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夜挽歌》夏璃

3、第二章、不愿再回来

　　『你像一个美丽的梦，在我最悲伤的时候拯救了我的心，却在我被救赎后的一刹那，你又如同羽毛一般悄然无声地离去。』
　　当金色的阳光照进屋内宣告第二天的到来时，身心疲惫不堪的我也终于张开了眼睛。

　　抬眼，周围空空如也，昨晚原本睡着两人的床被此时只有我一个人。如果不是此时□□的自己和床单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我恐怕真的以为昨天只是一个梦而已。

　　“伊斯特……你在哪……”周围的陈设没有半分移动，和昨晚一样，唯独那个与我定下誓约的男孩不见了踪影。我害怕地攥紧被褥，难道……

　　还没来得及猜测，室内的电话响了，匆匆穿起衣服，我慌忙接起了电话：“喂？请问找谁？”声音比起以前似乎柔和了几分，也多了点我不熟悉的味道。

　　“你是叶挽歌吧？我是市公安局，你妈妈现在在医院里，希望你来一趟。”

　　“……”我吃惊地张大嘴，半晌都没有出声。

　　“喂？喂？叶小姐？”电话里开始生出疑问。

　　“是第一人民医院吧？好，我马上就到！”挂掉电话我压不住内心的狂喜，没死，她没死……太好了……

　　胡乱整理了一把，顾不得昨晚身体的疼痛，我忙不迭地叫车赶路。

　　“我是叶挽歌，我妈妈叶琳在哪里？”没有形象地冲向医院柜台，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叶琳啊……哦，她住在三楼外科303室……”

　　“谢谢！”护士刚说出地址我已经没命地朝楼上奔去，现在坐电梯反而嫌慢。

　　…………

　　“妈！妈！”推开病房的门，看见躺在病房上头部和手臂都被绷带紧紧缠住的年轻女人，我什么也不顾地冲过去，“妈……你真傻，为什么到最后才这样……”

　　“呵呵……少来了，我才没为你做什么呢，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你……咳咳，只是身体的反应不作主罢了。”死女人，变成这副模样居然都如此尖锐。

　　“妈……”可是我已经不介意了，握着她的手，我幸福地快要流出眼泪。

　　“放开我啦，左一口妈右一口妈的，叫得我恶心死了，我还年轻得很，再被你这么叫下去就老啦！”不客气地抽回受伤不重的右手，她撇开头不敢看我。

　　原来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揉去眼角再也不止不住的泪花，我难得地向她撒起了娇：“不要，我偏叫！妈，妈，妈，妈，妈妈妈妈……”非叫得你心软掉，将我内心这么多年来对母爱的渴望全都叫出来，“妈妈……挽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她身边哭了起来，自懂事以后，我们俩除了面无表情以外连给对方一个鄙夷仇恨的脸色都不屑给过，今天这样露骨地喊着她根本就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医生和两名警察，我连忙抹去还在流着的眼泪。

　　“医生，我妈她是不是没事啊？”站起身我带着笑容背对着她向医生询问，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开始变苍白的脸色。

　　“这个……”医生有些吞吐，看我不明所以的样子也只好硬着头皮小声对我讲，“叶小姐，你母亲身上的伤口很大，失血非常严重，再加上流血不止又发现的晚，恐怕……恐怕那是回光返照。”

　　我定在原地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可能！她刚刚还好好的！”抓住他的大白褂我难以置信地大声吼着。

　　“叶小姐，请你冷静一点。”这时医生身后的两名警员算是派上用场了，两个人轻而易举地架住了我这个快要上高中的毕业生，“你母亲已经回天乏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过会儿我们还想请你录份口供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我们怀疑昨晚的那个男人涉及到一桩很庞大的走私案。”

　　这句话反而让我冷静下来，妈妈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妈妈！”甩开他们我又一次扑上床边握紧她的手。

　　“医生，还有警官先生……咳咳，可不可以让我和我女儿在最后一刻单独谈谈？”病床上的女人用着她从未有我的恳求语气慢慢讲道，那越发苍白的脸已经告诉所有人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好吧。”一个苦命的女人靠卖笑好不容易讲大一个女儿，虽然可耻却仍让人敬佩与感动，如果连最后一点时间都不留给人家母女俩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谢谢。”直到无关的人全都离开，她才将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

