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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月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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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每个周末,赵旻枝和陈月柏都会一起去“喵呜喵呜”看望星期四。小家伙长得可快了,睡在人腿上沉甸甸。听店主姐姐说,它是店里最亲近人的小猫,客人们一有小冻干就给它吃。
后来,赵旻枝不止一次想过,每周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她人生经历重大转折后,最轻松愉悦的时光之一。
至于为什么说是之一呢?
因为她每天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和陈月竹待在一起。虽然有陈月柏同处一室,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陈彦华对他们的学业要求很严格,尚源私立有许多课程都是全英文教学,所以每天下午放学后,他们三个人都会在陈月竹的卧室书房一起写作业。
更多时间,陈月竹是充当一个辅导老师的角色。
第一次踏足陈月竹的房间时,赵旻枝就为之震撼。
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私人藏书。书房有整整两面墙的书架,上面整齐摆放各类型的书籍,密密麻麻,好多都是外文原著。旁边还有一个柜子,妥帖放置着一张张黑胶唱片,最中间的位置,正是一台古朴的唱片机,锃亮的表面泛着典雅的光晖。
陈月竹察觉到她不可思议的眼神,很乐意向她介绍:“这些都是我从小时候就开始收藏的书。”
“都看过吗?”
“当然。”他有些羞涩地低眸,眉眼间蔓延开如春风般的笑意。
春风落在赵旻枝心里,让她更加确信,陈月竹就是这世界上最万里挑一的人。
特别是跟某些人比起来,比如,正坐在桌前用作业本叠纸飞机的陈某柏。
她的眼中盈满崇拜,不禁多了一份好奇,不假思索地问:“竹哥哥,你这么喜欢文学,那你以后会当作家吗?”
陈月竹忽然陷入沉默,脸上的笑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下去。
“不会。”他回答得很坚决,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语气也冷淡得过分。
赵旻枝眼神一怔,脸色变得慌乱,懊悔感油然而生。
自己刚才的话,问得太唐突了。
她不该多问这些的。
但很快,陈月竹又让她觉得刚才的情绪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又很主动地给她介绍起那一排精心保存的黑胶唱片,还特意挑选出一张播放给她听。
“其实黑胶唱片,也和人一样拥有生命。每播放一次,它的生命也就减少一点点,直到最后完全播放不出声。”陈月竹一边讲,一边拿出一张黑胶,像对待无价珍宝,很小心翼翼地放进唱片机里。
赵旻枝好奇地盯着,黑胶旋转的轨迹如同地球绕太阳的公转,慢慢的,一首很熟悉的曲子响起,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悠扬的曲声回荡在房间内,仿佛有许许多多的天鹅在俄罗斯的雪原中纷飞。
她问:“是不是它的每一次播放,都是独一无二的?”
陈月竹赞许地点头,“你说得对。”
赵旻枝的内心也似唱片机,回旋起名为满足和开心的旋律。
如果可以自作多情一次,那她就当这一次的播放,是只属于她的。
功课完成后,赵旻枝先行离开陈月竹的房间。陈月柏则是慢悠悠,右手拎着书包搭在肩上,左手还拿着刚叠好的纸飞机。
陈月竹还站在柜子前,将播放后的黑胶慢条斯理地收纳回去。
陈月柏不经意瞥一眼,定住眼神,好奇道:“哥,你很久都没买新的黑胶了,就这些翻来覆去地听,不腻吗?”
陈月竹将黑胶摆回原位,眸色微不可察地闪烁过去,淡淡回道:“爸爸说,让我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所以就没再去收藏新的了。”
“唉,你老是这么听话。这些又不是什么斗鸡走狗的兴趣爱好,你喜欢的东西,你该争取争取呗。”房间门被他拉开一条缝,细微的光落进灰扑扑的室内。
兄弟二人,一个在明亮的色调里,一个在灰色的寂寞中。
门很快又被合上,房间恢复彷如无人的寂静。
陈月竹还站在书房,紧绷如琴弓的肩头慢慢垮下来。
四周的墙壁仿佛徒然合拢,涌上来的窒息感如沉入深海,几乎就要将他整个人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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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跟随一场秋雨而至。州澜的秋依旧是浓绿色调的,一直到十一月,才会有泛黄的苗头。
赵旻枝想起许多人小时候都会问的问题,为什么自己是这个名字呢?
