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求亲 ...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遂宁公府细柳营
润玉这两天很郁闷,看见浩泰和阿璇在金殿上一唱一和,郁闷;旬休没看见阿璇,更郁闷;好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去虞府找“小刘”,三郎却先跑到细柳营来了,郁闷到死。这还不算,小虞来了还没两分钟。。。
“润。。。玉。。。!”月洞门外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一个体态丰腴的少妇扶着两个丫鬟,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你看你,出去才半年,满月就变成了残月。十四姨给你炖了一只老母鸡,赶紧趁热吃了,把那些肉给补回来。”
“哦,十四姨费心了。”
“一家人嘛,还说什么客气话?润玉,我告诉你啊,这只鸡是我一大早去集市亲自挑的。不但又肥又大,味道鲜甜,我还放了很多当归呢。十四姨对你好不好呀?对了,刚才十四姨在厨房看见你娘,发现她身上那件夹袄还是去年的。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新年呢,就要进宫给太后贺岁,贺岁,就不能失礼。。。”
“十四姨,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那我就直接说了,刚才有人拉了一车东西到我们家,原来是陛下赏赐给你的。其中有两匹锦缎,特别适合你娘,还有一匹花绸,就比较适合十四姨我。。。”
“我明白了。需要什么材料,十四姨叫人帮着拿好了。小虞。。。”
“哟,十四妹,你动作好快呀!”槐树后转出来一个白皙丰满的少妇,“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原来是老母鸡。哎哟,笑死人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给男孩子炖鸡炖老母鸡的。老母鸡也就算了,你还放当归,为什么不索性连阿胶也放进去?不是我说你,不懂就别装懂。老母鸡是女人吃的,当归也是女人吃的,你以为润玉是女人吗?要炖也炖枸杞、淮山、童子鸡。我明白了,你是把炖给自己吃的拿来凑数。我这盅菊花三蛇羹就不一样了。喏,蛇就是龙,飞龙在天,龙腾虎跃,龙精虎猛。润玉,十三姨这盅三蛇羹,是用新鲜的乌梢蛇、眼镜蛇、银环蛇做的,还加了黄精、川乌、威灵仙,十几种药材呢。总之呢,你吃了之后,就强筋健骨,想飞多高就多高,想跑多快就多快。怎么样,十三姨对你够意思吧!”
“噢,十三姨辛苦。”
“你知道十三姨辛苦就好。如花,把三蛇羹给二公子送去房里,仔细别洒了。”十三姨边说边比划,不料,小丫鬟一哆嗦,几点汤汁飞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溅在十三姨的衣上,“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死了,这是公爷最喜欢看的一件衣裳。。。”
“我还以为十三姐多关心润玉呢,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十四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就是两匹绢吗?何必使出这种手段。”
“喂,说话要有根据啊。你凭什么说。。。”
“可以了。十三姨要是看中了什么,自己去拿就好。”
“我就知道润玉你有良心,爱护幼小,孝敬长辈。。。”
“润玉!”一声豪气爽朗的呼喊打断了十三姨娘的滔滔不绝,进来的是一个高挑健壮的女子,“咦,这是谁弄来的三蛇!大冬天的,蛇早就缩回洞里冬眠去了,不会是三个月前公爷拿来泡酒里的那几条吧?小虞也来了?来得正好,十姨的羊肉煲刚刚出锅。冬天这种时候,就要吃羊肉,羊肉健腰补肾,滋阴养颜。润玉,十姨知道你这半年在外面,没吃着什么好东西,所以一大早就去集市,挑了块最肥最美的羊肉回来做给你吃。”
“多谢十姨。”
“谢我很容易。刚才十姨经过前厅,看见厅里堆满了丝绢,其中有两匹红的。。。”
“我知道了。十姨喜欢,就拿去吧。”
“爽快,过年的时候十姨把你最喜欢的那把宝剑送给你,就是你六岁那年哭着闹着想要的那把。”
“十姨,我今年已经十八了。你能不能不提我六岁时候的事情?”润玉开始觉得头疼。
“十八岁也是从这么一点点大长起来的。当年十姨嫁进来的时候,你才刚出生,象只小猫一样,连眼睛都不会睁。后来叛军攻进长安,你才三岁半,两条腿只有十姨胳膊一半长,虽然走路走得飞快,可走着走着就睡着了。你娘功夫高,负责保护大家,五姨就抱着你。半路上,五姨被乱箭射倒,十姨接过你继续跑。你不知道,那时候你有多重,抱了没一会十姨的手就麻了,可还不敢松手。等跑出长安,你娘来抱你,怎么掰,怎么掰不开。到现在,刮风下雨,十姨这手臂还麻着呢。唉,想到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情景十姨现在还会做恶梦。你十一个娘、七个兄弟姐妹,跑出来的只有你娘、七娘、我,谦玉还有你,还不到一半。”
不要吧?又来了?谁来救命啊!
