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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40 ...

  •   虽说徐雨凝伤势不重,一周后伤口已愈合得差不多,但还是在家修养了一阵子调理身心,英语节当天才会重新回到学校上课。
      于是在此之前,沈逾晟都没有机会处理自己和徐雨凝之间的矛盾。
      而在问题没有解决完之前,尹煜柃对他都持中立态度,不冷也不热。

      她说的话他总是能听进去的,硬是仔细反思下,沈逾晟确实觉得那日自己处理的方法不好,比如口吻、语气……确实有些生硬了。
      作为男生,他也不该气量如此小。

      这天早晨出门前,尹煜柃还没醒。
      坐在车里,窗外景物飞速划过,沈逾晟同尹煜柃发了条消息说:[今天学校办英语节,学校在下午的时候会开放。]
      隔了几秒,他又补上一句,作出郑重承诺:[我希望你能来。事情今天会解决好的。]

      寒假在即,冬日校园白雪覆盖,裸露的树枝挂冰,阳光透过树梢,冰晶闪烁璀璨光芒。轻松愉悦的英文歌曲在校园内循环播放着。
      学生满腔热情参与操场设置的各种英语小活动,为静谧的冬日校园增添许多活力。

      穿过教学楼,校大礼堂后台角落摆放无数道具,各式服装整齐悬挂于衣架,空气中弥漫浅淡的布料气息。参演人员忙着更换服装,不时有低声交谈和笑声扩散开。
      徐雨凝已换好服装,最好最后的妆容调整,安静坐在角落里。

      擦琴布质地柔软,布料细腻,少女从琴盒中取出,指腹捏住两角,将其折叠成合适大小,然后轻而仔细地抚过琴身木纹,拭去沾染的灰尘。
      门并未关合,停下脚步,沈逾晟轻敲几声,礼貌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徐雨凝回过头,循声看去,似是有些意外。

      青春期的男生总是自傲的,此刻少年有些别扭地低了低目光,清清嗓子,“有些事想和你说,现在有空吗?”
      少女点头。

      两人去到人少的走廊。
      沈逾晟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坦率道:“那天我对你的态度不太好,语气也挺差的。所以想和你道个歉,很抱歉,影响到你的心情了。”

      对于那件事,徐雨凝早已释怀,微笑说:“其实你没说错什么……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当时气头上有些冲动,就……就动手了。抱歉。”

      远处礼堂传来阵阵欢声笑语,阳光透过稀疏云层,斑驳地洒在地面上,光影片片晃动。
      争吵过后换来和解,平静下来后回忆起当时失去理智的疯狂模样,少年少女之间的空气弥漫难以名状的沉默。

      沈逾晟低垂的视线落于少女绑着绷带的手腕,又一次主动开口:“伤还好吗?”

      徐雨凝摇摇头,笑着冲他转了转手腕,“我没事,不会影响到今天演出的。而且我在家也不是闲着,也有努力练习。你放心。”

      学校里的传闻她今天听到些。一件事传来传去,每个人都传错点信息,谣言就是这么出来的。
      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拿起美工刀,她心里自然清楚。

      徐雨凝解释道:“你放心,这事儿绝对和你没关系,就是我跟我妈平时经常吵架,那天闹得有点大了我才拿美工刀……你放心,绝对不是因为你。传的那些话你别放心上。”
      见少年沉默不语,顿了顿,她又说,“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沈逾晟说“没有”。

      礼堂内学生与家长纷纷落座,演出即将开始。
      两人边往后台走,少女边承诺说:“我会跟老师解释清楚的。你放心。”
      沈逾晟嗯声,“演出结束后跟你一起去。”
      徐雨凝点点头,“你和阿姨那边因为我这事处理不好的话,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找我。”

      少年并未有所回答,于是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沉默一瞬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那个。”
      “那个。”

      徐雨凝下意识往身侧看去,少年身姿挺拔,逆着光,温顺的眉眼笼在淡淡的阴影里,阳光在他周身镀层柔和的暖光。
      沈逾晟绅士让步:“你先说吧。”
      “……你喜欢阿姨的事,我会保密的。”徐雨凝声音渐渐放轻,偏开目光,“我说完了。你说吧。”

