精神支撑的信徒一样迷茫无助,他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消化。他这段时间每天这样的累与麻木,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和嘉明哥打打电话发发消息,为什么现在看来这样的机会也要被别人夺走。不,他其实清楚,被夺走的并不是这样的通电话与发短讯的机会,做这两件事随时都可以,他害怕被夺走的却是嘉明哥这个人。他忽然恨嘉明哥为什么认识那么多人,他恨嘉明哥为什么要有那些亲戚,他甚至恨嘉明哥为什么有个家在泰国,他甚至恨嘉明哥为什么长成那样,长得会想让那么多女孩多看两眼,长得那么不让他放心。
      为什么!?谢子荣握着床板一角几乎要把它捏碎,直握得手心生疼,一直疼到了脑子里。
      而远在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林嘉明放下手机的时候也是轻轻皱了皱眉头。他是有意说出那些话的,因为什么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林嘉明回头默默地将窗帘放下,轻手轻脚走到母亲的房间里。这里以前是母亲的卧室,现在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妈妈躺在靠门边的床上,林嘉明俯下身来为妈妈掖了掖被角。她最近状况和以前差不多,可以睁开眼睛能看看人,偶尔可以发出一两个音节或是一两个字,却是连接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林嘉明搬了把椅子坐在妈妈床前,他每天若是没事便会来和妈妈说说话,他知道妈妈听得见,有时候说到高兴或是难过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妈妈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妈,我现在很迷茫。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是知道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这要怎么办?”
      床上的妈妈一动不动,眼睛半睁半眯着。林嘉明低着头靠近妈妈的脸,忧伤道:“妈妈,若是你能告诉我怎么办就好了。”孩子在迷茫的时候总是希望家长可以给予自己一份力量,哪怕只是心理上有那种依靠也好。
      林嘉明其实非常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他轻轻握着妈妈的手,笑着对她说:“小时候我跟着爸爸去沐海,我那时候就会想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我们在沐海待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们?后来我才知道,成年人的感情原来可以这么复杂。”他很小幅度地捏捏妈妈的手心就好像小时候和妈妈玩闹一样,呼吸也轻轻地,“妈妈,现在我这么已经这么大了,你能告诉我我的父亲到底是谁了吗?”
      这个问题要等到解答的时候已经是下一年春天。而在这期间他照顾母亲的日子里,谢子荣再次选择了对他们关系的冷淡处理。自从那天之后,谢子荣一不给他打电话,二不给他发消息,林嘉明有时候会问他两句关于学习和生活,谢子荣有时回有时不回。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年底,谢子荣有一次忽然半夜给他打来电话,听声音带着哭腔,告诉他自己梦见他被自己开枪打死了。林嘉明那时候正准备睡去,这是谢子荣与他关系再次冷淡后主动给他打的第一个电话,他接起后莫名激灵了一下,安慰了对方几句,那边忽然又没了声音。林嘉明以为谢子荣是在梦游中播了这通电话,他轻轻对着那头说了句晚安准备放下手机,忽然在那头听到一声很清晰却很淡漠的声音:“嘉明哥,我有点恨你。”
      这句话穿透听筒击打在林嘉明的脸上,林嘉明重新把电话拿好说了句“什么?”,那边却说了句“晚安”,然后便挂了。
      这句话林嘉明其实记了很久,其实那时候二人对于彼此的感情都非常迷茫彷徨,谢子荣后来很长时间也没有回音了,在年底的时候却给他寄来一封信,信上主要写的是自己明年就要高考了,自己在学习上遇到了一些困难,他询问嘉明哥对于他的志愿与前途有没有一个好的推荐。
      林嘉明晚上整理了好几页关于选择志愿的资料,第二天晚上打过去的时候却隐隐约约听出对方好像在酒吧,因为是有个女孩接的谢子荣的电话,声音娇娇地很媚,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子荣哥最近好一段时间了一直都在这里喝酒然后睡到天亮,子荣哥最喜欢拉着哪几个姑娘…林嘉明听到后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姑娘就远远地喊了一声,一会儿谢子荣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轻浮浮的句尾却有点哑:“谁打的?”
