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17、我只想收留你一个

　　谢子荣依旧不想回去，旧事重演，林嘉明就让他进自己屋睡。
　　林嘉明让谢子荣睡自己那张床，自己去沙发上凑合一晚。谢子荣情绪稳定下来没一会就凑在林嘉明眼前道歉，还说因为自己对方全身湿透，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林嘉明说没事，冲个澡就好，小心着凉。还有就是你要不要和你爸爸说说话，他应该也很担心你。谢子荣不喜欢爸爸什么都不和他商量的那种感觉，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说。
　　两人都冲完澡，谢子荣盘腿坐在床上忽然就有点睡不着，他望着一边床上在被子里裹成一团的林子希，忽然就没来由问道：“嘉明哥，你和你弟弟也差十岁吗？”
　　“嗯。他和你一样大。”林嘉明一边拉着沙发把两块沙发拼在一起，一边道。谢子荣对林子希感觉也是一般，并没有打算把话题往林子希身上带，而是想了想，说了点别的：“嘉明哥，我爸爸在公司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嘉明顿了顿，坐下来看着他：“和私下里差不多，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谢子荣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就他发火那样算得上平易近人？”感觉自己可能要吵醒谢子荣，他声音放低些，“可算了吧，我爸才不会平易近人。”
　　“羽哥算是好的了。”林嘉明声音在这时候很温和，“他在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以劝解为主。你没有见过那些生气起来打孩子的，非常可怕。”
　　“那是你没见过我爸拿锤子捶我门。”谢子荣道，“我爸完全不和我讲道理。他不和我解释一点点张姨的事情，而是一直让我看开点。我怎么看开？我就是不喜欢从小到大的阿姨变成我妈妈，感觉上就接受不了！”
　　林嘉明道：“也许羽哥有苦衷。大人的有些事情，有时候不一定会说给孩子听。”
　　“他有什么苦衷？管公司却管不了家里是吧？”谢子荣道，“不过明哥我觉得你好好啊，感觉每天都过得很悠闲，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样，事业又这样好，我好羡慕你啊。”
　　林嘉明声音低下去，颇有些无奈的感觉：“不要羡慕我小荣，有很多事情小孩子都还不明白。”
　　谢子荣以为林嘉明只是以大人的身份随口高深莫测地感叹一句，并没有在意。他觉得大人都这样，在小孩面前喜欢装深沉，装阅历，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多感慨。好多大人不就是这样吗，在成功的时候喜欢大谈阅历，通过对年幼者的说教来衬托自己多么伟大。可出乎他所料，林嘉明并没有和很多大人一样谈及自己的事业或者更多成功的事情，而是忽然就住了嘴。
　　有时候，林嘉明觉得自己非常孤独。也许是因为他要做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也许是他所知道的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也许是他觉得自己在中国唯一的亲人——他的弟弟——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爱耍脾气的小孩，他有很多事情都无法做到能与他分享。而他长时间没有爱人也不想去爱人，更不可能真的把心底的事情全部倾诉给谁。
　　这样导致的身上的疏离感成功地保护了他自己，也同样正默默吸引着谢子荣。谢子荣还记得那天在林嘉明家里走廊里看到对方站在阳台边上，默默地抽一根烟。谢子荣觉得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迷人感觉，那是同性之间的吸引，他觉得他的背很好看，侧腰的线条说不出的性感。身材那么好，嘉明哥肯定喜欢健身，他想。嘉明哥那时在想什么呢，为什么感觉好像有点落寞和悲伤。他又不自觉要去瞥对方的身子，不由自主会想到那天他看过他的后背，真的很性感。如果转到正面会是什么样，嘉明哥肯定有腹肌，裹着浴袍赤着上身转到正面的样子好想也再看一遍…
