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玫瑰》木头词

6、Chapter 6

　　烟花才放了一半，英路街已经人山人海，空气里全是硝烟的味道，又热又闷，蔺剡连着被踩了好几脚，实在是待不下去，便拽着陈悝提前出来了。

　　两人找了个台阶坐着，这里依旧能看到烟花，只不过视野不算最好。

　　因为台阶路灯照不到，所以有些昏暗，垃圾桶旁路灯也只是透着微弱的光。

　　蔺剡把刚顺手从饮料机里买来的可乐递给陈悝，陈悝食指勾着拉罐，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突起，就坐在台阶上，低垂着眼皮，看不清在想什么。

　　蔺剡把手中喝完的罐子捏扁，朝着远处的垃圾桶一抛，罐子在空中抛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精准落入垃圾桶里，他几步跨下台阶，站在远处对着陈悝喊：“陈悝，我们走吧。”

　　陈悝抬眸，那人站在路光灯照着的地方，而他坐在黑暗里，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光，让他忽明忽暗，远处的人笑着冲他招手，他眸子微颤，手指不可察觉的蜷缩了一下。

　　因为年幼的事，他生性敏感多疑，对情感的感知力异于常人，从蔺剡见他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或许对他一见钟情。

　　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他都会和他们发展一段，然后再一脚踹开，成为朋友，听上去像个不负责的渣男，但在那段感情里，他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男友，无论男女都是如此评价他。

　　或许是年幼的他曾见过失败的婚姻，尝过被亲人叛离的滋味，直到遇见谢瑕也没有算得上多好。

　　他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是谢瑕捡回家的烂狗，是世界上最丑恶的人，所以他忍受过恶心的欲望，丑恶的嘴脸和太多太多。

　　但此刻，他就坐在黑暗里，像腐烂在淤泥里的花朵，不见光明，而那人站在光里，眼睛像是星河一般明亮，仿佛生来就是光亮的，像十多年一样，对着黑暗里的他伸出手，对他说：“陈悝，走吧。”

　　陈悝，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家。

　　我还可以，接受光么。

　　就像他取名向日葵那样渴望阳光，渴望接受光。

　　“干嘛呢，”蔺剡几步跨上来，半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握住他被可乐染上冰凉的手，“走。我们去世界尽头。”

　　可以。他想，十多年前就可以了。现在，也依旧可以。

　　“世界的尽头？”他低低地应，“在哪？带我走吧。”

　　最后一句像是低喃，但蔺剡听到了。

　　“好，跟着我走。”蔺剡笑，“曼城这么大，我就知道这一个地方。不对，是比较熟悉。”

　　“好。”

　　带我走吧，走吧走吧，只要是光明的，去哪里都好。

　　尽管蔺剡说，对那个地方比较熟悉，但还是七拐八拐，两人在大街小巷里来回穿梭，总算是到了。

　　是在一个老城区，路灯已经很老旧了，一闪一闪的，蔺剡说的尽头的地方是一个小巷入口，说是小巷入口也不能完全算，因为它是地下的。

　　两栋老房子夹着一个入口，黑漆漆的，勉强可以借着路灯看见蜿蜒的台阶向深处，看上去很深，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灯的原因。

　　蔺剡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率先朝入口走去，陈悝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

　　这儿很黑，两个人都打开了手机电筒，灯光所照之处可以看见五颜六色的涂鸦，有很向上的话用彩色写在上面，有儿童稚嫩的画和字，这些字画看上去就很有力量。

　　继续往下走，可以看到有光透出来，这里不算很深，只是没光看上去黑漆漆的，二人关了电筒。

　　终于，二人不再继续向下，开始往里走。这是一个很长的隧道，有灯挂在上面，继续往里走，有简陋的房屋在那，一座又一座。

　　而隧道尽头，是一片汪洋大海，海水在黑暗中泛着波光。

　　蔺剡回头笑了笑，解释道：“曼城是临海城市，但是我好像没看见过海，啊，你今天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是第一次见。这里是某次迷路误打误撞找到的。”

　　“我觉得它像是曼城的尽头，无尽的汪洋是将曼城包围起来的护城河。”

　　陈悝望着那无尽的海，点了头：“确实。”

　　蔺剡眼睛亮亮的，“对吧，世界的尽头。”

　　“嗯，世界尽头。”陈悝笑了笑，突然，远处有钟声重重地响起，像是古老的鸣泣。

　　陈悝向远处看去，那一众房屋里，有一栋格外突出，它高高的矗立在那，那是一栋钟楼，钟声就是从那传来的。

　　蔺剡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十点整。

　　“一个整点响一次吗？”蔺剡问。

　　陈悝看了一眼，淡淡应道：“应该是。”