      “嗯。谢谢。”
      然后沈逾晟就没再说别的了。她猜,他大概也是想提这件事。

      徐雨凝没再说话。
      或许有些人,就是可遇不可求。可没有结果的相遇又有什么意义呢?
      能被他喜欢的人,能和他有一个结果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

      礼堂内陆陆续续有学生落座。
      舞台上钢琴木质外壳经岁月打磨,古朴而典雅,外观典雅庄重。小提琴静静地躺在旁边的架子上,琴身由精选的木材制成,线条流畅而优雅。

      作为开场,少男少女上台后,鞠躬致意,各自落座站位。

      沈逾晟穿着黑色燕尾服,领结整齐,侧颜冷白清绝,双唇微抿,模样矜贵。
      立于钢琴前,他抬手打开琴盖,琴键反射柔和光泽。然后坐在琴椅上,摆放好琴谱,坐姿端正。

      徐雨凝五官精致柔和,乌黑长发落在双肩,一袭白色长裙优雅而高贵。大病初愈,肌肤在灯光下更显苍白,手腕处绑着绷带,更添几分破碎的坚毅感。
      静静站于舞台另一侧,肩背挺得很直,宛如风雪中屹立不倒的松树。

      少女将小提琴架于脖子上,右手握著琴弓,微微偏头,左手稳稳地按在琴弦上,端起准备姿势。
      沈逾晟视线下意识朝观众席看去,寻了几圈都没看见尹煜柃的身影。
      果然,她还是没来吗?

      略显失落的视线缓缓收回,两人隔空对视,互相点头示意,开始演奏。

      大概是操心着沈逾晟和徐雨凝的事,熬了几天夜,今日头有些昏沉,就这样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醒。
      赶到学校的时候沈逾晟的演出已经开始夹着流淌的旋律,尹煜柃在学校礼堂最后一排空位落座。

      其实那日她能察觉出沈逾晟情绪的不对劲,整天都在纠结措辞:一面是作为家长对孩子的必不可缺的教育,可一面又关乎她对他的信任……

      坐在位置上平复了下呼吸,尹煜柃侧过头询问边上的一位女同学:“同学你好,请问开始多久了?”
      “哦开始一分多钟。”
      “好的谢谢。”

      虽然前几天在“教育”沈逾晟这小子,生气归生气,演出这么重要的事,作为家长,不用他说,她也自然会来参加,在台下记录下他人生独一无二的轨迹。

      对于迟到这件事,她的解释为——本来白天醒过一次,从枕头边摸过手机迷迷糊糊看了眼沈逾晟的消息,奈何实在太困,眼皮松弛打架,便想再眯一会儿醒了再回,哪知道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出来得匆忙,好在及时赶上,这时尹煜柃终于舒口气,将视线朝台上眺去。

      聚光灯下,少年双手轻柔抚过琴键,如抚摸情人脸庞,神情随音乐起伏而变化。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指尖在琴键上轻盈跳跃,参差额发随着动作在眉间轻荡,墨色柔发在灯光下落一圈温暖光影。

      少女轻轻拉动弓弦,琴弓与琴弦摩擦发出悠扬旋律,不断调整着琴弦的音域,音符汇成美妙的曲调,身体沉浸于旋律中,裙摆也随之轻轻摆动,与音乐共舞……

      即便已好几周没有共同练习过,两人却依旧合得完美。
      钢琴声音纯净、婉转、低回,舒缓平稳又柔和朦胧,与小提琴明亮圆润的音色相互交融,旋律如潺潺流水,优雅而深邃,温柔而持久。

      音乐厅内的灯光调得恰到好处,配合以钢琴小提琴交织在一起婉转低回的曲调旋律,氛围深沉又悠扬。
      如同微风轻拂树梢,《Moon River》丰富艺术内容与深刻情感表达,触动无数听众的心灵,或闭目聆听,或随音乐的节奏轻轻点头,或眼中闪烁泪光,沉醉于温柔细腻的乐声中……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少年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过,琴声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另一边少女放松指尖,卸下拿着琴弓的手臂。
      礼堂内响起热烈掌声与喝彩,少男少女走至舞台中央,微笑着向观众致谢。