父亲说,她的名字是妈妈徐思梅取的。旻,就是秋天的意思,旻枝,也就是秋枝。
他们希望她能如州澜的秋天,活得自由自在、枝繁叶茂。
可是命运并没有眷顾她,给予她的枝叶,都是带刺的。
她失去了他们,也失去了这个名字最美好的祝愿。
赵旻枝望着窗外依旧苍翠欲滴的枝叶,久久陷入回忆中,连同桌乔若霏和她讲话,都没听清楚。
“枝枝,枝枝!”
两声几近咆哮的呼唤才将她唤醒,她急忙转过头,问:“怎么了?”
乔若霏恐怕是她在学校里,除了陈月柏和陈月竹以外,唯一的朋友了。她的性格和陈沛妮相似,这样的女孩,到哪都会交到朋友,偏又很巧合地成了赵旻枝的同桌。
她们刚开始成为同桌的那段时间,赵旻枝表现得像块木头,乔若霏这把热情的火都没给她点燃。但这并没有熄灭乔若霏的热情,逐渐相处后,赵旻枝也感受到了她的友善和热烈,甚至是单纯。所以她开始向乔若霏敞开心扉,很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朋友。
不过,赵旻枝对乔若霏还是有所保留的,比如说,她和陈家的关系。
乔若霏兴致勃勃地问:“这个月就要举行班级排球联赛,你要参加吗?”
“排球联赛?”
“嗯。尚源的两大球比赛可有名了,女子是排球,男子是篮球。听说每一次比赛得第一名的班级,都会将班级名刻进学校的荣誉殿堂,最佳球员还会有奖金。”乔若霏讲得眉飞色舞,像个卖力的推销员,“去年的排球决赛是在州澜体育馆举行的,从学校毕业、现在就在国家队的祝新宇学姐,还回来担任了颁奖嘉宾。”
尚源私立对标的是国际化培养。体育特长也是国外许多知名高校的申请敲门砖,再加上学校的两大球战绩一直都在国家甚至国际赛事中名列前茅,所以办得隆重也无可厚非。按照传统,女子排球是在秋季学期,男子篮球则是在春季学期。
赵旻枝是见识过学校的排球队和篮球队的,学生训练都在国际一流水准的场馆,配备教练更是国家级别的。
乔若霏还在讲:“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参加……你想不想参加呢?”
赵旻枝愣神几秒,随即很果断地摇头:“我不会打排球,上去连球都发不出去,还是不闹笑话了。”
乔若霏期待的表情转为落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是要参加吗?”
“当然不是啊!我也不会。”乔若霏摊开手,“都是付从礼,他要我帮他凑一队人出来。你不会也没关系,我再问问其他人吧。”
付从礼是1班的体育委员,现在最焦头烂额的就属他,班里一个报名的人都没有。
赵旻枝表示同情,但她不会因此去打破自己安稳的现状。毕竟,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归正轨,又何必做冲头冒尖的事情呢。
周六的下午,赵旻枝和陈月柏如往常一样,去“喵呜喵呜”。星期四已经到了可以打疫苗的时候,他们没有麻烦店主姐姐,而是亲自带它去宠物医院。
一路上,赵旻枝从陈月柏那得知,2班情况可比1班情况好太多,班上恰巧有会打排球的女生,组建好一支队伍,甚至每个队员都还有替补。
“你们班可把付从礼给逼疯了,恨不得变.性分裂,自己上去打。”
听见这话,她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怎么?”陈月柏疑惑。
她捂嘴止住笑,解释说:“没什么,我就觉得你这个形容,特别好笑。”
“哼。”
赵旻枝被盯得心里发毛,强调一遍:“我也想帮他啊,可是我又不会打排球。”
两个人从宠物医院出来。外面突然刮起一阵不小的风,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正在往里搬箱子。其中一个工人手里的箱子码得高过他的头顶,风一吹,他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箱子不受控制的砸落下来。
陈月柏就在落点范围内。
“小心。”赵旻枝反应很快,挡在他身前,帮工人重新扶稳箱子。
工人为她帮助自己挽救一次事故连连道谢。
她笑着说没关系,转过身来,见陈月柏还傻里傻气地站在原地,便回到他面前,钟摆似的在他眼前挥挥手。
脸上未融化的笑意,透着亮灿灿的俏皮。
风没停下来,秋日的枝叶被吹得扑簌簌的摇晃,偶有几片叶子被吹落,像绿色的蝴蝶,飘飘然的落下。
人要是能选择活在某一瞬间,那该多好。
但转念一想,要真是这样,全世界的人都该犯选择困难症了。
后来,当赵旻枝回忆起这一天时,她也曾假设,要是他们俩没救下过星期四,也没去过宠物医院,或许陈月柏就永远不会知道,她其实会打排球,更不会爆发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