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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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处各设备电线横生，尹煜柃下台时，稍不留神，被音响拉出来的长线绊了下。
一个趔趄，跌坐在阶梯上，吃痛地皱眉。
很快，便有个高挑的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神色慌张，唠唠叨叨问了很多话。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对劲的？”
“还能站起来吗？可以自己走吗？”
“是哪只脚伤到了？”
“……”
下意识的，她循着声响望去，眉心微动，眼睛里闪着星光，正对他。
在皎洁月色下，少年眸底的温柔径自漫开至眼角。
她缓缓说：“……好像是右脚。”
“你先试试能不能动，”转念一想，沈逾晟又说，“算了，你先别动，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万一真是骨折，你下手没个轻重，到时候还得错位。”
说着，他缓缓俯下身。
本想背她到房间里，至一半，垂眸时，无奈自己一身湿透的衣服，于是直起身，柔声问：“我扶你进去，好吗？”
尹煜柃有些摔懵了，只“嗯嗯”点头。
沈逾晟单臂越过她的后肩背，不让她的右脚使劲，便牢牢搂着她，好让她借力，慢慢搀扶着进别墅，至房间沙发上坐下。
外头喧闹狂欢，夜风阵阵，身上潮湿，尹煜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夹着外面的欢呼声，沈逾晟去将落地窗关上，将自己携带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隔音玻璃隔绝之下，里面恢复寂静。
沈逾晟单膝半蹲，帮她脱下鞋，放至旁边。
白色的袜子湿得彻底，望着少年白白净净的一双手，在他准备帮她脱下时，尹煜柃拦了下：“没事的，我自己来吧。”
他却没同意，没有丝毫嫌弃的模样。
将脏袜子叠合，与鞋子放在一起，沈逾晟轻轻抬起她的脚，左右小幅度地挪动一下，抬眸问：“这样痛吗？”
其实他的力气并不重，只是伤得重了些，才会带来一阵猛烈的刺痛，令她没忍住倒吸口气。
但尹煜柃并不想让他担心，缓过神后，立即调整状态，舒展开眉头，缓缓呼气，轻描淡写故作轻松地描述：“还好。”
七年时间，她从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总会有个身影偷偷朝她注视着。从个子矮矮的，模样稚嫩的，再到需要她仰视的，五官轮廓分明的。
他就那样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后，她却从未回头发现过。
他见过她太多太多的模样，疲惫地趴在桌前休憩的、出神地望着窗外思念别人的、开心得在藤椅上傻笑的……时间久到足够他去辨清她每一个微表情所代表的情绪，识破她的谎言。
沈逾晟眉心浅浅皱起，并未拆穿，温热的指腹在她的脚踝处轻按几下，确认说：“应该只是扭伤，我帮你擦点药。”
话落，他便起身去寻药。
尹煜柃坐在沙发上，无事可干，便注视着那个忙碌的身影。
在打完水球后，沈逾晟同样也换了身衣服。米白色T-shirt套件黑色连帽无袖马甲。
他的马甲因为刚才音乐会上的水枪湿了，进来的时候他脱去，只留里面一件单薄修整的T-shirt，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身型笔直，肩背很宽。
漆黑的头发被刚才狂热的风吹得凌乱，半干半湿，露出眉骨和额头，中和了些他身上温润的气质，显得有些散漫。
进了房间里，她也就看不见沈逾晟了。
夜色渐深，倦意愈浓，视线稍稍低垂依旧往那个方向眺去，懒得收回。
沈逾晟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药剂在哪里。
尹煜柃心不在焉地发呆，突然出现在视线里上下晃动的手令她回神。
向上平移，沈逾晟垂着眼帘：“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找姑妈，问问有没有扭伤药。”
她轻轻点头，微笑说“好”。
再度挤进舞池前的人群里，好不容易才找着杨舒蓉。
提起找药的事，杨舒蓉旋即紧张地拉住沈逾晟的胳膊，上上下下确认打量：“啊？小晟你受伤了？哪里伤着了，快让姑妈看看。”
背景音乐音量过大，沈逾晟微微扯着嗓子：“不是我。”
杨舒蓉懵了很久。
少年眸色深深，怕她不知受伤的人是谁，反复斟酌，犹犹豫豫，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准备将那声“妈”喊出口。
“就是……”