　　忽然就打了个哆嗦，谢子荣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忽然在想这个，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馋对方身子一样，啊好恶心！连忙收回自己那些古怪想法，谢子荣专心盯着林嘉明眼睛，忽然就没话找话道：“嘉明哥，泰国好玩吗？”
　　“嗯？”林嘉明明显刚刚思想开了小差，现在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笑意却很浅，“泰国？还可以吧。我离开那里是很小的时候，每年也回地不多，一般都是直接去妈妈家，一家人聚聚这样子。真正玩的时候很少。”
　　“你妈妈是泰国人？”谢子荣问。
　　“嗯。”林嘉明道，“我有时候很想她，特别想把她接过来住。不过她在泰国过得很好，暂时没有移民的想法。”
　　谢子荣撇嘴道：“好羡慕你和你弟弟说话的时候不会有别人听懂。就像我，你们两个在我旁边说我坏话我都不会知道。”
　　林嘉明被他逗地有点乐，刚刚还颇有些低沉的气氛升温了一些，说话也变得孩气幼稚起来：“那你能不能不要偷偷去学泰语呀？这样我们想说你坏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子荣知道他在开玩笑，林嘉明现在开玩笑的感觉和今天白天在沙滩上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那时候白天阳光正好，林嘉明穿着花衬衫笑声很浮夸，现在坐在这里的语气又很温柔，即便是开玩笑语气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谢子荣道：“那我就告诉我爸爸，说你们俩欺负我。”
　　林嘉明模仿他的语气：“那我也告诉我爸爸，说你和你爸爸欺负我。”
　　谢子荣有点较真：“我告诉我我爸爸，我爸爸就会生气，就不让你待在他公司里了。”其实这句话说得很不好，谢子荣说完就觉得有点过了，开玩笑归开玩笑，别开大玩笑就行。
　　谢子荣说完这句话语气就有点停滞，但是林嘉明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谢子荣的情绪已经逐渐从晚上与谢倾羽的争吵中慢慢抽离，不然他是不会不避讳“爸爸”这个词语的。这正是林嘉明想看到的，他不想让谢子荣持续陷入情绪低谷，于是他继续逗对方道：“要是你爸爸把我赶出去，我交不起水费电费，我没地方住了怎么办？”
　　谢子荣想了想：“那就勉强收留你到我家住吧。”
　　林嘉明也想了想：“那我弟弟怎么办？”
　　谢子荣脱口而出：“你弟弟又不是你，让他自己找别的地方住去，我只想收留你一个。”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是短暂的沉默。实在是因为这句话又诡异地暧昧起来，这弥漫在二人之间的氛围自从今晚雨夜寻人之后就一直没断过，方才二人洗澡的时候也颇为暧昧，谢子荣那时候忽然调不出来热水，林嘉明进去帮他调结果两人闹了个大红脸，谢子荣什么都没穿就赤条条的，本来觉得都是男的无所谓，但是林嘉明一进来看到他光着的身体眼神就开始漂离，本来脸皮厚的谢子荣也忽然在那刹那感觉到了不太好意思，默默缩到了墙角。
　　今晚实在是太诡异太不正常了！谢子荣感觉到了窘迫，故意装忙开始摸自己的后背，好像那里今天早上被沙滩日光晒伤一样（其实并没有）使劲把手别到后头去又挠又抓，还不时发出一种抽气的声音。林嘉明则是在这一瞬间疯狂回忆这段时间要和自己谈朋友的胡倩倩的脸庞，确认自己还是觉得对方很美以及还是想要有着拥有对方的欲望后，他松了口气，自己的取向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然而谢子荣这孩子应该也没问题吧，林嘉明担忧地瞥一眼对方，发现对方还在与后背搏斗好似全没在意之前突如其来的诡异氛围时，松了一口气。
　　简单来说，两个人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回避掉了那种尴尬的处境，并且都不约而同很有默契地没有把那话题延续下去。
　　后来是两人又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天，林嘉明记得去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可是两人偏偏又毫无困意。林嘉明过去看了看窗外，发现雨已经停了。两个人都有些睡不着，谢子荣提议想出去在海边走走，林嘉明跟着同意了。
