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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C42 ...

  •   周五是沈志宗祭日,沈逾晟在上学,尹煜柃独自前往墓园祭扫,次日便是沈霖旸十周岁。
      七年前是沈逾晟十周岁,沈志宗忙于工作,当时并没有办宴席。
      如今沈志宗祭日刚过,作为弟弟的沈德珩不但没有烧纸祭扫,反倒第二天转头便隆重举办庆生宴,敌意显而易见。

      尹煜柃说到做到,盯着沈逾晟写完作业才领他出门。
      不过这小屁孩还算是识相,并没让她等太久。

      云湖庄园位于城北郊区,原先是沈志宗手上的一个房地产项目,计划建造别墅区,然而当年郊区交通跟不上,没有前景,此项目便逐渐被搁置,最后荒废。
      沈志宗干脆在此建造起庄园,作为弟弟二十周岁的礼物赠予他。

      宾客陆续到达庄园,越过拱门,满目苍翠,巨大草坪随风摇曳各色气球。草坪中央摆放一张白木长桌,躺着块洁白桌布,精致银质餐具摆放盘具之上。

      怎么说刚过“丈夫”忌日,尹煜柃总不好大肆打扮,穿得比较素净。
      一身白色高腰蛋糕长裙肩披西装外套,黑直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眉宇间不带什么情绪。在名媛贵妇之中显得“泯然众人”。

      站在女人身旁的少年肩背挺直,前侧黑短发吹成中分的造型,柔顺地搭在额角处,露出卓越眉骨。黑色收腰双排扣西装斜纹的宽松设计,气质俊朗而温润。

      “您好,请在这里签个字。”
      来到签到台前,女人接过对方恭敬递过来的笔,声线清冷,“好的谢谢。”

      今日艳阳高照,并未飘雪,有持续不断的微风吹拂,尹煜柃稍稍俯身,左手将头发挽至耳廓后,右手拿起笔在签到簿上写下名字。
      一手挽发,一手写字,侧掌蹭在纸张表面,纸张随着写字时腕骨的动作左右挪动。写起格外来费劲。

      这时,余光里伸来只手。
      两指指腹轻点纸张,沈逾晟默默将其按住。

      十秒后,尹煜柃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地将笔递给他。
      少年的目光仍旧流连于她的身上。

      他最怕尹煜柃冷脸的模样,看着格外的凶。
      她就像那学校里的小野猫,别看平时温顺,蹲在你脚边缠着你喵喵叫想要吃东西,一旦狠起来抓你一下,绝对喊疼。

      他本是想搭话的,可这个年龄总归有些傲气,还好面子。
      周围人多,总是怕她不搭理自己。

      可他又想起那日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即便没有看见她过大的情绪波动,可自那天之后,他在深夜里躺上床,脑海中总浮现出她独自一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他感觉这比噩梦还要折磨人。

      就在少年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正想要开口的时候,被人先一步堵住话头,又默默咽回去。
      杨舒蓉突然从身后冒出来,自后头扶上他的肩背,绕到他边上,略显惊讶地说道:“欸?几个月没见,逾晟好像又长高了啊。有一米八了吧?”

      手中有冰凉的塑料实感。
      沈逾晟这才想起来要签字,俯身的姿势令他声音沉闷不少:“上个月学校刚体检过,刚过一米八。”

      尹煜柃还在边上不厌其烦地等着。
      杨舒蓉左右来回对比看了看,语调轻松地玩笑道:“长得好快啊,你妈都能躲你怀里了。再过几年那还得了,男友力Max。哪里是儿子,简直是妈妈的‘小情人’。”

      沈逾晟笑着随口应了句,将笔递还,“玺运呢,没跟姑妈一起来吗?”

      “喏,”杨舒蓉手指朝里点点,恨铁不成钢,“躲那头抽烟呢。因为这事儿刚跟我闹过,小孩子怎么能抽烟呢,小小年纪染上肺病怎么办。”

      话落,并没人注意到,因为“肺病”二字神情恍惚一瞬的尹煜柃。
      少年只顺着看去,见周玺运立在乐队中央,手里拿着架子鼓棒,嘴里叼着根烟,与一身温润优雅的西装搭配得格格不入。

      杨舒蓉叹息声,招呼身边两人朝里走,“就这事儿跟我吵几天了。我现在也懒得管他了,反正不是我的肺。”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默了几秒几秒,沈逾晟与杨舒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逾晟,最近考试没啊?”
      “嗯。”
      “怎么样?”
      “挺好的。”