刚半张嘴，杨舒蓉突然反应过来：“啊？煜柃伤着了？要紧吗？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快带姑妈去看看！”
沈逾晟默默松开紧攥的手，将紧抿的气舒出，然后说：“姑妈，你不用担心，她没什么事。我来就是想问问有没有扭伤药，我给她涂点就行。”
杨舒蓉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她刚和周廷利回国，这别墅是好些年前买下的，也是为了这回周玺运过生日，刚装修好没多久，也就没备什么药。
杨舒蓉突然想起什么，补充说：“我记得这附近有药店来着，要不要姑妈陪你去？“
周围氛围依旧愉悦，不扰大家兴致，沈逾晟便说：“不麻烦你了姑妈，我自己去就好。”
“那你路上小心点啊。”
“知道了姑妈。”
小跑到别墅外头的人行道上，扫辆共享单车，沈逾晟坐在座椅上，单腿撑地，在手机屏幕上编辑了条信息，然后点开地图。
最近的一家药店距离这，骑自行车也得有十分钟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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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煜柃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顶处突然冒出弹窗。是沈逾晟给她发短信报备了一下。
逾晟宝贝：[姑妈说家里头没有药，我现在去给你买。]
柃：[没有的话就算了，我没什么事，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沈逾晟很久才回，其实也并不算久，仅仅是五分钟而已，或许是她太过无聊才会这么觉得。
是条语音，还附了张照片。
语音里，他带着喘息：“我已经到药房了，买完药就回去，你千万别乱动，别加重伤势了。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记得把头发吹干。吹风机我刚刚看见了，就挂在水池边上，你现在脚不方便，最好别自己去拿，打电话叫姑妈帮帮你。”
尹煜柃发了个“OK”的可爱小表情。
怕沈逾晟回来又唠唠叨叨，懒得麻烦别人，便一瘸一拐地跳到沙发边，拿了条毛巾，随意擦几下头发。
沈逾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出头。
药店是十一点关门的。
二十分钟的来回路程，硬是被他生生砍断一半。
沈逾晟拆开药剂塑料包装，发出几声清脆响亮，然后被他丢入垃圾桶。拧开盖子，蹲在她身前。
尹煜柃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身体稍稍前倾，双臂撑在大腿两侧，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少年鼻梁高挺，睫毛纤迷，黑发凌乱，盖住他的头顶，刘海隐隐约约地遮住他清澈明亮的眼眸。
黑夜柔和了他的轮廓，只向亲近的人露出最乖张的一面。
沈逾晟边帮自己涂着药，她边说：“还记得你六年级个子小小的时候，亲子游的热门景点里能看到很多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场景，然后我就牵着你，让你就像别的小朋友骑在爸爸肩膀上那样，让你趴在我的肩上。”
他专注而认真地为她喷药，薄唇自然地微抿，安静聆听着。
往事如昨，尹煜柃突然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呀，怎么一转眼你从那么矮矮的一个就到现在比我高出那么多，都能依靠你了。”
沈逾晟面容清俊，唇角扬着一抹轻浅的笑，在夜色中，他的音调清远动听，语气轻柔：“我会一直这么可靠的。你也可以一直这样依靠我。”
黑色的眼眸熠着光，于是从他背后窗台漫入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她抬手，将他乱糟糟的发丝拨正，慢慢开口说：“逾晟，关于上次的事，妈妈跟你道个歉。”
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瞬，沈逾晟佯装不在意般随口一问：“哪件事？”
“我应该意识到，现在你长大了，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我不该一声不吭就替你擅自决定。”
尹煜柃不紧不慢道，“你知道，我是城南来的。不瞒你说，我家里其实条件并不算好，我是破地方长出来的，说话做事平时便随意惯了。”
沈逾晟听得认真，可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默了几秒，尹煜柃接上刚才的话：“逾晟，以后做事前我都会跟你商量，征询你的意见，不会擅自替你决定了。”