救命的果然来了。
“十姐,你又在说从前呢。”长廊里施施然过来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子,“做人呢,要向前看,不能老惦记着过去。就说这吃吧,羊肉有什么好,随便到哪个食摊都能吃到,还一股子膻味,再补也是寻常。那象我瓶灵芝丝酒,是用昆仑山吸取了日月精华的千年灵芝泡制成的,又名贵又高雅,喝了还能延年益寿,配上我们润玉的身份正合适。十三妹、十四妹,你们说是不是啊?”
完了,要升级了。润玉抱着脑袋开始呻吟:“十二姨。。。”
“喂喂喂,什么延年益寿,你当润玉七老八十啊?还高雅呢,树上的猴子也高,说不出话来的也哑。还有你呀,骗得了他们,骗不了我。润玉一个大男人,又没有胎里带来的热毒,你给他吃蛇?越吃越凉,越吃越亏,你知道不知道?一条不够,还三条,什么居心呀。”西侧门三步两步冲进来一个壮硕的健妇,脖子上圆鼓鼓地嵌着三道肉纹。“润玉,七姨最知道你了。这个是朱果,是身毒国的胡商从海外带过来的,最适合练武的人吃了。吃一个增加功力一甲子,吃两个打遍天下无敌手。”
“哟,有这种好东西,七姐你早给谦玉了,还会留到现在?”东侧门爽爽利利飞进来一个弯眉细目、肌丰肉满的少妇,“润玉,不明来历的东西不要乱吃。十五姨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蝴、蝶、酥!”
“喂,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啊。润玉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四姨、十姨和我在乱兵丛中冲杀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七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虽然我们没在乱兵丛中拚杀过,可也没亏待过润玉。不要以为你是老七,就可以以大欺小。鸡肉、羊肉、蛇肉,不都是一个妾(切)吗。”
“就算是切,还有横切、竖切、正切、反切、大切、小切,我就是比你大。”
“润玉,你过来,去年过生日,十三姨是不是把最好的一块玉送了给你。”
“还有,润玉,是不是从你九岁起,所有的书包都是十二姨我缝的?”
“还有我啊,润玉,是不是从你十二岁开始,每年十四姨都给你缝一条发带?”
“每年缝一条发带,真是好意思,七姨我每年都给他做一双袜子。”
“袜子算什么,去年,我给润玉做了一双鞋。”
“润玉九岁以前,一半的鞋子是十姨我做的。”
“润玉十三岁生日,我缝了一套衣裳。”
“润玉十五岁生日,我送了一套马鞍。”
。。。。。。
“润玉,他们这样吵,你不下去劝劝。”
“劝?她们每三天都要这么吵一架。劝得过来吗?”润玉将帽子扣在头上,打算躺在墙头睡一觉。
“可是。。。”虞珂再向下看了看,“她们好像打起来了。”
“她们每五天都要打一架。”
“润玉。”
“又怎么了?”
“你娘也来了。”
“手里有没有端东西?”