      注视着场上穿着黑西装与白纱裙的两个身影,尹煜柃鼓掌的动作放慢了些。
      “Moon River”在歌词中象征人生的旅程与漂泊,突然记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这段歌曲解析,她的双眸荡起层层涟漪,透露出淡淡的哀愁与无尽的遐想。

      这样青春鲜活的少男少女,不免令她心生艳羡,怀念起从前和蒋今澈在一起的时光。
      她想,她离开沈家后或许会四处漂泊,也不知陪在自己身边的还会不会是自己年少时热烈追求着的少年。

      那沈逾晟呢?
      他也会有属于他的路去闯荡。

      即便现在的他只有她陪伴着,但人生道路广阔,不同年龄段与不同环境遇到的人群也自然是不同的。
      无论他愿不愿意,这都是他无法选择的事,将来他身边必定有众多人围着他转。比如各种企业的高管、各家族的少爷小姐……
      有那么多人,她离开后,想必他也不会对她多有怀念牵挂。

      不过遇见那么多人,那以后又会有谁会真心实意地陪在他的身边,真心实意地、至少像她这样对他好呢?
      商圈勾心斗角,人与人之间相互博弈……
      或许那个人会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妻子,那位女孩子又会是什么模样的呢?长发还是短发,性格冷些还是热些?

      她不知道,想象不出来,也懒得去想。只觉这是一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

      表演结束后,徐雨凝走至后台换回校服。套上外套时,突然发觉口袋里沉甸甸的。
      冬装校服外套设计类似冲锋衣,拉开拉链,她突然记起白天塞进口袋的手表。

      将手表拿在手中,少女低眸看了会儿,似乎是在纠结些什么。
      刚有所决定,这时门外又有同学呼喊:“徐雨凝——你有空吗?可以帮我拉下拉链吗?”
      徐雨凝将手表随手放于小提琴包上,“来了。”

      两分钟后,沈逾晟套好校服,门是敞开的状态,轻敲几下,发现徐雨凝并不在。
      先前约定好一同去找班主任,少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往聊天框里输入几字,抬眸纠结措辞时,视线无意间扫过摆在琴包上的手表。

      复古腕表为老式电视机方中带圆的经典外形,表壳侧面圆润光滑,盘面饰有太阳纹,干练凌厉,冷峻精美,银色表链设计气质儒雅,不会显得太跳脱,又不会过于一本正经。
      整体有些老旧,随着时间沉淀后的颜色略显暗沉。分明是他先前丢失的那块手表。

      然而——
      沈逾晟拎起手表,放在掌心左右察看,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恰好这时,徐雨凝从再度回来,注意到前方拿着手表的沉默身影。少年侧对着自己,看不清神情,也判断不出情绪。
      她语气轻松地朝前靠近,“我正打算还给你来着。”

      一句事实,在少年听来,却显得有些刻意。
      沈逾晟没说话,侧身掀起眼皮看她,薄薄的内褶压着眼底锋利冷光。他似乎有着许多耐心,想听她作何“解释”。

      格外冰冷的一眼,令少女后背都生出寒意。
      徐雨凝笑意渐渐敛起,回过神后温吞地解释说:“前天朋友来家里看我,她说那天露营的时候在房车前头那块空地捡到这块表,不知道是谁的,就打算挂咱学校的墙上问问。”

      她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接上刚才的话,“有回走班,她听齐嘉宇四处打听这事儿,就想着手表会不会是你的。她跟你不太熟,又知道我喜欢你,就……”

      沈逾晟将手表握在掌心。手表表链断裂,时间停止不动。
      一步步朝她逼近,目光带着审视。
      徐雨凝不免卡顿了下,他便替她继续答:“就想撮合我们?就找你带给我?”

      连着反问两句,语气里充斥不信任。
      徐雨凝有些被他冷眉冷眼吓到,语气不禁弱了几分,磕磕绊绊地说:“就是这个表,当时她在房车门口捡到的,已经是坏了的状态……应该是被人不小心踩到了,当时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很正常……就……表带断了,时间好像也不走了。”

      恰恰是这弱下去的语气,在少年听来,更像是在狡辩、胡编乱造谎言。
      手表被握在手中,一点点攥紧。
      盯着她,神情突然生出些凶厉,压着胸腔中燃起的冲动,沈逾晟一字一字问:“你知道这块表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么?”