　　那天在那样一个远离大陆的岛屿，暴雨之后空旷清新带着海风味道的道路，两个人并肩这样走着，很有默契地接着说着各种无关紧要的话。凌晨的风带着凉凉的触感抚摸过他们的脸颊，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觉。好像是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海平面上没有霓虹灯和银色的月影。他们漫无目的沿着海岸护栏一直走出去很远，路灯让他们并没有靠在一起的身影逐渐拉近，然后交叠。

　　第二天谢子荣一大早就去找他爸，父子俩不知道说了什么关系缓和了些，俩父子回去了，林嘉明带着林子希继续前往厘台岛。
　　站在回程的甲板上，扑面而来腥甜的海风拨乱谢子荣耳边的碎发，他靠立在栏杆边上脑中反复回想着昨天那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道，林嘉明低低的笑声与动人的嗓音，他问自己，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谢子荣还在思考，林嘉明继续道，等很多事都结束后他有点想去国外住，不是泰国，而是欧洲的某个国家。
　　谢子荣想问什么叫“等很多事都结束后”，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问出口，而是偷偷望着对方的侧脸，他忽然就在想，林嘉明要是搬去国外住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很少有机会能看到他了。
　　现在站在甲板上，他忽然在这一刻觉得嘉明哥的存在对于自己来说也许已经存在某种其他的意义。这是别样的缘分，他想，他和林嘉明真正认识也就最多一两个星期，但是隐约有时候听着老爸说嘉明哥应该在自己小时候也见过自己，只不过是自己毫无印象罢了。很想去问问老爸，但是现在莫名又不是太想找老爸说话，望着远处的老爸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和船长聊着什么，谢子荣更不想过去了，而是继续选择靠在栏杆上欣赏风景。
　　想了有一搭没一搭的东西，少年人跳跃的思绪又立马让他回到了现实。他忽然很想打球，回去应该才到中午，一定要约上几个好哥们一起过把球瘾，不打到天黑不下场。
　　而在另一边，同样坐在船上的二人也是分外安静。林嘉明倚着座椅靠背睡过去了，林子希坐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把目光锁定在林嘉明身上。看了一会，他偷偷凑过去，居然从哥哥的裤子口袋里摸出那只诺基亚2110，按了开关键。
　　特殊的癖好让他急切关注与希望了解到哥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的动向，他迅速浏览着哥哥手机里的短讯与别人的聊天记录，经常出现的名字是一个叫“李临”的人，聊天内容也是他看不懂的东西，大概是工作上的关系。往下翻了翻，还有谢倾羽与其他很多一看就是工作同事的名字。忽然，手机振了一下，一个极其女性化的名字跳了出来，“倩倩”。
　　林子希眼皮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叫“倩倩”的人发来一条短讯：嘉明，最近有空吗？我姐妹想见你。
　　林子希眉头皱了皱，脑中开始飞快搜索着哥哥此前是否和自己提到过有什么叫倩倩的人，可惜他没想出来。
　　没想出来才更可疑，他觉得哥哥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或者哥哥并不想告诉他什么事情。再看这短讯中的对方语气，她一定不是哥哥单位里的同事，那么她会是哥哥的女朋友吗？想到这里，林子希神经质地动动手指。抬头飞速往哥哥脸上瞥一眼确认对方真的熟睡了之后，他快速按下一旁的删除键，把那条消息就这样无声无息删掉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那个叫“倩倩”的人再次发送了一条消息：兰庭咖啡馆，可以吗？林子希顿了两秒，又不动声色且面无表情地把那消息再次删除。
　　删了之后，他慢慢地轻轻地把手机重新塞回哥哥的裤子口袋里，然后靠在哥哥肩上，睁着眼睛不知想什么想了一会，表情颇为愉悦，最后索性双眼一闭，也安安心心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