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这样就很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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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医的工作时间并不稳定，患者少的时候算是个清闲的地方；而一旦人越聚越多，忙到饭都来不及吃。
晚上十点左右，宋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他满身疲惫地换下衣服，转头，又看见了许树文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那一瞬间，宋帆控制不住地汗毛直竖，猛地关上了柜门。
问他：“你又来干嘛？我不是都说过了吗？一切到此为止了。”
许树文盯人时神色冷淡，但脸上泛着红光，一说话晕晕乎乎，情绪高涨。
似乎刚从某个酒桌上下来，他朝他吐出一口酒气，肆无忌惮地笑：“我也说了，你管不着我。我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能把我给绑起来吗？”
话语无赖，人也显得猥琐。
宋帆嫌恶地扇走酒气，并不搭理一个赖皮的醉鬼，转身便要走。
谁知，许树文出人意料地抓住他的手臂，道：“跟我走。”
他一路生拉硬拽，没在被酒精控制的大脑中拿出丝毫对哥哥的心疼。
宋帆一时之间还挣脱不开醉鬼的手臂，只能不断地喊他：“小文，许树文！你大晚上又犯什么病？”
许树文自顾自地拽着他，俩人一连穿过医院走廊，来到崭新的轿车前，转头宋帆便被无来由地塞了进去。
轿车上，司机战战兢兢地朝着一个目的地开车。
不仅脖子不带扭动的，就连耳朵都恨不得堵塞起来。当然，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和老板在一起。
身边，许树文吊儿郎当地眯着眼睛笑：“哥，我跟你说，我觉得我有时候真是个天才，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会出现什么，你猜不到吧，北京还真有个医院适合你，而我呢，刚好推荐了你。这不是天助我也这是什么？这不是冥冥之中最好的安排这是什么？”
宋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对他的行为无奈至极。
不等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先蹦跶出来，许树文开口道：“你先别太高兴，这事还得你亲自去见见才能有定论。如果真成了，也不枉我，今天为了你喝成这样。”
所以这趟车驶去的地方是带着他去见某个位高权重的领导？
不带商量的，就可以随便替别人做决定？
宋帆咬着牙，心里忍着怒火，冷冷回答了八个字：“我不需要，我不想去。”
许树文一意孤行地解释：“不，你肯定需要，谁都喜欢更好的工作机会，你没去过，不代表不好。只要你去北京一次，我保证你……”
“我都说了，我不想去！你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听清楚？”
车突然停在路当中，红灯还有一分钟，宋帆眉心紧皱，吩咐司机：“麻烦你转去医院后面的小区，我回家。”
司机为难了两秒，见到许树文没出声拒绝，默默地掉了个头。
尴尬如同气味蔓延了一分钟，许树文瘫软的身体坐直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笑而不语。
寂静的夜里，街道霓虹从眼前闪过。
俩人沉默无言，心中的千言万语如同一道道谜题，难解甚至无解。
良久，许树文头疼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这个机会难道不好吗？”
宋帆捏着眉心，另一只手时而揉着肚子：“没兴趣。”
“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待遇，多少人想要都没有，你为什么没兴趣？”
宋帆眨了眨无力的双眼，打了个哈欠：“我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对陌生的地方产生兴趣？”
许树文眼前晕晕乎乎的，看不清宋帆的脸，只能重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他用牙咬着自己的肉，万分想不通“很好”的概念在哪里？
如果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像机器一样重复无聊的日子，就是很好的定义。
那他今天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那他以前所为之努力的方向，岂不是引人发笑？
所以他想不通，不停说着：“哥，你还真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趋炎附势、飞蛾扑火，只为更好的生活，或者说，为了不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便只能将别人踩在脚底下。”
“而你淡泊名利，不被世俗裹挟，一心只求安宁，哪怕安宁的生活像个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你也不想动摇，真是太不一样了。”
“我想问，你当真没有一丝丝想往上爬的野心吗？”
“如果有，我会付出一切帮你，直到达到你想都不敢想的高度。那种高度，你一站上去就会害怕，可你一旦到达，便也舍不得下来。”
“你当真没有吗？”许树文盯着他，“我从来不信人没有欲望，所以你也一定有，可能就是程度不一样而已。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好好地帮你。你就算不相信外人，我是你弟，你还能不信我吗？”
宋帆看向他，瞬间无言以对，平淡的脸上闪过怀疑：“我……我其实很好奇，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记得，我印象中的许树文，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些话。”
许树文闭了闭酸涩的眼睛，随后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天真：“你猜？猜不到的话，我慢慢和你讲。”