      徐雨凝不自觉地眨了好几下眼睛,试图用更详细的版本试图证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她解释道:“我说了这表别人前几天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是坏的了,我就是因为前几天和你闹得不愉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给你,所以才晚了几天。”

      突然意识到什么,沈逾晟语气转冷:“所以,你不来学校就是因为这个?”
      知道自己是又被误会了,越来越解释不清楚事情经过,少女有些着急地来回摆手,“不是……我是真的在家调理。”

      抱着最后一丝耐心听完,沈逾晟不紧不慢开口:“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又或者,还是不想还我?想等着我主动来找你?去看望你?”
      说到最后,他语气降至冰点,压迫性极强。

      一切行为撞在一起,徐雨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解释清楚,委屈的情绪逐渐从心中升起。
      她的手不受控地发抖,慌张到极点,就连音调都不自觉地被提高,“你觉得是我故意弄坏的?你根本不信我的话是吗?”

      沈逾晟沉默地盯着她,显然是这么想的。
      眼眶酸涩,少女最后的自尊与倔强吊着她。

      徐雨凝强忍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双唇发颤,“我那天打你巴掌,确实是很生气,觉得你在侮辱我,可我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故意弄坏你的手表吧!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卑劣小心眼的人吗!”

      “我本来是打算等会儿给你的,正好朋友找我有点事,我才没能及时给你的!”百口莫辩,少女急切地抬起手,随着最后几下加重的口吻而在空中小幅度地用力上下摆动了几下。

      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
      一句真话,也可以理解为这件事情发生过后顺着的找补。

      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就像一个重生过程,身体快速成长,冲撞着内心,荷尔蒙水平的快速变化令情绪更容易波动,躁动莽撞、冲动任性。
      即便是像沈逾晟这种情绪稳定的人,也难免失控。更何况是面对这块对自己来说意义重大的手表。

      再加上最近学习压力大,与尹煜柃关系较差等因素,很容易产生烦躁情绪。
      心中怒火逐渐燃起,少年闭了闭眼。
      正想开口,却突然记起自己今早答应过尹煜柃,会处理好和徐雨凝的关系。

      沈逾晟最后只深吸气,压下心里的戾气,不想多做争论,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拿着手表往外走。
      他就那样沉脸看着她,少女被看的心里发慌,身体微微颤动。
      下一秒,徐雨凝拉住他的胳膊:“沈逾晟!你能不能信我!”

      如今朋友相比已是做不成,她不想在今天还和他以这么不愉快的一件事结束联系。
      不仅不体面,她也不想从今往后都以这样的负面形象永远地留在他的印象里。

      然而,少年压制的情绪却在这一下得到释放。

      “放开!”
      声音从胸腔回荡发出,低得让人不禁颤栗。

      此时门外进来一名女人。
      郑慧珠看见这一幕,当沈逾晟又欺负自己女儿。

      /

      放学的时候,尹煜柃正准备给沈逾晟发消息,说在校门口等他。消息还没编辑完,就被一道刺耳刁蛮的女声打断。
      “你就是沈逾晟的妈妈对吧!”

      循声看去,沈逾晟被中年妇女拉着,那女人后头跟着徐雨凝,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尹煜柃收起手机,唇线抿直。
      今日演出时显然沈逾晟和徐雨凝之间的问题都已处理好,这才短短两两小时过去,如今这一出,她对事态的发展彻底有些迷糊摸不着头脑。

      “你过来!站你妈边上!”郑慧珠把沈逾晟拉到尹煜柃边上。

      沈逾晟刻意控制着力度,停在自认为不会令她反感的距离,然后站定,没有看她。
      尹煜柃眉头微凝,将少年往身边拉近些,低声问:“不是说好解决问题的么。怎么,没解决?”

      沈逾晟不咸不淡地应声:“之前的问题解释清楚了,但又有个新的问题。”
      “什么问题闹那么大?”