“端了。好像是一锅玉米糊。”
“老天,她以为我还是三岁。”润玉翻个身,将脸埋在墙瓦里,“不用理她,她自己会找乐子。”
果然。。。
身材魁梧,仿佛一头大母熊般的润玉他娘大步流星走过去,将装满玉米糊的大瓮往地上一顿:“我这个生他的都没说话,你们争什么争。”
静默。。。两秒钟后。
“四姐,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润玉是你生的,可是从小带他的那个是我,三岁半的时候抱着他逃出长安的那个也是我。”
“他五岁的时候,偷偷跟着谦玉出去玩,迷了路,是我把他找回来的。”
“他七岁的时候,爬到树上去掏鸟蛋,不小心摔下来,摔破了头,是我急中生智,用香炉灰盖在他头上,把他救活的。”
“他九岁的时候出麻疹,是我去庙里给金花娘娘上香,他才有惊无险度过一关。”
“他十一岁的时候,在池塘里玩水,突然脚抽筋,是我发现叫人把他捞上来的。”
“他十三岁的时候,和隔壁齐将军十九岁的儿子打架,是我帮他踩了那混蛋一脚,踩得他叫娘的。”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教的。”
“他走的第一步路是我牵的。”
“他写的第二个字是我教的。”
“他掉的第六颗乳牙是我扔到房顶上的。”
“给他介绍第一个女孩子的是我。”
“他长第一颗青春痘,是我送了他一瓶蔷薇霜擦掉。”
。。。唉,生在这样的环境,难怪润玉小时候会讨厌女人。。。
笃、笃、笃。“润玉,润玉。”有人在嘶着嗓子低喊。
虞珂再次向下看,这一看,差点把眼珠子掉下去:“润玉,快起来,是你爹。”
“爹,你站在梯子中间干什么?”
“嘘,小声点。别惊动了你娘她们。”长生老爹攀在梯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三根鸡毛,轻轻地晃了晃。“十万火急!”
“爹,我现在没兴趣跟你玩。”润玉双手叉在脑后,又躺下了。
长生老爹急了,顾不得被庭院里几只母熊发现的危险,三步两步爬上墙头,纠着儿子的耳朵:“你老婆要被人抢走了!”
“什么?”润玉一翻身坐起来。
“说清楚,谁要跟我们抢媳妇?”
一秒钟后,细柳营的墙头站得满满停停。计有:健壮如熊的女人七个、羽林侍卫两个,老爹一只。其中,老爹的脖子、肩膀、胸、背上还有熊掌七只。
长生老爹咳嗽一声:“咳咳,你们先松手。咳咳,我只是听说。刚才我在东街遛弯的时候,碰到伺候华萼宫娘娘的万德恩,他跟我说,宇文家的女儿刚找过他,要他向婕妤娘娘传个话,请婕妤娘娘在陛下面前求个恩典,给她家老八做媒赐婚。我一听就急了,宇文家老八和你喜欢的不是同一个人吗?所以,我马上就回来了,和你商量看看。。。”
“什么,润玉有喜欢的姑娘?是谁?”
“赐婚?”浩泰要请陛下赐婚?润玉愣在墙头。
“看样子是真的。”
“头一次看见润玉这个样子。”
“儿子真的转性了?”
“哎呀,天气再冷,也挡不住春天到来。”
“润玉,不用担心。你告诉我们,你喜欢的是哪个姑娘。我们帮你想办法。”
“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进宫,我们也进宫。他求陛下,我们求太后,总要抢在他前头。”
“天大地大,大不过爹娘。我们马上去女家求亲,生米煮成熟饭,陛下就算下旨也晚了。”
“老头子,润玉喜欢的到底是谁?”
“对呀,到底是谁?”
“三郎。。。”
“不会吧,是他?”
“谁说是他了?是他妹妹。”老爹看看虞珂,满脸堆起笑容,“三郎,你爹和我爹是好朋友,你大哥和谦玉也是好朋友,你和润玉更是好朋友。我家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了,你妹妹嫁过来,绝对不会受委屈。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说长兄为父。你爹不在家,你这个兄长当然可以当半个家了。”
“贺兰伯伯。。。”虞珂悄悄向墙边挪动,打算滑下墙头,却被贺兰长生一把抓了回来。
“就这么说定了。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去了一趟江洲王府,请江洲王做媒,他乐意得不得了。他是皇帝的叔叔,这个面子也不小是不是?八字我也请人合过了,你只要点一个头,就可以过定。”
“聘礼也是现成的,十年前我们就开始准备了。过完小定,就可以通婚书。”
“通完婚书就过大礼,你们要是来不及办嫁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帮忙。”
“过完大礼就成亲。要是办得快,婕妤娘娘还没见到陛下呢!”