      杨舒蓉胳膊肘怼怼他,“煜柃有没有给什么奖励啊?玺运总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想着用奖励激励下他学习来着,冲你们家学学。”
      沈逾晟没承认也没否认,犹豫半天,才说句“没”。
      闻言,杨舒蓉转而拍拍尹煜柃,“煜柃,这你就不对了啊,孩子考得好就该有奖励,回头给逾晟补上。”

      一般在外头他不会让尹煜柃难堪,今日难得“实诚”回。
      其实他心思简单而通透,这几日吵架也不是第一回用类似于这种的把戏。动机简单到几乎不用动脑子思考。

      他不过单纯想听她说话,探探她最近对他的态度。顺带的,最好想听她冲自己低头服个软。
      对于后者,他又想,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指不定她还跟前几天那样与他怄气斗嘴。

      正这么想着,然而下一秒,却意外地听她说,“是我不对,疏忽了。”
      话语轻飘飘地传入耳中,少年目光也随之慢慢悠悠地转过去。

      沈逾晟看着她的眸光带些审视。
      他这么明显的目的,她就这么摆烂地顺着他的意让他听见了?
      ……还有,她看着心情好差。

      这俩人气氛不对劲,杨舒蓉干脆两头当个和事佬,“你看,煜柃已经答应给你补上了,逾晟你懂事一点,也别生你妈的气了啊。”
      她又扭头冲尹煜柃说,“这事儿到此为止,今天别哭丧着脸,不然二哥又要不开心。他这人死板脑筋,犟得很,见你这样到时候怕又要让你难堪。”

      一个是因为对方异样的举止不说话了,一个是因为不知如何回话而选择保持沉默。
      沈逾晟没回答。尹煜柃也没回答。
      杨舒蓉和尹煜柃说话,沈逾晟就沉默不语。和沈逾晟说话,尹煜柃就沉默不语。互相一句话也不帮对方搭,两人全程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杨舒蓉疑惑地投去个眼神,低声问尹煜柃,“怎么回事儿啊?你和逾晟平时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没什么事。”她顿了顿,心不在焉道,“就是吵架而已。”

      和沈逾晟吵架也不算是第一回了,只不过这次严重些,持久些。
      让她在意的其实另有其事。

      她只是在想,汤梅那日同她的话。
      她问她还有多久。
      汤梅说不知道,可能六年,可能两年,可能五个月,也可能就明天。

      时间不定,就像是无底洞,需要不断地朝里砸钱,用钱来建构起生死之间的桥梁。

      虽说沈志宗名下存款充足,遗产也都属于沈逾晟,但总归他目前重心放在学习,沈逾晟只是名义上的继承人,沈德珩才是真正控制着这笔资金的人。
      真正要走账,必须经过沈德珩这边。
      日常的小开销没人会去深查,这种一次性的大手笔必然会引起注意。

      她一不能暴露身份,不可以坦白说是汤梅生病用钱,然而一大笔资金流出,自然会引起沈德珩的怀疑:她是不是想要掌权,与他争夺家产?
      无论哪种,都会陷沈逾晟于危险之中。

      她不想她走后给他留一堆烂摊子。她怎么能忍心让一个小孩解决这些。
      可……汤梅的病又不能耽误了。

      不知何时,杨舒蓉被宾客喊走,同两人招呼了声便去到另一头。
      “那个……”沈逾晟犹犹豫豫开口。

      她没有听清,周围嘈杂,一时间也没听出是谁在跟她说话,只是循声看过去,心神不宁,视线甚至还没有聚焦。

      她在想,沈逾晟是对的。再恨汤梅,无论如何,她总是和她有血缘的。
      就像沈逾晟,无论邱瑾初是否辜负他,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她是他的妈妈,血缘牵连着他们,就像是条枷锁,无论相隔多远,无论相隔多久,都无法摆脱。

      血缘试图唤醒她内心深处沉睡多时的孝道,摇摇欲坠之时,灵魂深处反反复复回响着两个截然不同声音,相互抵抗,相互撕扯,相互折磨。
      ——救她,她是你的妈妈。
      ——别管她,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吗。

      她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竟一边怨恨父母,一边想着帮助他们,深陷焦灼泥潭,无法自拔,无法逃离……
      从前的她一口一个让自己的母亲去死,可如今眼看她真正闯到鬼门关前,自己竟产生了些挂念。
      甚至无措地、不自觉地掉下眼泪……

      沈逾晟不知道她在沉默中思索着什么,也无法从中破解她缜密的心思。几日前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全当她这些情绪是因为他。
      少年定定看她,格外认真地说,“我们可以和好吗?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见尹煜柃没有说话,于是沈逾晟的语气变得更加诚恳坚定,甚至带些请求。
      他补充句,“你不要不开心,好吗?”