      眼前郑慧珠扯着嗓子冲少年指指点点,“不就是块破表么!你一男子汉至于对我们家凝凝那么凶么!要不是我见凝凝迟迟不出来,去后台找她,不知道你又要怎么欺负我们家雨凝!”
      郑慧珠又把徐雨凝从后头拉过来,“凝凝你说!今天妈妈在,妈妈替你做主!”

      刺耳的声音令尹煜柃不禁皱眉,朝那儿眺去一眼。
      徐雨凝试图挣脱,抿唇低着头,似是万分抵触郑慧珠这样的行为,也没有说任何的话。

      在这个沉默的间隙,沈逾晟低声说:“手表找到了。”
      尹煜柃再度将视线偏向身边这人,神情疑惑:“在徐雨凝那儿?没弄丢,这不是好事儿么。”
      “表链断了。”少年坦白,“我当时情绪有点没控制住。吼了句,正好被阿姨听见了。”

      少年年轻气盛尹煜柃理解,难免有冲动。
      了解大致情况后,尹煜柃安抚似的轻拍他的手臂,柔声说:“行。知道错就好,那一会儿跟人道个歉。”

      沈逾晟点头,看向她的目光带些试探,解释说:“我本来想自己处理的,没想把你拉进来,给你惹麻烦了。”

      尹煜柃低眉笑了声:“笨蛋,这叫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从来不是麻烦。”
      顿了顿,她补充,“你先别说话,站到一边去冷静冷静,我来处理。”
      沈逾晟听话照做。

      她想,双方都在气头上,局外人的她相比之下必定理智许多。
      尹煜柃主动作出退让,往前迈一步,停在女人面前,眉眼弯成柔和的角度,语气平和:“阿姨,您先别气。确实是我们家逾晟不对,我会教育逾晟的。”

      然后她侧眸,瞬间变脸,装模作样用严肃的口吻对沈逾晟说:“表你也找到了,坏了可以修。既然找到了,就跟雨凝道个歉,不应该对女孩子那么凶的,知道吗?”

      还没等沈逾晟开口道歉,谁曾想郑慧珠不但不给台阶。
      女人反而用力推了尹煜柃一下,声音很尖很响:“阿姨阿姨!谁他妈是你阿姨!别跟我套近乎!”

      二十几的年纪对四十几的年纪,不喊阿姨喊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道力度,没有任何准备,尹煜柃不受控地朝后踉跄一下。紧接着,手臂被宽大的掌心紧紧握住。

      尹煜柃下意识朝身边看去。
      少年眼帘微低,薄唇颜色很淡,轮廓线条温和,却蕴藏着锋利寒意。

      她在沈逾晟的帮助下重新站稳。
      沈逾晟默默收回手,而刚才想对少女说出口的“抱歉”在此刻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并拒绝尹煜柃暗示意味浓重的眼神。

      仅仅在这沉默的间隙,将这场冲突扩大了。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为了一块破表至于么!真没素质!雨凝,我们走!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说!”说罢,郑慧珠准备拉着徐雨凝回到学校内。

      见事态发展趋势愈发向坏,尹煜柃打算从沈逾晟这里突破,低声说:“下次我带你再去买一块。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耍脾气。乖。”

      默了几秒,少年缓缓开口。
      “……这表是我妈送的。”他面色平静,眼神中不自觉地染上阴暗的色彩。

      因为这一句话,尹煜柃呼吸屏了屏。
      喉中微涩,卡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面前的郑慧珠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输出,当沈逾晟口中的妈妈是尹煜柃。
      “那又怎么样!你妈送的就你妈送的!有什么好宝贝的!至于为了一块破表就对我们家雨凝吼么!当时雨凝打你那一巴掌算轻的!就该多打你几下!”

      巴掌?沈逾晟还被打了?
      尹煜柃再度怔神。

      恰好是这一下,郑慧珠突然扯住尹煜柃的衣服,抬手朝她身上用力推了好几下,“你到底是把你旁边这小白脸当儿子还是当男朋友!孤男寡女天天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干点什么事!狗男女合起伙来欺负雨凝!”