“成完亲就可以生儿子。”
“生儿子就可以办满月酒。”
“我要第一个抱他。”
“我要第一个给他洗澡。”
“我要第一个教他舞剑。”
“我要第一个给他娶媳妇。”
“我要第一个抱重孙,喂,三郎,这件事情你可一定要答应。”
“贺兰伯伯,贺兰伯母,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可是,润玉还没说,他到底喜欢谁。”虞珂再次向墙边挪动。
“你还有几个妹妹,能嫁人的不就是老五。”贺兰长生再次将虞珂抓回来。
“璇玑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虞珂哭丧着脸说出实话。
“哪,谁能做主?”八个声音齐齐问。
“大概,大概,你们去找大哥。”
“一郎?”
从三郎口中得知璇玑的婚事是由一郎做主后,润玉一分钟也不肯浪费,直接奔到亲仁坊虞府,在池塘边找到了正和弟妹们堆雪人的虞璨,二话不说拖到一边。
“一郎哥,我来求亲。”
“求亲?”虞璨拂去手上的残雪,饶有兴味地审视着润玉。那双朝野闻名的眼眸里波澜不兴,如黑夜深邃的海洋。
润玉的脸微微一红,“我想娶小璇。小虞说,小璇的事情只有一郎哥你才能做主。我知道自己资质差,现在还配不上小璇。但是,我会努力。一郎哥,你给我两年时间。”
“也就是说,两年之内,不能把菠萝许配给别人。是吗?”
“一年时间,我不一定能赶上浩泰。”就算两年也难。润玉有些丧气。谁叫自己以前不喜欢读书,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点风雅气呢?
“润玉,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时间比黄金更宝贵。在我们眼里,菠萝值得天下最好的男儿用一生去珍爱。你必须给我一个可靠的理由,我才能确定你是不是那个男儿,值不值得菠萝用两年的光阴去等待你成长?”仕宦之家,十五岁还没有定过亲的闺秀已经可算凤毛麟角,他并不打算拖到二十岁再送妹妹出嫁。
“我可以把一切给小璇,包括生命和荣誉。”润玉三步两步跟上去,“一郎哥,我想过了,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有一身武功比别人强,不去疆场拼杀,实在是太浪费。我准备去淮西平叛,两年后立了功回来,你再决定要不要把小璇嫁给我。”
虞璨眉峰一攒:“如果你上战场只是为了立功娶菠萝,我劝你现在就打消这个念头。虞家不会因为你立了功,就把菠萝许配给你。你的性命和荣誉并不能保证菠萝的幸福。”
“我明白立功并不等于就配得上小璇,但是,起码在很多人眼里,可以。他们想要轻视小璇的时候,也要掂量一下惹不惹得起。”对于虞璨丢下的重话,润玉并不介意,当然也不肯退让。他只是不妥协地迎着对方的目光,认真道,“我是真心喜欢小璇,一郎哥,你别因为才学这种很容易改变的东西就否定我。”
一郎微微一晒:“你说的不错,学问可以从小学到老,性格可以互相迁就,如果喜欢,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人心也很容易改变。在这方面,你爹和谦玉都没有树立起一个可信的榜样。你又如何保证,会对菠萝一生忠贞?”
“保证不是用嘴说的。。。”润玉立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臭老爹,混蛋大哥,你们的风流帐,为什么要报应到我身上?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容易吗?被家里七个女人从三岁玩到十三岁,没有出家当和尚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行,堂堂西京大侠,岂能这样就认输,“一郎哥,我想娶的是小五妹,不是你。嫁不嫁,你说了不算,她说了才作数。”
“这句话你说对了。菠萝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真的很欣赏润玉垂头丧气的模样,虞家人,果然都是有点坏心眼的。
“要我做主?”璇玑两扇浓睫扇了两扇,看看端坐在紫檀木圆桌旁的一郎,再看看正在低头喝茶的四郎,眼珠转了两转,又瞧一眼笑嘻嘻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天舒,瞄一瞄规规矩矩坐在高脚凳上的小表弟,“那个,大家都说,长兄为父。。。”
“听说,虞家没有这条规矩。”天舒不怀好意地提醒一句。
虞家人也会害羞的。璇玑不满地白他一眼:“我这是尊敬兄长。你以为每个人都象你一样厚颜无耻吗?”
