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19、Cheers!

　　林嘉明一脚把油门踩到公司，车子匆匆停在维光总公司大门口，甩了车门他就急急地奔向面前高耸的大楼。
　　他此刻又气又急，情绪就如同方才车上狂飙过脸的风一样凌乱。方才在家里被弟弟行为的震惊还没有缓过来，转头接个秘书电话又说被刚离职担任销售员的老余就在今天下午把A部门优质客户全部带走。这位叫余庆的员工入职后，以业务员身份与两公司65家客户进行接洽，掌握每笔业务的销售日期、物资名称及规格、销售数量、单价、销售金额和客户名称等业务明细。后余庆离职后入职新公司又与上述65家客户中的60家企业进行了业务交易，这些交易中包含有较多这些客户原先已从维光订购（又退回）的同类型电器产品，且价格亦低于维光提供给这些客户的电器产品价格。
　　这前一脚离职后一脚挖人的事情相隔也没有一个月，李临在电话里头很急，说是销售部门管这事的经理听说后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和李秘书诉苦，给林总打电话。林嘉明认识那个余庆，前段时间他们还一起聊过，那人挺老实为人也挺诚恳，谁曾想会弄出这么一个事来。
　　林嘉明站在总公司楼下开始掏出手机拨号码，余庆那边始终没了声音，他又按着李临给的名单打给几个大客户，也始终没了声音。李临告诉他销售经理情绪状况不太稳定，林嘉明就冲上楼一面安慰着哭哭啼啼的销售经理先别急，一面来到办公室夹着手机继续给不同的人打电话，同时打开电脑开始计算此次事件可能的亏损金额。在那个年代企业疏忽商业秘密保护以及全国还没有出台劳动合同法等一系列应对此事的措施，等同于很难把人与财都追回。
　　销售经理说这次估计部门得亏死，还说本来不想惊动您的但是这些业务实在太大，亏损也太大了，她一人摆不平云云。林嘉明扫她一眼，二十来岁的姑娘倚着门一脸绝望，不断地抹着眼泪，他自己这电话也打了来来回回一个多小时了，无人接听，心里七七八八已经为这事的结果下了定论。关上手机倚靠在椅位上，他交叉着手放在膝头，心乱如麻却偏偏淡然开口：“别哭了，不就是几个客户吗？回头我找人再挖几个过来，不会影响你们部门年底评估的。”销售经理愣住了，她望着面前这位年轻的集团总裁，她不可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那可是几十位优质客户，全都是以万来出手的大客户大老板，被面前这位总裁轻飘飘的几句仿佛就能立马顶替。
　　“李临你过两天去找个律师来，想办法起诉他。”林嘉明又抬头对着一旁立着的秘书说。
　　几句安慰让年轻姑娘放下心。看着她走开后，时间已经过了傍晚，天边夜色初降，林嘉明忙完一切觉得疲惫，独自倚靠在座位椅上眺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的灯光在他眼前一段段跳过，他不知道在盯着某处，好像又全然不在看某处，眼神飘忽。他今天下午从家里急匆匆出来也没来得及好好穿搭，随便拿车里西装外套披了，现在低头才发现自己西装里面直接就是松松垮垮的背心，好在背心颜色较深不显得那么违和，方才在公司路上走来不会影响到自己平日里整洁的形象。
　　余庆…他又在思考这个人。松松垮垮靠在那，从姓余的外貌到谈吐方式都想过一遍了，还是不能够把他与这种事情联系到一起。林嘉明其实没觉得这是多么要紧一件大事，最多亏损个几百万了，这只是一个小部门的损失，维光没有这些钱就如同运动员少了双鞋，无伤大雅。只是小姑娘刚当上部门经理就遇到这样的事，估计给她心理创伤不少。兀自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他的视线又飘到很远的地方，他忽然就想到他离开家之前的林子希的举动，又想到自己没发一言关门而去。
　　林嘉明是真的不想深究弟弟那些话和那些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其中怪异。他有点无法接受脑内的信息，准备拿起电话问弟弟准备吃什么的手一再放下，他现在忽然不那么想理睬林子希，他想晾那孩子两天，让Arun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离谱。可是他知道自己也不舍得就那样放他两天不管。