      女人的清白总是最容易被人攻击,也是最容易攻击的东西。
      沈逾晟的眉头拧起,眸色黑得纯粹。

      这些日憋着气,他正愁没处撒。
      少年眉心微皱,唇瓣用力地抿了抿,没有说话。拳头一攥,长腿一迈,一把将郑慧珠的手拉开。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扶住尹煜柃,将她挡到身后。

      他本来是想好好道歉解决问题的。他也不想让尹煜柃为自己操心,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可听闻郑慧珠的话,他突然不想了。

      “你再说一遍。”少年反过来揪着女人的衣领,脸色阴沉得吓人。

      郑慧珠的话的确有些过分。
      徐雨凝扒着女人的手臂,在一旁试图阻拦,着急得语速加快:“妈,您别吵了!不是沈逾晟的问题,这事儿和他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你们别闹了!”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郑慧珠仰面瞪着眼前少年,“你有本事就打啊,往脸上打!什么样的人就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什么样的人……就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因为这一句话,尹煜柃后背不禁一凉,缓过神,拉着沈逾晟的胳膊,吼他:“沈逾晟!你给我放开!”

      沈逾晟被她这一吼,惊得愣怔在原地。眸中戾气渐渐被讶异代替。
      她从没对他这么凶过。

      空气沉默一瞬,尹煜柃深吸气,一字一顿道:“放手。听见没有。”
      少年后牙紧了紧,缓缓松手。退到旁边时,他略显烦躁地掀了掀额前的刘海。

      “对于之前您对我们家逾晟的污蔑,”尹煜柃对郑慧珠说,“没错,我可以肯定地说这是扣在他头上的一顶荒谬的帽子。逾晟已经很早的时候就和雨凝说清楚不喜欢,也不可能存在您说的开房……”

      “我想,这不仅是对逾晟的一种污蔑,更是对雨凝这样一位优秀女孩的伤害。真的会有母亲随意地攻击女儿的清白吗?”

      郑慧珠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心虚地偏开视线。

      尹煜柃继续说:“其次,男生总该绅士些,或许是逾晟对雨凝的礼仪让她产生了些误会,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
      沈逾晟想说话否认。
      尹煜柃却阻断了,“就算是孩子们不敢跟我们说,是真的早恋了,您也没必要信口雌黄张口就来吧,跟孩子好好说,多了解了解情况又能怎么样。”

      “我跟您一样担心早恋会影响孩子的学业和未来发展。谁年纪轻的时候没谈过恋爱?我们都知道那种情窦初开的滋味,也知道爱慕一个人的心情。”
      说到这时,沈逾晟缓缓看向她,眸色沉沉。

      尹煜柃并未察觉,继续说:“面对这样的事情,作家长的应该多多理解,循循善诱。而且,早恋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互相督促学习,一起约定考入好大学,有什么坏处呢?”
      她反问道:“吵架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这样闹大了对谁好?对雨凝好吗?您这样做真的是在保护雨凝吗?”

      郑惠珠哑口无言,欲盖弥彰般抬手将头发理至耳后。
      双方在这时候都冷静下来,是很好的切入点。

      “手表这件事的确是逾晟不对,他也知道错了。我替他向你们道歉。”尹煜柃准备弯腰鞠躬致歉。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沈逾晟压低声音,伸手想拦着她。
      尹煜柃抖开他的手,“你别掺和。”

      “逾晟我会好好跟他说的。”她鞠躬致歉,“手表的事还希望你们能原谅逾晟。”

      给了台阶,双方各退一步。
      徐雨凝被妈妈拉着走。离开时她回头多看了几眼尹煜柃。尹煜柃弯着眼角冲女孩点点头。

      银色R8内,氛围压抑,一路缄默。
      沈逾晟视线飘向车窗外,模糊景区眼前划过时只觉头晕眼花,胸口沉闷,而身旁手机键盘的敲击声格外突出,令他心底愈发躁郁起来。

      尹煜柃给徐雨凝发了一大串的消息:[人生的路有很远,沈逾晟只是你生命中小小的一个插曲。相遇不一定有结局,但一定有意义。不要为他伤心难过。今天的演出我就坐在台下,你依旧很漂亮,阳光就照在你们的身边。你们留下了美好,收获了成长。这就足够了。]
      [以后有任何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我当朋友吧。]