      林嘉明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第二句就是:“这就是你说的学习上的困难?小荣,你不能再这样了。我给你选择了几个可以考虑的志愿,你说你想要出国留学,下学期只要你努努力…”
      谢子荣听到之后很轻地嗤笑一声,不说话,然后那边就传来女孩子很大声地“讨厌呀,子荣哥,快搂着我的腰”,林嘉明不说话了,谢子荣倒是在一片莺歌燕舞里面先挂了电话。
      电话挂掉之后,林嘉明把他晚上整理出的那些资料放到一边,整整齐齐放好,没有再想翻开来的意思,过了一会,他却是很轻很轻地,自嘲地笑了一下。
      林嘉明站在窗边看着外头似乎有一道流星划过,他淡淡垂下眸子却并没有许任何愿望,因为心底很空很空,不知道拿什么来填满。那一瞬的色彩仿若弯刀撕裂夜的灵魂,又好像只是一个顽童单纯地在青石板上拿粉笔画了一道。他并不知道一年多前远方也有个少年也看到了流星,并且为他许下遥远的思念。
      若是今日那少年再看到流星,还会许愿吗?若是还会许愿,那愿望还是会如那天吗?
      他前段日子和干妈女儿没谈成,因为各种各样生活习惯与性格的原因,人家又物色了一个新的男朋友,他又恢复了单身,林嘉明其实知道谢子荣一直在气他那件事,可是他也没有再刻意告诉对方自己的情感状况。谢子荣自从那次与他再度冷下来之后也一直没有询问过他的感情状况,每次有联系都说自己学业重,没想到这孩子叛逆不减,从前只是违抗家长意愿,如今却叛逆到了整日夜不归宿。
      那通电话是97年他们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也同样是林嘉明回国前他们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不过这第二句便是后话了。
      从那之后,他们二人很有默契一样都仿佛要从脑海里抹去对方一样,不问不说不打听,短讯记录被一条条其他消息挤下去再挤下去,渐渐地也让人没有心思去往下翻。于是新年的礼炮再次于空中炸响,大家说着新春兴高采烈的祝词,阖家欢乐美满地庆祝又是一年,然后便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春。算起来他们二人已经有五六个月没有联系过一次了,或许是在家里待久了,有时候林嘉明都会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快得他记忆有时候会有点模糊。他上一次见谢子荣的时候还是在去年的第一人民医院里偷偷看了一眼,再上次就是前年的九月份,他们那时候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儿?那时候的谢子荣好像特别喜欢穿一件单薄背心,脸也还是有点孩气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了。
      母亲的病在今年春节那段时间变得严重许多,又开始每日无休无止地昏迷。然而在开春之际却好了许多,有时候居然可以拉着林嘉明的手说两三句话,实在是令人欣喜。前文讲的林嘉明生父之事在现在便有了解答。一天晚上林嘉明照例陪在母亲床前讲话,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可以回拉住他的手视线追随他的身影了。
      林嘉明说道今年春节回去看弟弟和爸爸,弟弟懂事了好多,也忽然不怎么爱闹了,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有时候他在屋外喊对方出来玩都不大乐意。高考在即,他一直怕自己时间来不及。
      “我那天晚饭和爸爸聊了很久。从以前家里聊到现在,从我上学的时候聊到弟弟现在上学的时候,”林嘉明道,“妈妈,我看着他就在想,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把他完全视作我的亲生父亲,把Arun视作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他,喉头哽咽,却是半天才说出几个字:“你的爸爸已经死了。”
      林嘉明很温和地看着母亲,他面上无波无澜,因为其实已经早就可以猜到这个事实了,他没觉得惊讶,只是依旧很坚定地握着对方的手等她说完这句话。可是好久,母亲都没有再开口了。正当他没打算听到后续的时候,榻上之人却嗓音混浊地继续道:“安拉克,是我害死了你的爸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弹指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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