      女人深深注视着他,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瓣,他的话语若有似无地闯进耳畔。
      她知道,一切的一切,她的悲悯、她的怜爱、她的同理、她的善良,都是来自于眼前的少年。

      /

      今日几乎所有豪门阔太亲临现场,众多家族都带着自家儿女钱亮相,打扮得成熟贵气,意欲在这样的名利场中扩大孩子的交际圈。
      生日宴开始,沈德珩携妻子程雅茹缓缓推着沈霖旸走入室内,随着音乐声的响起,宾客们纷纷起立,为小寿星送上热烈的掌声和祝福。

      程雅茹一袭蕾丝刺绣的旗袍款式裙装,手肘挂着古典手包,头戴价值连城的绿宝石首饰价值连城,端庄优雅中又透着迷人的风情。

      听闻程雅茹是程家独女,虽说程氏家族事业比不上三大家族,却掌握杏楪对外的贸易运输航线,是城北最大的航运枢纽。
      除去儿子生日宴,同样还是程家珠宝公司的开张典礼。

      尹煜柃对家族争霸不感兴趣,对商业往来更是不了解,生日宴流程冗长而乏味,她只随口一问:“程家怎么突然做起珠宝行业了?”
      杨舒蓉解答说:“这公司是二哥送给嫂子的。”
      尹煜柃点头,只当有钱人家送礼阔绰,珠宝首饰拿不出手,干脆以大楼为单位赠礼。这是她不了解的范畴,无法过多评判。

      视线重新落回台上,男孩缓缓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许下生日愿望。在众人簇拥之下,至礼物堆前逐一拆开,眼中满是惊喜和喜悦。
      肝病缠身的沈霖旸皮肤干枯,脸色发灰,色素沉着,尤其是在眼眶周围更为明显。
      与同龄人相比,呈现出极为严重的病态。

      名门望族表面风光无限,藏在笑意背后的却是肮脏虚伪的嘴脸。
      在尔虞我诈的交易中,杏楪三大家族鼎立,所谓三大家族,即沈家、钱家与周家。为争夺市场份额、政治地位与家族荣誉,三者明里暗里勾心斗角。

      沈周两家原先联姻结盟,这本是沈老沈伯寅的意思,沈老向来看好家里老大,沈志宗又自小宠着妹妹杨舒蓉,周家虽说同沈德珩也有交往,但也是更偏向于沈志宗这一脉,对沈德珩只做表面那一套。

      城北与时共进,城南的发展成为政府的重点关注对象。就在上月,城南准备开展基础设施建设项目,预计将投入数十亿资金。
      钱周两家都看到此次机会,想通过这个项目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如今周家与沈德珩不太作好,钱老爷子暗中与沈德珩进行合作,试图通过联合竞标的方式来获得这个项目。

      沈霖旸前几日还在医院进行透析,即便是坐轮椅上头,沈德珩还是要拉儿子出来过生日,走个过场。
      很难怀疑这场生日宴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手里头肮脏的事业。

      今日胃口不佳,尹煜柃手持筷子收回视线时,无意间扫过隔壁那桌。
      沈逾晟正与几位比他大好些岁的叔叔侃侃而谈,大概是随意地在聊些商业方面的想法,谈笑风生,有来有往的。

      视线再往回收收,略过再隔壁一桌,发现其中有个面生的。
      尹煜柃从没见过这人,单臂置于桌面,右手拿着筷子,冲斜前方微抬下巴,问杨舒蓉,“那人是谁?”

      “李洛菲。二哥带的一个小明星,戏剧学院的,今年应该是大二吧,听说家境并不是很好。”
      视线追随过去,杨舒蓉细嚼慢咽,顿了顿又道,“听说二哥给了她不少资源,小小年纪就出演好几部知名导演的戏,比同班的人起步快太多。”

      所谓的“带”,理解起来很简单,即包养。
      尹煜柃轻轻将筷子放下,“程雅茹知道这事儿吗?”