      然后她将当时坐在台下拍摄的照片发给了徐雨凝。
      她本意只想记录沈逾晟的。可刻意划去一个人的做法不太厚道,徐雨凝和她也算是有过不少照面,对于美丽的景物人人都有记录的念头,那样的画面又太美好,便下意识拍下来了。

      长期以来教育好像多以学业为主,缺乏有针对性的生命教育,这个年纪的孩子遇到挫折也时常出现心理防线崩溃、轻生的情况。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她希望徐雨凝能认可自己,爱护自己的生命。
      可有一句话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吗?
      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不可能完全相同,无法规避她和她母亲的关系,她能做的就只有处理好沈逾晟和她的关系,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徐雨凝:[谢谢阿姨。还有,对不起……我那天打了沈逾晟一巴掌,还说了些关于你的不太好听的话。很抱歉!今天的事你们别放心上,我妈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还有手表,您别怪逾晟,确实是我的疏忽,应该早点给他的。]

      女生大大方方,对比之下,反而是沈逾晟气量小了。
      从始至终,他都表现出异常的态度。
      尹煜柃将手机熄屏,收起后视线看向窗外,没同他说一句话。

      /

      回到沈宅后,于玄关处换鞋。
      望着眼前冷漠的身影,沈逾晟突然说:“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尹煜柃单手扶着墙壁,抬腿将鞋脱下,套上拖鞋。今日一事令她精疲力尽,并没有理睬他。

      身后少年声音很低很哑,一路跟着她朝里走,声线微微发颤,“我把它当宝贝,我爱护它,我难道有什么错吗?为什么一定要道歉?”

      她从来都是向着他的,可这次她却总向着别人,甚至还要因此和他继续先前结束的“冷战”。
      他想,这就是她所说的避嫌吗?

      这次被骂的不止他一个人,也还有她。沈逾晟从来都是护着她的,突然护着别的,她有些不习惯,心里莫名有些空。
      她说的,要他别将她当成例外。
      可她却因为一块手表生气起来了?

      说沈逾晟气量小,那她这么做不也显得斤斤计较。
      她何至于此。

      “我也没有怪你。”尹煜柃往沙发上一靠,闭了闭眼,“让你道歉,是顾全大局知道吗?当时那么多人看热闹,你难道想明天成为同学吃瓜的故事主人公?”

      沈逾晟走至客厅为她倒杯水,然后跟着走到沙发处,在她边上坐下,递给她。
      他固执地说:“这是我的事,你可以不管我,我也不需要你管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我长嘴了,我也有脑子,更不需要你替我道歉。我很清醒,我当时就是不想道歉。”

      “你以后是要继承家族事业的,有时候肯定会遇到这种忍气吞声的事。”
      尹煜柃突然起身睁开眼,从他手里接过水,然后重重摆在茶几上,发出清脆声响,“顾全大局知道吗?我不会陪你一辈子,这种事你应该自己学会。”

      “你为什么不能陪我一辈子?”少年声音突然变大了些,“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你和我待在一起那么久那么久,我就没有半点值得你留下的理由吗?”

      果然她和他之间,迟早会爆发一场矛盾。
      她早该知道。

      沈逾晟平时太乖了,太“孝顺”了,所有事全都憋在心里,只在她面前展现出乖巧的一面。
      于是他藏于心底长久的压力与心里话在此刻悉数以争吵的方式宣泄出来,酝酿出一场难以调和的危机。

      尹煜柃没想跟他硬碰硬,避开前面那个问题:“男孩子不应该大度一点吗?你跟女孩子斤斤计较什么。雨凝也跟你解释过了,她只是找不到机会还给你而已,不是有意留在身边的。”

      “因为你不知道这块表有多重要。”他的语气有些冷。

      “……你能不能懂点事?”

      声调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越来越大,然而吵得却越来越激烈。
      冰冷的字眼填满寂静的宅邸。

      沈逾晟睨着她,往常沉着稳定的面容,此时也已染上几分怒气:“我还不够懂事吗?我听你的话,你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让我对她温柔些,我这么做了,结果事情越来越糟糕。”

      尹煜柃反问:“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是么?”