　　林嘉明想了一会还是准备不和弟弟联系，起码现在他不太想就那样去理睬弟弟，自己去吃点东西然后打包带回去，那小兔崽子要不要吃都随他，要是生气了那也先不要急着哄，主要就是要让对方认识一下错误，知道那些想法和行为是不对的。想到这里，他忽然神经质地轻轻拿手触碰一下自己唇边，他弟弟在下午的时候亲了这边，触感再温柔也是他不想回忆的，现在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仿佛依旧停留。
　　讲真的弟弟在做这个动作之后他在一小段时间里面真的是头脑一片空白，他搜寻了近十几年记忆都没有能够找到一种解释说为什么弟弟会对他有这种想法，他自认为从前回泰国家里的时候也没有对弟弟太过宠爱，弟弟来中国之后他也就是常规操作地对弟弟照顾，这都是他作为长兄应该做的本分，并非有容易让人过分亲昵或想入非非的之想法啊。他其实并不死板，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接受弟弟爱上男人，但是他绝对不能接受弟弟爱上自己。这是禁忌中的禁忌，就算是放在身边的情感猎奇小说里面估计也不敢这么写。林嘉明在这一刻胡思乱想道，就算是谢子荣亲了他的嘴，也比他弟弟亲了他的嘴来得更让人可以接受。
　　自己在想什么？果然是真的被气坏了。林嘉明一下子又被自己混乱的思想服气到，把这种荒谬的念头一股脑往头脑外抛去，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假设，这种假设并不代表他喜欢谢子荣或者其他这种小男孩，他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性，他喜欢女人，他有一个恋爱对象，他们正在谈朋友…思及此处，林嘉明又想到胡倩倩下午发来的那条短讯，好像是轻轻责怪的语气让他心头一动，转眼就按出对方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
　　跳转的声音响了两下后，听筒里传来熟悉悦耳的女声，如同猫一样细腻的嗓音撩拨地这位坐在窗前的男士心底一阵发痒，林嘉明也不由地放软了声音，脸上带着笑意：“倩倩，之前是我不好，我没看到你的消息。今晚有空吗？我想约你出去吃饭。”他没为自己开脱说自己真的没看到胡倩倩约他的消息，他懒得解释，纵然心里真的存有为什么一直看不到胡倩倩消息的疑惑。
　　他是真的以为胡倩倩之前一段时间很忙碌导致自己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应，对方也没有给自己发过消息。但是这些他都不想细思也不想去管，可能是手机出了故障吧，改天拿到商城里找人看看。电话那里的女声柔软没有任何不悦嗔怪，反而是甜腻腻地答应他的邀约，两人定下去天尚世纪旁边的和天大厦里的餐厅，林嘉明说二十分钟后来到胡倩倩家楼下接她。

　　此刻谢子荣和同学在学校附近球场刚打完球。夏夜湿热，几个少年皆是大汗淋漓，撑着膝盖站在球场边上皱着眉咧着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忽然视野里有一条白花花东西凑来，谢子荣随手接过那人递来的帕子抹去额头汗珠，转头就闻到帕子上一股芬香的阳光味道。
　　他低头一看，任琪琪站在篮球场边上，接过来谢子荣手上的帕子，微笑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谢子荣使劲擦擦眼睛，刚刚又有一滴汗流到眼睛里了，他一面笑望着任琪琪，声音里充满惊喜。
　　“下午去学校还书，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在打球，我就看了一会。”任琪琪微微笑着，神态清新可爱。
　　“我刚刚那个三分你看到了吗？就像这样，”谢子荣随手在空气里对着篮筐比划一下，“今天手感真的好！小w刚刚那个盖帽，哇，太及时了！”