      “谁知道呢。”杨舒蓉摇摇头,“我们这个圈子你也知道,没有谁会真心诚意,别提什么一辈子。大哥是个情种,但这样的人终究还是少之又少的。”

      她想这话是对的。
      纸醉金迷之中还能坚持“我独醒”是很难得的,这种圈子里花花公子浪荡子才是最现实的。

      她突然又想,沈逾晟这小子有能耐,现在知道怎么让她生气了,简直就是“小白眼狼”一个。
      想到这,她心中竟还有些欣慰,倒希望他继续这么没心没肺下去。
      就冲这几天他冲自己生气的狠劲,将来他接手公司,也一定不会优柔寡断。

      /

      很快,二十几桌人都没了胃口,于是便结束一顿盛宴。
      饭后,阔太们围坐花园,五六张园桌上摆满精致点心与新鲜水果,一边品尝美食,一边畅谈欢笑。

      白色遮阳伞下,尹煜柃端起茶杯,一手捏柄,一手掌心拖底,悬至一半,动作悠悠顿住。
      莫名记起刚才饭桌上杨舒蓉说的那句“沈志宗是情种”的话,不禁联想到近日沈逾晟对自己的态度,心中难免好奇。

      抬起茶杯,轻轻抿一口,尹煜柃佯装自然地问道:“逾晟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杨舒蓉才算是反应过来:“——你说瑾初啊。”
      杨舒蓉拿起叉子戳个马卡龙,举到嘴边,视线飘向尹煜柃,不假思索地补充:“她很漂亮,这点倒是像你。”

      阳光自身侧斜射过来,稍许刺眼,尹煜柃微微敛眸,将茶杯放至桌面,捏着茶柄的手紧了紧,“像我?”
      沈逾晟对她这么孝顺,该不会是把她当邱瑾初替身吧?

      下一秒只听杨舒蓉笑了笑,否认了她的猜想。
      杨舒蓉咀嚼着马卡龙,慢条斯理解释道,“但瑾初嫂嫂跟你性格挺不一样的。我说几句真心话你别在意哈。你就是外冷内热的那种,很双标,因为有时候对逾晟你又会很明媚,内热外也热的那种。”

      “瑾初呢,跟你性格恰好相反,她从内而外都是冷的,对大哥也是如此。你们俩完全不像。”
      杨舒蓉还不忘着重补充句,“这不是在安慰你啊,说的是事实。”

      难怪沈逾晟将她和“母亲”的身份划分得一干二净,性格不同,自然也不会幻视,也总归取代不了。
      略显沉闷地低下眼帘,尹煜柃右手食指与大拇指捏着勺柄在茶杯里百无聊赖地搅动。
      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煜柃,你是因为这个和逾晟吵架的?”见她这副失落的模样,杨舒蓉意味深长地凑近,突然问道。

      心事被当即拆穿,尹煜柃抬起手欲盖弥彰地随手抓了把头发,用橡皮筋低低地固定住,否认道:“不是。”

      “还说不是。你这反应明显就是。”杨舒蓉笑着往她那儿凑了凑,挑眉道,“是不是吃醋了?”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那是他的亲生母亲,我是他的后妈,何况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怎么敢跟人家比。我哪有资格。”尹煜柃狡辩道。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狡辩。她确实没有资格。
      杨舒蓉退回原位,朗笑几声,“你应该看得出来,逾晟很在意你。”

      尹煜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在意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比不过人家有血缘的。

      又闲聊几句,不知不觉中,周围空位坐上几人。
      眼前这几个阔太可是穿戴极为华丽,个个盛装出席,身上佩戴的饰品价值不菲。

      没人告知尹煜柃今日又逢沈德珩妻子程雅茹公司开业,除去手指上装模作样佩戴的一枚银戒,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珠宝首饰,穿着素到不能再素的裙子,手上戴甚至还是几块钱的头绳。
      说好听些,尹煜柃是座位席上一股清流,难听些便当她是看不起沈德珩,不给自己这小叔子面子。

      午后阳光下,女人们坐在精致花园里,笑容如同盛开的花朵般灿烂。
      今日这场是沈德珩办的,不是她的主场,来的也不是同沈志宗同阵营的人,自然得受些委屈。

      “煜柃妹妹最近真是越来越有魅力了。“其中一个女人声音捏得格外甜美,做作而虚伪。
      “哪里。”尹煜柃轻轻摆弄着手中的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虽然嫁入豪门了,但这地位不太行啊。”又有人阴阳怪气地低声私语,“好歹沈家是个大家族,这种大场面都舍不得花钱打扮打扮吗?”
      “志宗都走那么多年了,家里是落魄没钱了吗?”
      “大概是的,你看这身上一件值钱货都没有。”

      尹煜柃悠悠看她一眼。
      恰是这一眼,那人突然改口,心虚地提高几分音量,找补说:“哦也是,逾晟在念书,学习方面多花点钱是必然的。是我冒昧了,煜柃妹妹还不要介意哈。”