      少年淡笑一声,充满自嘲意味:“我错就错在太懂事了。我就不该听你的话。”
      错在他喜欢她,更错在他不知悔改,偏偏在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吵架?”尹煜柃突然被气笑了,食指用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可置信地勾着唇,“我护着你,我跟你耐心地讲道理,你现在还怪起我来了?”

      胸口沉闷得喘不上气。
      沈逾晟低垂眼帘,拿起刚才为她倒的却被她拒绝的水,指腹用力捏紧玻璃杯身,泛白一圈,然后仰头一口喝下,“砰”的一声放在茶几上。

      他生气,是因为他的亲生母亲被人莫名其妙地侮辱,更是因为这件事本与她无关,她却莫名其妙被痛骂了一顿,而她——根本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
      他那么喜欢她,又怎么舍得她为他鞠躬致歉。
      她为什么就是不懂他呢?

      注视着眼前少年,尹煜柃自认为理解青春期的孩子比较叛逆,抵触心理浓。
      她本没想吵架,却恰好她也碰上了情绪波动的那段范围。

      “是。这表对你来说确实重要。可它就真的……真的那么重要吗?”尹煜柃声音里终于染上几分愠怒。

      她也被人骂了打了,她养他至今七年,费心费力,到头来还不如一块手表。
      一个十几年前就抛弃了他的女人送给他的旧手表。

      此时少年正想开口,却又顿了顿。
      复而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她可以为了别的男人对他如此,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受着?

      沈逾晟突然失去了解释的力气。
      不想费口舌与她继续争夺,面色冷峭地从沙发上起身,语气也烦闷几分。

      “对。它对我来说就是这么重要。”

      出乎意外的回答,尹煜柃稍抬眼睑。
      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面对漆黑微冷的眉眼,她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少年眸色深沉近墨,冷声道,“既然你理解不了我,我也理解不了你,那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

      回到房间,沈逾晟坐在冰冷的实木地板上靠着床沿,微微凸起的脊椎被木质的床沿硌到。
      刘海遮挡住他支离破碎的眼睛,时不时戳进他的眼里。
      整个人像死般努力苟延残喘。

      惨白的脸上泪痕交错在一起,混浊眼睛的终点是手机屏幕上六年前与她的合照,苍白的脸上也努力扯出笑容。

      从来都是他被她牵动着情绪。
      她有喜欢的人,她总是为了那个人伤害他。

      他嫉妒得快要疯了。可就连生气时脑门一热、热血冲头的一瞬间都无法说出一句气头上的“讨厌你”。

      此时此刻,眼底平静的波澜突然翻滚,疯狂地想要奔涌出来。
      他就是这么喜欢她,喜欢到一句谎话都编不出来。
      兴许爱就像赤足穿过荒林,本质是连绵不断的疼痛。唯一的止痛药,是对方等剂量的爱。

      可他分明知道自己得不到的,做得如何优异都无法取得。
      既然如此疼痛,那放手不就好了。
      可他偏偏又不肯。

      不求她喜欢自己,也不再明目张胆地“示爱”,听她的话与她拉开距离。
      他已然作出让步。
      她又为什么不能够理解他,还偏要咄咄逼人地与他争论,难道连单方面的喜欢她也不允许了吗?她究竟想要他怎么样?

  • 作者有话要说:  安徒生:“爱的本质是连绵不断的疼痛,而唯一的解药,是他也爱你。”
    两人半夜从床上坐起来起来:不是 他/她凭什么冲我这么凶!(为自己没发挥好而懊悔)(气鼓鼓)
    本来以为只能写6k,莫名其妙就写了这么多(马上就会甜回来!”
    顺便剧透一下下,阿澈就要出场了,雄竞要来了,小狗要暗戳戳吃醋发疯了!
    就要进入高三的剧情了,会是甜甜的日常生活,甜甜的也代表快要分别啦(大人就该做点大人该做的事)
    下周(4.22-4.26)我会源源不断遭受各科期中考攻击,可能写得会慢一些……(预先滑跪一下 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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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烟火陋巷》在主页专栏:故事发生在湿热夏天破旧山城,女孩在家门口因缘邂逅比自己大三岁的“哥哥”。两人自此互相鼓励为不同的目标而奋斗。略微慢热的校园文,看少女如何破茧成蝶闯出山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