　　“对不起……”她看着已经十六岁的她，右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一双眼睛里满含着珍视：“昨天晚上，你吓到了……”

　　一句话只让我的眼泪泛滥得更凶，哭声一发不可收拾。

　　“我的时间不多了，要哭等我死了时再哭个不停吧，先等我把话说完……有关你的父亲……”她最后的几个字惊得我连哭都忘记了。

　　“爸爸？”那个由我出生以来她只字不提的男人？

　　“他是我的仇人……”仅是说六个字，叶琳苍白的脸上却露出因仇恨而显露的红晕，“我的父亲曾是个地方官员，因为不服当地恶帮的猖獗，被他们在一夜之间全部杀死，他们的头头，那个男人就在那天晚上强占了我……”

　　说到这里一向冷心冷情的她再也忍不住流下了辛酸的泪水，这个女人在向我翻她的疮疤，一字一句却像是把刀一样割在人身上，很疼很疼。

　　“知道吗？挽歌，你就是那天晚上闹出来的最后结果，我趁他不注意拿剪刀戳瞎了他的眼睛趁乱逃了出来从此隐名埋姓地过起了日子，却在三个月之后发现怀了你，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是多么想把你打掉，多想把你这个孽种还没出生就扼杀在腹中！”

　　我的牙紧紧咬住，跪在床前连动都不敢动，听着女人充满矛盾凄厉喊声。

　　“可是……那是一条生命，我不忍心我不忍心啊……最后还是生下了你……当时那是个下雨天，可是看到你熟睡的样子我却觉得自己很甜蜜，但那颗复仇的心让我没办法对你好，没办法对你笑……我……咳咳……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不停地喘息着，但是一双手却是死死地抓住我的衣服，“挽歌，答应我……答应我找到他之后，替我杀掉他，你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存在啊，现在你的存在就是替我复仇，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只知道他肯定瞎了只眼睛，右眼！帮我杀了他，答应我！”

　　“好，好！别激动，妈，你冷静。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的命是你给的，你叫我去死我都愿意，“你不要吓我，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啊妈。”可是，要我向亲生父亲复仇这又是多么残酷的要求。

　　看到我这样的神情，她反而渐渐平息，向我嘲笑又像是自嘲：“你就是这点窝囊，别人对你不好你还是在乎别人。哈，跟我一样，当初我要是狠得下心，你就早死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次她咳得更厉害了。“妈妈，你怎么了？医生，医生！医生你快来啊！！”看着剧烈咳嗽的女人，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冷不防又被她抓住了衣领，她将我的耳朵凑到唇边说了两串字符。

　　“这是……？”

　　“这是我银行的……咳咳……帐号密码……咳，老娘我死到临头也只有这么个东西留给你了，以后……咳，都得……靠你……自己……”女人越来越暗淡的眼神已经在召告生命的光泽在她身上快要流失殆尽，“记住……如果没错的话……那个男人他……现在……应该在……香……”

　　“香……？香什么？妈……？妈！”

　　妈妈！！

　　野兽受伤时，会偷偷躲进洞穴里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但如果有人在一旁嘘寒问暖便马上就受不了了；孩子不小心拌倒，如果没人的话他会自己站起来拍拍膝盖，可是如果心疼自己的人来了的话不用说马上就大声哭了起来。

　　其实，我不坚强，其实，我也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当我终于找到那个心疼我的人时，他却在我将身心都交给他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为什么当我终于盼到那个心疼我的人心疼我时，却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她在乎我？

　　老天爷！你对我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紧紧握住那只渐渐没了温度的手，我几乎要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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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死了，而在录完口供之后，我成了她所有财产的合法继承者，光是现金就有五十万，哈，我从一无所有的初中生一下子成了有钱的大金主，但在毕业考试结束，我如愿以偿考上一所上海高校时卖掉令妈妈受伤的那间房子，便是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之所以没有转掉自己的那间，是因为，我还在想，伊斯特他会不会回来。

　　“如果他回来，应该会看到我放在床边的信吧……”坐在长途汽车里，我暗暗地自语道。

　　伊斯特……

　　想着他那一夜温柔的微笑和窝心的话语，我疲倦地合上眼。

　　也许梦里能够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