　　任琪琪看着他开怀与毫不掩饰的的笑容那么纯粹，少女心事再次慢慢浮现。她望着对方的眼神又深了些，伴着并不凉爽的晚风拂面竟然也没有感到那样燥热。
　　“嗯，看到了。”任琪琪笑着，谢子荣拎起背心领口扯了扯扇风，就听着女孩很柔的声音继续道，“其实今天晚上天尚世纪旁边的广场上会有乐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摇滚组合，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空…”
　　谢子荣拎着自己领口扇风的手慢了下来上下扫对方两眼，有些半开玩笑的语气：“你这样的女孩居然喜欢摇滚？牛啊，没看出来。”
　　任琪琪有些赧然地笑了，表情甜美，看着少年的眼睛却不加躲闪，期待满满。谢子荣没什么事，更是一连声应下，和球场几个哥们兄弟说了回见，他弯下腰拿了水杯跟着任琪琪往外走。
　　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摇滚,就像一场短暂的狂欢与梦魇。梦中充满了个人的欢笑悲剧，时代的默然无声，和两者混杂在一起时的苦涩滋味。崔健、窦唯、张楚、何勇、唐朝、侯牧人......这群孤独的人经历了无数辉煌与落寞。而身处那个年代的青少年们很容易被这样的精神感染，喜欢音乐的多多少少都会随着潮流去了解他们，任琪琪就是其中一个。她其实最喜欢香港乐队“草蜢”，谢子荣听过她低声哼过好多次《Lonely》的歌词。
　　谢子荣对日摇了解多一些，他喜欢X-japan的主唱Toshl，他喜欢对方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任琪琪对谢子荣说，今天来沐海的这个乐队是沐海当地大学里学生组建的乐队来这里公益演出，所以没有门票到场就行，谢子荣听她一边走一边说，这个乐队里面的主唱声音很像蔡一杰（“草蜢”乐队主唱）。谢子荣不太了解他们，但是听着任琪琪难得这样开心与话多，他也跟着快乐起来。
　　“我想吃肠粉。”任琪琪指着路边，“你饿吗？我们买一份好不好？”谢子荣中饭吃得晚还不太饿，他点点头，主动去到小摊变为，对着年轻摊主笑道：“姐姐，给我来一份虾仁的，要大份。”
　　任琪琪让谢子荣买单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去旁边买了两瓶汽水，开了一瓶递给谢子荣，与他碰碰杯子，学着电视里看过的样子：“Cheers！”

　　和天大厦里，林嘉明和胡倩倩坐在一家江浙菜馆里，林嘉明给胡倩倩夹了一段白鱼肉：“小心刺。”
　　“味道好鲜。”胡倩倩就像小猫一样剃着鱼刺放入口中，抬眼一眨一眨看着对方，“我喜欢。”
　　林嘉明看着她可爱的表情，抿嘴道：“爸爸很喜欢江浙，小时候他带我去苏州玩过几次。那里的菜和我们这里口味类似，都不喜欢吃辣，也是这样鲜甜鲜甜的。”
　　“苏州是不是很美，”胡倩倩一边咀嚼食物一边想象着，“小时候语文书上描写的江南，小桥流水，一排排瓦房子，是不是就是那样的。”
　　“对，那边都是那样。嘉兴，湖州…爸爸在湖州认识一个船夫，带我在那里乘过乌篷船，有时间我们一定一起去。”
　　胡倩倩弯了眉梢眼角：“好啊，一起去。”此刻夜幕低垂，窗外满城灯火。胡倩倩朝窗外遥遥望着，忽然指了指远处：“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活动？我听说今天广场上有乐队要来，要不要去看看？”
　　林嘉明其实不大听乐队，他车载CD里放的都是近年来有名的港台歌星的流行音乐。他顿了顿侧头同样看着窗外，胡倩倩看懂了他的迟疑，自然而然接着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听乐队的，我觉得他们太吵了。过会广场上肯定热闹，我们吃完饭就在附近走走也好，不一定要去那边听。”
　　“好啊。”林嘉明抬头看着胡倩倩，勾起嘴角很轻松地笑笑，夹了一块甜糕送到自己嘴里，他举起杯子去碰胡倩倩的水杯：“Cheers一下倩倩，庆祝我们这次的约会。”
　　胡倩倩甜甜地瞟了对方一眼，把杯子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