宋帆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敷衍他：“好啊，我倒是愿意听故事呢。这对我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是吗？”许树文叹出一口气，很久才小声地对着玻璃说，“其实你对我而言，也很有吸引力。尤其是……那种尝过甜头之后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的对比，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小区离医院不算远，一公里的范围之内。但却是个老小区，租房、住房的人鱼龙混杂，楼下小摊贩的生意更是火热。
司机靠在轿车旁买了一碗蛋炒饭，眼前的两个人影便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视野里。
许树文进门后，习以为常地关上门。他身形虽瘦长，但较宋帆而言像个高大的巨人，很快，阴影覆盖在宋帆身上。
宋帆站在门边没动，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平静地说：“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许树文满面通红，明显有些急不可耐。可当听见这番话，禁不住好奇，问：“什么东西？”
“我去拿。”宋帆离远了一步，先在鞋柜旁装模作样地寻找了一下，随后才直起腰，抬手给了许树文一巴掌，厉声问，“清醒了吗？！”
宋帆虽然个头不够高大威猛，人看上去非常清瘦，但实际的力道和速度都同时让人猝不及防。
许树文脸部抽搐，后知后觉的火辣爬上脸皮。
“我家没有醒酒药，这是最简单且便捷的方式。”
不出几秒，许树文脸上以及浑身冒着热汗，他诧异地扭过头，用手亲切地摸了摸火辣的区域，只感觉异常刺激，僵硬地吞吐：“嗯，很……很清醒。”
“是吗？”宋帆打开了门，“你确定你可以清醒的走回去吗？”
许树文低着头委屈：“你让我上楼，只是为了给我一巴掌吗？”
宋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握了握差点失去知觉的手，如实回答：“忍了一路，我已经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了。如果你还不清醒，我可以再给你几巴掌。”
“哥……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
话未说完，宋帆扬起手臂，把他毫不留情地推到了门外。门啪地关上，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果真像忍了一路，忍无可忍了。
许树文没舍得走，对着门欲言又止，直到人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他干脆在走廊灌进来的冷风中感受宋帆手掌上的余温。
其实，刚刚说错了，不是很清醒，是很舒服……
这种感觉，他从未拥有过。
宋帆也从未如此对待他过……
那么这，是第一次。
司机见老板下了楼，赶紧把碗里的饭吃干净，他还奇怪今天怎么下来这么早，再一看，许树文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地摸着脸，时不时笑得合不拢嘴。
像犯了癔症。
那痴傻的表情，不说是干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至少也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一副醉生梦死没被满足的样。
惊了个大奇！
奇了个大怪！
司机吓到差点以为见到了鬼。
这究竟还是他那浑身散发恐怖气息的老板吗？
许树文的工作结束了，但他并没有选择立马飞回北京。请了两个星期的假，算在年假里。可没想到，他突然一直追着不依不饶的哥哥，在某一天不声不响地辞职了。
其实，早在这之前，宋帆有过换工作的想法，所以那些一直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说法全都是敷衍许树文的。只不过，许树文的到来，更加坚定了他想要离开的决定。
他不能再被许树文继续洗脑下去了，否则，真有一天，他怕自己脑子一热跟着去北京。趁着还算清醒，同年十月，宋帆回了云水。
那一天，他从异地回来，破天荒地发了场烧，去县医院一看，急性肠胃炎引起的。
宋帆坐在医院打点滴，才突然想起来这些日子，过得有多么荒唐。
为了工作最后的收尾，忙到忘记吃饭，到家之后也只是随便地做点小菜敷衍肚子。到现在才发烧，不过源于他意志力坚定，一直没发现罢了。
人在健康的日子不会察觉生命的可贵，而当人一旦陷入困境开始头疼脑热、浑身不舒服才会感慨有一副好身体究竟有多么重要。
有个医生年轻时和他妈妈交情很深，是主治大夫，曾经在体检时提醒过他：“你这身体，有点太瘦了，完全就是营养不良，你回去多补一补会好很多。还有……你的肺问题太大了，是不是老咳嗽？经常感冒发烧吃药？”
宋帆那时依然冷淡地回答：“家族遗传，每年冬春季节都这样，老毛病了。”
医生咂着嘴：“老毛病？老毛病就不管了？有很多人都是因为遗传病死去的，你也不去看看，有多少能活下来？你现在是还年轻，慢性支气管炎，若是不管不顾，会逐渐影响到全身。”
医生一拍大腿：“你以为不会死人吗！你要是想多活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工作方面就不要选择做一些费力费神的工作，慢慢养好身体吧。等你把身体养好，感冒发烧的概率就会很低。不出天灾人祸，活个几十年没问题。”
“可是，要真的到了活不了的时候，我劝你，还是趁早准备棺材钱。穷人的命，呵，就是这么贱，没钱治病只能死，神仙也管不了。”
记忆像电影，一点一点从脑海淌过。
如今想起来，他完全没听医生的话，凭着一口咽不下的气硬生生和老天爷对着干。好像，只有这样一直不服输、不认命下去，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北京……
那个地方，他最不想去的原因不是因为许树文，是因为，妈妈在哪里没回来。
他去了的话，是不是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这样就很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