脚踝处阵阵冰凉散开，浅淡的中药气味划过鼻腔。
沈逾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轻地问了句：“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比起提问，更像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急切获得答案的欲望。
尹煜柃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沈逾晟就蹲在她的眼前，毫无防备，垂着头替她处理扭伤。
他低垂的眉眼沉静而柔和，呼吸浅浅地铺在她的腿上。来来回回的奔波，夜风吹拂，他的头发还是半干半湿的。没有任何冒犯与侵扰等让她不适的感觉。
分明受伤的是她，已无力争吵，心有歉意，他可以在这个机会选择与她进行一场喋喋不休的较劲。她想，如果他和自己吵一架，冲自己骂几句，她一定会长记性，获得对他长久的服从。
她更习惯于这样的解决方式。
可沈逾晟却没有，他包容而温良，甚至把姿态放至比她更“低”的地步。
莫名，卸下了她的心防。
尹煜柃缓缓抬手，用大拇指指腹轻柔地抿开他脸上沾上的汗珠。
温热而细腻的触感在眼角斜下方迅速缓缓划过，指纹纹理似横亘的山脉，高低不平，层层叠叠，在他的肌肤上残留下一片持久而旷远，绵而痒的痕迹。
恰是这一举动，叫他的动作顿了顿。
但仅是短暂的，他没有让她逮到任何异样，平静地再度为她喷药。
“小时候，我很调皮。”尹煜柃缓慢而委婉地说。
“我也是，”沈逾晟顿了顿，补充说，“在你来之前，我是个小话痨，整天叽里呱啦的，大概是上幼儿园的时候，被父亲教训了一顿，说我不稳重，从那过后，我就变成你第一次见到时的那样了。”
她认真注视着他：“逾晟，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我们的性质并不同。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我很烂，是你无法想象出来的那种烂。”
她想，她本性难移，或许会一直腐烂下去。
少年口吻却十分坚定：“我不这么觉得。”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那副模样。”她的嗓音很清，像是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冷，“高中的时候，一切坏学生的形容词都可以用来形容我。我总是会在升旗仪式上，在年级大会上，在家长会上，在几千几百人面前，念检讨书。”
“这并不代表你所谓的‘烂’。”
尹煜柃轻轻摇头：“你不知道，我会疯了似的与别人争执，像怨妇一样大声地进行一场骂战，甚至会把对方拉到窗边让其立即跳下去一死了之。闹得整栋楼都围到家门口看热闹，对我指指点点。”
心底因这段话突然生出起伏，沈逾晟缓缓抬眸看着她。
目中清愁，尹煜柃依旧平静叙事：“他们都说我是不孝女，我没有否认，无论怎样，因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见过奚荣贵，沈逾晟想，必定事出有因。
可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度低头。
因为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也不需要他的理解，她只是在安静地回答他的问题，叙述她从前的模样。
然而她说得又太过笼统，他很想知道她曾经的一切，可她的模样看起来太过悲伤，他并不想撕开她的痛处。
就算是问，她也只会用谎言糊弄他。
她不想说的事，他似乎从来都不是有资格知道的那个。她从不会为他破例。
“所以，逾晟，”在他沉默的间隙，尹煜柃缓缓接着说，“如果有一天，我辜负了你，让你伤心难过了，你也不要怪我。我一直是这样没良心的一个人。我是个坏人。”
“当然，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我这样的人难过，我不值得。”
她说，“所以，答应我好吗？”
夜色沉酽，她的声音轻柔而决绝。
音乐节的尾声，天空绽放出绚丽的烟花，盛会完美落幕。
狂欢之后，一地狼藉，只剩孤寂。
眼睫颤了下，“咔”的一声，沈逾晟将药剂盖好收好，不疾不徐的抬头，眸色晦暗，定定的看着她。
一如往常的听话懂事，只是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轻轻地说句“好”。
缥缈虚无，很快就消散在冗长的黑夜中。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C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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