“总之,现在有两个人分别向大哥提出想娶我家小妹。”四郎将茶杯放下,微笑:“我觉得浩泰不错。人品隽雅,文采风流,和小妹相配不失为一对璧人。家世也清白,累世簪缨,门第不俗。”
听起来的确。。。不错。璇玑想起那厚厚一叠的美人图。无论怎样的女子,被这样一个典雅冲淡的男子默默地喜欢,都会忍不住心动的吧?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温润如玉。。。璇玑白玉一样的小脸忽然有些发烫,仿佛晨光辉映的雪地,浮起一层淡淡的霞绯。
玄寄跳起来:“我说不好。宇文家有七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表姐要是嫁到他家,一定受欺负。”
“菠萝嫁到哪家,都会搞砸姑嫂关系的,嫁到宇文家大概灾情还轻点。这门亲事,我赞成。”天舒不甘寂寞似地再次插嘴,“第一:浩泰虽然有七个姐姐,却都嫁出去了;第二,姐姐总比妹妹度量大点,不会跟她计较;第三,是他们自己眼神不好,求了皇帝做大媒,将来就算打落了牙齿也只好往肚子里吞;第四。。。”
“七七,喝口茶吧。”四郎将一只茶杯准确地塞进天舒的掌中。
“这样你也能做到,四哥,我越来越佩服你了。”璇玑赞叹,随即白了天舒一眼,“陛下赐婚我们就要答应吗?我可不想虞家被人笑话攀龙附凤。”
“被人笑话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虞璨微微一笑,“我只怕小妹比须眉男儿都厉害,走遍天下竟找不到一个相配的。”
“是啊,被人知道菠萝这么。。。厉害,一郎哥想嫁妹都没人敢娶。”天舒不遗余力地继续毒舌。
“天舒哥,你不要说表姐的坏话!谁说她没人敢娶?我就敢!”
“好表弟,表姐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璇玑得意地仰起脸,“看见了吗?师兄我人见人爱、鬼见鬼喜、神遇神疼,有的是人争着抢着娶。大哥,对不对?”
一郎点点头:“我家小妹的确不是凡人,乃是观音座下的龙女、王母瑶池的女仙,偶尔动了凡心,被罚下界做一个鬼灵精怪的小五妹。”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上溯五千年绝无仅有,下预九百年神龙一现。”
“真是好厚颜的一家。”天舒作酸倒状。
“别忘了,你也是这一家的。”哼,再过一百年也不把萼绿给你。
兄妹姐弟几个又说笑几句,一郎将话题拉回来:“润玉的提议,你们怎么看?”
“他痴心妄想。”玄寄不满到极点,“论门第,贺兰氏三代以前都籍籍无名,没有一点根基;论人才,贺兰润玉不过是一介武夫,拿什么跟表姐琴瑟相和?家风就更糟糕,上梁不正下梁歪,从上到下都没规没矩。总之,就是云泥、天壤。”
排除异己,也不用这么明显吧?有趣。。。天舒决定:暂时只停留在腹诽的阶段。
璇玑却不乐意了,小表弟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啊。“青瓜,我太爷爷也没有什么名的。你有没有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谓英雄,从来不问出身。润玉是武夫不错,可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天生我才必有用,做人要虚心一点。至于家风,污泥里也能够长出荷花的。”
呃,把长生老爹和润玉他娘比作污泥会不会有点过分?不过,润玉的确是贺兰家的异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物极必反。。。呵,一个人在黄沙中独行,放眼望去黄沙无边无垠,突然,有一个英俊的骑士仿佛海市蜃楼一样出现在视野里,向你奔来,感觉真的很幸福啊。嗯,有个人可以随意作弄,试一试恩将仇报,感觉也很不错;呵呵,提着两只水鸭子的大侠算不算戈壁绿洲中最美的风景?还有那个拿着一本《仪礼》边看边打瞌睡的坏学生;那个喜欢拍着别人的肩膀,乱认表弟的呆子;被她麻翻在星空下的懵懂少年。。。这世界真的有那么呆的人呢,会为她满世界地找大夫问病,让自己成为流言和笑柄。。。璇玑的唇角弯起、弯起、再弯起,仿佛一朵红梅在雪地悄然绽开。
原来小妹也到了这样的年龄啊,纵有再多的不舍,也阻止不了光阴从沙漏中一点一滴地流去。虞璨轻叹一声:“和浩泰相比,润玉自然有些粗糙。好在他心底纯善,为人质朴,假以时日,也可以琢磨成美玉纯金。”
“他敢跟大哥对抗,胆量自是不小;能看上菠萝,眼光也不错。”四郎慢斯条理地执起桌上的圆壶,轻轻一倾,让白练准确地倾入杯中。举起来,话音清泠泠一转,“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菠萝的那盏茶,菠萝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更幸福?”
