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衢》Ryllsa

4、心有余悸

　　东城和曾经的地球相比，若只论人的生活当然差不了哪里，现如今的东城各处都是机械与能源，各城市之间甚至都需要靠传送胶囊才能相通，科技化城市的优势很明显。
　　东城是主城，星系中心最大的城市，杨修上报任务进度后就算完成了任务，所以一段时间内，东城是不会再加派给他其他任务的。
　　现在的人类都拥有了智能，使生活环境大大改变，却不知为何还是有人流离失所，不知所归，这些人被遣散到星系边缘自力更生，也能在那处形成一个较为良好的环境与秩序。
　　例如杨修所居住的城市——桓城。
　　他从小就听说桓城有个神秘的地方，他曾经进去过，不过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至于他当时去是为了什么，他也不记得，记忆像是被挖去，成了个什么也看不清，黑漆漆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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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居所位于小巷口，小的不能再小的破旧房屋，不过这儿大概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大致是不经常回的意思——家乡。
　　桓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和小巷子没有半点儿联系，黑暗就是很好的分割线，即使人人都向往光芒万丈的未来，但现实却是，总有人愿意生活在深沟，选择在泥泞中摸爬滚打，从生活中以小见大。
　　日常杨修两兄弟是不和他住在这儿的，他们在东城有一个组织派发的住所，以供他们方便工作，而桓城是父亲的固定居所，他们父亲两耳不闻窗外事，比年轻人还宅，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一趟。
　　“父亲。”杨修进了门，抬头便看到了在桌上做着研究的人，那是他的父亲，他象征性的叫了一声，极其不自然，他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你会发现一件可怕的事，你的父母开始看你的眼色行事了。”
　　他确有些恐惧，隐约能看到他父亲脸上的胡渣像是很久没有清理，头发乱糟糟的，桌上摆着各种器物，有拆卸过的能源枪、聚能电池，以及储物胶囊。
　　小时候他就觉得他父亲是个怪异的人，毕竟自他懂事以来，他的父亲就一直拿着个表，或者时钟，有时还拿着泛有荧光的东西在桌上敲敲打打，很少注意到他们两兄弟在做什么。
　　所以在他有自立能力开始，除去为了照顾陈黎的时间，他也没有再同他父亲谈过任何超过一分钟的话。
　　打招呼，一个字就好，探视，一句话就好，这再简单不过。
　　至于他母亲，他没见过，而且恐怕他父亲都忘了自己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一个是杨修，一个是陈黎。
　　他换了个供能器，然后坐在狭小房间里的床上，装作不经意间，问起了他父亲：“爸，你一直都在做什么？”
　　他父亲愣了愣，停下手中动作，扭头过来看他，只见父亲脸上像是爬满了失魂落魄、无声指责的神色，以及双眼无神，好似没有丝毫情感的，对他的凝视。
　　这眼神说明他不会回答了，杨修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只是反问：“孩子，我先不回答这个问题，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现在我问你，行吗，你和阿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修本以为他是想推脱，就没有多大耐心听，不曾想听到问题的那一刻他居然猛地瞳孔骤缩，瞬间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他忽然想掐自己一把，好让痛觉来惊醒自己这场可怕的梦境。
　　然而现实令他震惊的，一是这个声音听起来竟然是那么的苍劲有力，他感到陌生至极，二是声音的内容令他感到黑暗降临，同性恋于他而言那仍然是个禁忌，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但他又无时无刻不在做好坦然面对的觉悟，他不想去刻意隐瞒什么，有些事情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去应对，例如他和陈黎那难以启齿的关系。
　　——不仅罔顾人伦，还离经叛道，丧尽天良。
　　“我……和他……”杨修闭口咬不下字，他想解释，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对他们一直不闻不问的父亲，今天竟然会对他提出这个问题，他想也许是别人得知，再转告给父亲，父亲怕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今天才来质问吗？还是他父亲要用道德绑架来批评他的行为，然后逼他再演绎一出深情与家决裂、惊天地泣鬼神的落魄爱情悲剧出来吗？
　　他迅速否定了首个想法，因为现在知道他们真正关系的只有文衡。
　　于是他父亲又开始喃喃自语：“你……你们……是谁先主动的？”
　　“……”杨修一时间被他的语气吓住，而后跟应激反应似的站起，以为他想追究责任，“你什么意思？”
　　“你们——”
　　“是我主动的，这怎么了？你现在说这个是想教训我吗？教训我带坏了他？可你都这么多年没管过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杨修情绪上来，直接打断了他说的话，其实他莫名有些羞愤，兴许是怕从他父亲口中听来什么训诫类的话，他才不得已先发制人。
　　“不，你主动的？”他父亲低下头，语气依然平和，没有被他的态度伤到，“你们……也是，你们从小就亲……应该是我的疏忽，这样也好……我应该早些想到的，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可你们……”
　　杨修见他给了台阶，就往下移了一步：“所以呢？”
　　“不，我没有反对你们，只是……给爸爸一些时间接受，好吗？现在暂时不提了，今天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想你替我去个地方，时园，去过吗？”
　　杨修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可能先前所说的，都是在为这件事做铺垫“：去做什么？”
　　“你去问问你的过去。”
　　杨修看着他这些年渐渐老去的容貌，那实在不像一位父亲，而像个被家庭抛弃的孤身鳏夫，但他不心软，却无法拒绝：“可以，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好孩子，请宽恕我不能。”
　　杨修以为自己冒起的倔强的火焰可以燃烧久一些，他却低估了父亲的狠心，弱小火苗猝然被冷水浇灭，他不想说话，只是愤然收拾东西，外出戴上头盔，然后抬起一边腿跨坐在了“龙骑”上，俯身开启了疾速漂移。
　　既然要他去，他就去，去那个桓城的“时园”，那个所谓神秘的地方。
　　之前他去时，也不清楚是拿了什么东西交换，反正但凡是到了那里的人，都要拿等值的物品交换想要的东西，比如它对外称是能交换时间的，就必须拿出与时间等值的物品才可以交换，这荒谬的言论极其触痛唯物主义者的内心。
　　关于时间，曾经好像是有人交换过，可后来那些人杳无音信，就没人再敢尝试，毕竟一般普通人去都只是交换一些得不到却格外想要的东西，谁会孤注一掷，去赌命？
　　换命都得不到的东西，换它干嘛？
　　但他也交易过，经过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记得。
　　他总感觉是自己拿记忆交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想到这，他手臂上传来几声振动，是文衡发过来的消息。
　　“杨修，陈黎醒了，目前没有什么事，实验很成功，江迩与能源组织通了话，能源组织到时会让人去地球上将那机器带回，那时候可能需要你的协助，江迩还说，制造出这碎片的人，可能和你有血缘关系呢。”
　　杨修目视前方，睫毛轻颤，双手转了几下把手，悬空的机车“呜”的鸣起，速度加了好几倍。
　　手臂又是几下振动。
　　“还有……陈黎说想见你。”
　　看到熟悉的文字的那一刻，他心跳蓦地空了一拍，不知是高速疾驰使他热血震颤，还是某些情话不远万里，只为来到他眼中，轻而易举，让他方才心上殆尽的热情又迅速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