      尹煜柃没说话,心想这个头绳就卖几块钱,难道要她逼着对方卖她几百块吗?
      昨日刚过“丈夫”忌日,她今天要是穿得五颜六色来,保不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反正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孩子这头,坐尹煜柃另一侧的钱家那夫人有了共同话题,“我那孙女啊,自小爱玩,冬天安迪想滑雪,干脆就在家修了个滑雪场,乒乒乓乓的睡不了一个好觉。”
      话音落下,几位阔太扇子挡嘴互相窃窃私语好几句。
      尹煜柃只当听个乐子,不表态。

      钱夫人突然把手攀上尹煜柃的臂膀,又说:“逾晟也快成年了吧。是想出国还是留在国内呀?有没有和逾晟讨论过?大学毕业就该接手公司了吧。其实现在他二叔管着公司挺好的,逾晟不如读个研读个博多深造深造。”

      尹煜柃没说话。
      她从没考虑过他高中毕业后的事。

      恰是她的沉默,惊了下钱夫人,“呀,这可是人生大事,嫂嫂怎么什么都不同逾晟商量,逾晟懵懵懂懂也就算了,你这当妈的怎么也不给指明个方向。”
      “我听说最近母子俩关系不太好啊。”对面那女人在这时突然来了句。
      “哪有不吵架的。”尹煜柃镇定回应。

      女人间的对话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得快,跳转得也快。
      “听说逾晟全身上下可能只有鞋会贵一点,那几百块钱也是正常人能接受的水平,怎么不带逾晟买些好鞋穿着?”

      有人附和:“之前不是媒体拍到妹妹带逾晟下乡体验生活,到水田插秧,说什么让孩子切身实际体会劳作的辛苦。”

      程雅茹不知从哪里过来,笑着将双臂置于尹煜柃身旁空座椅的椅背上,津津乐道:“可不嘛。听我们家德珩说,逾晟在家还刷碗擦桌子呢,把人季姨干的活都给干了。”

      同个圈子的人要么名牌傍身,要么整日出入高档场所,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但尹煜柃却习惯穿着小几百的衣服,会经常和沈逾晟逛超市、菜市场,作为沈家之后的沈逾晟,竟然对菜市场各个摊位的蔬菜价格了如指掌。这对阔太们来说是多荒谬的一件事。

      众所周知,嫁入豪门之后一举一动都将备受关注,形象代表整个家族,如此节俭的行为难免会让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在富豪家庭中出生的孩子,本身就是口含金匙的。
      反观尹煜柃的育儿方式,在其他孩子享受金钱带来的高品质生活时,沈逾晟却跟着她整天待在家里,一点没有豪门作派。

      “小孩子在成长阶段就应该吃点苦的,吃点苦才能知道生活的不易。”
      程雅茹帮着尹煜柃搭几句话,紧接着话锋却突然一转,“有其母必有其子,咱们嫂嫂那么能干,一看就知道吃过不少苦。”

      尹煜柃后牙紧了紧。
      旋即,肩上搭上了一只手,她下意识紧绷起来。

      “逾晟好歹也是大哥的孩子,要是大哥在天有灵,怎么舍得孩子受这种苦,知道你这么委屈孩子,就算是爬出来也要说上你几句不好。”
      程雅茹和善地笑着,“瑾初当年在的时候,可宝贝逾晟了呢。”

      尹煜柃不是死脑筋,沈逾晟这么觉得,杨舒蓉这么觉得,当所有人都这么说时,她会认为,一直以来不讲道理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原先始终以为自己“母亲”的身份做得不错,现在才明白,这大概是沈逾晟给她的错觉。

      她潜意识里躲避着来自上层阶级的各种生活方式,这是源于低阶级对高阶层与生俱来的恐惧。
      她不会用刀叉、看不懂菜单上的英文、吃不惯那昂贵却又份量小的美食,她自尊自傲,才不想露出窘迫的一面。

      于是她便自以为是地改变了沈逾晟原有的生活,令他习惯她的生活方式。
      他竟然毫无怨言,花了七年时间,还真习惯,甚至享受起来了。

      缓缓松懈下来,尹煜柃勾唇,无声地笑了笑,“嗯,我确实不如瑾初。她比我好得多,我怎么能跟她比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为澈哥出场铺垫了下下
    下章有“打戏”(尽快码完发出来!)
    这一篇章写完后(两人分别后),会精修下全文稍微加些剧情,总感觉之前有些地方写得有点草率(强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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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烟火陋巷》在主页专栏:故事发生在湿热夏天破旧山城,女孩在家门口因缘邂逅比自己大三岁的“哥哥”。两人自此互相鼓励为不同的目标而奋斗。略微慢热的校园文,看少女如何破茧成蝶闯出山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