“其实,他们两个都很好。不管菠萝选择谁,这一生都会很幸福。反正我们只是不想菠萝因为一道圣旨而出嫁。小妹,如果你决定不下来,我们就答应润玉,先和贺兰家议亲,拖过这段日子,以后再说,好吗?”一郎笑道。
“。。。”四哥笑起来真好看,倘若他有一双好眼,会迷死天下所有的女孩子。
“小妹?”
“啊?”璇玑回过神来。老天,她竟然看自己兄长的美色看到出神。。。她真的不是一个色女。。。“呃,议亲是吗。我想想,答应他,就要等两年,好像有点划不来。。。”
“当然划不来。凭什么要表姐等他两年。”玄寄第一个表示反对,并且义愤填膺。
“浩泰若是真心喜欢小妹,也不怕多等这两年。”
“觉得划不来,就将就点,现在嫁给他也不错,反正再放下去,你也只能做糖水菠萝。”天舒惯性地毒舌。
“七七,我知道你恨嫁恨了很久了。”璇玑狠狠地咬牙:决定了,明天就把他打包送给花匠老丁的二丫头。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一郎一片蜜饯扔过去,点上天舒的哑穴:“小妹,可以不用理他了。”
“真的现在就要决定啊?”璇玑的声音小猫一样低下来,“呃,爹好象说过,他不介意养我一辈子的。”
“你若是愿意赖在虞家吃老米,大哥也不介意。”一郎温和道。
“无任欢迎。”四郎举手,轻轻拂一拂额前的散发。
“呃,大哥,四哥,你们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喜欢那个笨蛋啊,我只是觉得,我还没有玩够,虞家的老米也没有吃够,就连祸事也没有闯够。还有,我刚刚跟小表弟交换身份,很多事情还没有跟他交待清楚。。。大哥,就和贺兰家议亲吧。”
一郎站起,抚一抚小妹的头,已经觉得不舍。真正是长兄如父,小心翼翼看护了十几年的小妹呀。当时摇摇头笑道:“我去告诉外面那只呆雁,尽快找只同伴出来,过府纳采。顺便多带个工匠,把他脚下那只坑给填了。”
“同伴?”
“大哥是指纳彩用的大雁。”四郎平静地解释。
哦,大雁。璇玑随口重复一句,一时并没有想到现在已经是仲冬时节。刚要站起,却听“砰”一声巨响,桌上的食碟杯盏全都振了起来。有人发出一声稚嫩的怒吼:“我反对!”
“小表弟?”
“玄寄?”
“青瓜?”
玄寄看看自己的手,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拍一下桌子会这么。。。疼,疼得他眼泪都拍出来了。可是,现在不是悼念的时候:“我反对跟贺兰家议亲。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吗,我也可以的。”
四双眼睛一齐转了过来。
玄寄本能地想缩回去,可是对上璇玑的目光,胸一挺胆子又大了起来:“人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姓贺兰的、姓宇文的,都是蛮夷,那些野人一喝醉酒就喜欢打女人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原形毕露,欺负表姐。我就不一样了。我和表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表姐想什么我最清楚,表姐要做的我宁可被长辈怪罪也帮你。你要考进士,我陪你上京作弊;你要做官,我心甘情愿扮女人躲在家里;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顺着你。为什么,你没有想到我,反而要跟那两个蛮夷议亲。。。”
“可是,可是,青瓜,呃,玄寄,我以为,我以为我们是姐弟。”璇玑张口结舌。
“不是姐弟,是表姐弟。”玄寄大声抗议。
“好吧,表姐弟。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从来没想到小表弟,你心里藏了这种心事。你从小就喜欢跟着我,很乖,很听话,所以我也很喜欢你。。。”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果然,玄寄扑了过来:“我就知道,表姐也是喜欢我的。你可以继续喜欢我,我以后也会很乖,很听话的。”
玄寄,你几岁啊?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不需要给我这么多惊喜吧?璇玑的冷汗越冒越多。
玄寄还在继续:“你喜欢做官,我不喜欢。我们可以继续这样交换身份,一辈子在一起。可是那两个蛮夷就不行了,他们会把你锁在家里,和别的女人一样。”
“可是,青瓜,我已经不打算做官了。”