　　“现在，已经很晚了。”

　　蔺剡抬眼，直直地撞进陈奎深邃如深海的眼眸，“你今天开心吗。蔺剡。”

　　那仿佛有吸力将他深深吸引在其中，明明没有一丝感情，却好像包含了很多很多。

　　“开心。这是我来曼城最开心的一天。”

　　陈悝弯起了唇，眼尾上扬，明媚又张扬：“那太好了，你开心我也很开心。谢谢你蔺剡。”

　　蔺剡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去抱住陈悝，看他永远张扬的笑，去尝尝那抹笑的滋味。

　　他忙低下头，眨了好多次眼睛抬起头笑起来：“我也该谢谢你。”

　　两人在那逛了一会，就打算回去，这回是陈悝带路，路过英路街的时候，尽管烟花已经结束了，但那儿还是很热闹。

　　“你喜欢热闹吗。”蔺剡踢着脚下的石子，突然的问。

　　陈悝摇了摇头，“不算很喜欢。”

　　蔺剡低垂着脑袋，轻轻笑了一下：“我很喜欢。或许是因为自己太冷淡了，总是看到别人过得有条不紊就觉得很幸福了。我奶奶说，我小时候常常一个人站在一圈孩子外，就站在那看着他们玩，叫我凑过去也不愿意。”

　　“我觉得生活就是要有生气才有味，不热闹怎么能算活着。或许有人天生冷淡，喜欢孤独享受孤独，但我还是觉得热闹一点好一点。”他停了一下，“不是说孤独不好的意思，我也很享受孤独，算起来，你应该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这样么。”陈悝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还挺荣幸。马塘巷，带人去，我还是第一次。”

　　虽然是带有私心的，带完他就后悔了，不过现在他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糟糕。

　　这些蔺剡都不知道，他只是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看着他。

　　他感觉今天的陈悝有些不一样，更亲了一点吧，尽管之前他们有些动作看起来无比亲密但总感觉陈悝像是内心毫无波澜，单纯下意识想要如此。

　　但他却被拨动了弦，然后开始不知疲倦的弹奏着。

　　两人沿路返回，然后各自在家门口道别。

　　一进房间，蔺剡把自己摔进床里，深吸了一口气，啊，爽。

　　他有点懒得动，不想爬起来洗澡，他仰天躺了一会，电话响了，是他妈。

　　他接了电话，把手机丢在枕头边，打开了扬声器：“喂，妈。”

　　“林林啊，你爸刚给你办了转学，然后他刚接到通知，你们差不多过几天就开学了。”蔺母在电话那头说，“八月十五吧。”

　　“今天九号了吧？”蔺剡问。

　　“是，秋天要来了。”蔺母笑，“虽然曼城的秋天依旧还是跟夏天相差无几。”

　　“嗯。”蔺剡坐了起来，“妈，提前祝你秋天快乐。”

　　“诶，你也是。”蔺母觉得今天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两人又聊了点家常就挂了电话，蔺剡挂了电话就去找衣服洗澡。

　　等下好澡出来，手机跳了好几条消息，来自许沂。

　　-言斤：卧槽，一中疯了吧，十五号开学。

　　-言斤：朋友朋友，你在哪上学。

　　-言斤：我服了，我们十五号，是谁是一中的，噢我。

　　…

　　蔺剡有些无奈，打字回他：我也是一中的，转校生。

　　那边马上跳了消息出来：天涯沦落人啊。

　　-言斤：那开学那天我来找你可以不！

　　-言斤：我听说我们班要来个转校生，不会是你吧？

　　-言斤：这么巧啊朋友。

　　蔺剡想了想他妈刚刚说的，凌模两可地回：大概，三班。

　　-言斤：那就是了，我跟你说，我们一中有个风云人物，贼拉牛逼。

　　-言斤：他叫陈悝。

　　蔺剡愣了一下，又见对话框跳出一句话：他牛逼不在于他年年排第一，智商高又帅。在于他情史堪称一绝。

　　剡：怎么说。

　　那天大概是觉得打字说不清楚，开始弹语音，一条接着一条，每条将近一分钟。

　　蔺剡看了一眼，敲字：这样，真是太震惊。

　　语音一条没听，主打瞎扯。

　　但许沂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语音实在太长了，他把手机丢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放空。

　　本来想着等许沂讲完再回他一句，但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或许是今天太累了。

　　陷入睡梦中，他突然想起陈悝坐在台阶上抬眸看他的时候，眼里分明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什么呢？

　　他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想，无论是什么，坐在黑暗的陈悝，总会让他有种一定要拉着陈悝站在光里的冲动。

　　无论无何，这个人都应该是向阳的，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悝，在名字里，幸运的。如果用谐音，葵，那就是向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