“没关系。我给你保留着,什么时候你有兴趣了,还可以接着做。”玄寄决定破釜沉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有啊,宇文家七朵红花衬一片绿叶,传宗接代的任务一定很重,你嫁到他家,可能不到一年,就要被逼着张罗帮他纳妾。我们刘家的女儿哪能这样委屈?我就不一样了,我爹是老三,我最小,上有一堆哥哥,下有六七个侄子,一辈子不生小孩都没有人逼。你嫁到贺兰家会有一堆恶婆婆,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她轻轻一撞你就受不了;我娘就不一样了,她没有女儿,从小就当你亲生女儿看,喜欢得不得了,绝对不会给你委屈受。”
“大哥。。。”璇玑一筹莫展地看向一郎。
“青瓜,你跟我来。”一郎轻轻拍了一下表弟的肩膀。两人一起离开小楼,沿着细雪砌阶的曲路,向湖边行去。
玄寄耐不住,一路走,一路拉着一郎央告:“表哥,你一定要帮我。表姐从小就服气你,你说话比姑父还管用。你跟她说不要喜欢那两个蛮夷,她一定会听的。你要是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表哥。。。”
“青瓜,如果表哥能够作主,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做我的妹婿。不是因为你比他们更喜欢小妹,牺牲更大;而是因为你和菠萝一起长大,彼此的性情、脾气、爱好、习惯,不是相似相同,就是早已经熟悉包容。菠萝嫁给你,将来的生活和现在比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甚至更有一个家的感觉。四个舅舅会依旧疼她;舅母们也不大可能和她产生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可以象过去一样任性,泡在蜜罐里而不自觉,只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烦恼。。。”一郎在长廊前停步,望着湖心的流芳亭,不,应该是留芳亭,眼眸中泛起细碎的波澜,“但是,菠萝选择了润玉,你和我,都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表哥!”
一郎低下头,温和地抚着玄寄的肩:“你听我说:菠萝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聪明,好学,天性不喜拘束,更爱冒险,表面上性子很随和,骨子里却极其倔强,若说有什么弱点,就是有些懒散、没长性,却也正好管住了她。现下菠萝对润玉很有好感,我若是阻拦,她或许不会坚持,但是这份好感会在心里放一辈子,时不时拿出来晒一晒。”
半年时间,足够让一段感情变得深厚。尤其,润玉是不肯罢休的性子。。。胆子还真大,不动则已,一动情就动到他家小妹的头上,不知道这算不算一鸣惊人?还有浩泰,也懂得搅局。不过,依他拘谨的性子,这不光明的一招,十有八九是七仙女的主意。只是,她们疏忽了,损招,往往损人不利己。。。
一郎迈步上了长廊,向九曲桥走去,眼中的波纹变得绵密,一双眼睛更显得幽深。“青瓜,表哥肯答应润玉的请求自然经过一番考虑。于公,表哥希望能给润玉一分公平;于私,。。。宇文家是皇亲,表哥自私地不希望你和舅舅卷进来。目下,你爹娘都在洛阳,我爹也没有回长安,在这种情况下说要议亲很容易被人怀疑,也很容易拆穿。”
“表姐不会喜欢他的,她,她只是暂时被迷惑。”玄寄狠狠地扭过头,表示不服。
一郎轻叹一声:“青瓜,你不要钻牛角尖。两年的时间很长,足够你去争取、或者、放弃一份感情。这个年纪,正是善变的年纪,你有没有这个耐心,菠萝有没有这个耐心,润玉和浩泰有没有这个耐心,都不确定。而且,润玉很快就要上战场。昨天,就在这里,他跟我说:他要去淮西,如果打完了仗,他还活着,就回来和菠萝成亲。万一他不幸战死,或者两年内没回来,也不再连累小妹。我则什么也没有答应,只告诉他,一切等战事结束,他回来,再说。这场仗已经打了半年多,谁也不知道还会打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三年还不完,他也可能再也回不来长安。就算看在润玉这份心上,我们也很应该给他一份公平,是吗?”
玄寄哇地哭了出来:“呜。。。如果表姐想我去打仗,呜。。。我也可以去。”
“青瓜,天并没有塌下来。”一郎再次长叹。
“师兄,小表弟对你满不错的嘛。我变节了,改投小表弟一票。”天舒躲在柳树上对旁边的桃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