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萤》风时丛兰

28、二人行

　　两杯热茶下肚，汤植姝起身来，低声开口：“我回去了，你们玩得尽兴。”

　　汤宝儿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便见井明玉和连夷并肩走了过来。

　　见汤植姝起身似有离去之意，井明玉挽留道：“雨停了有一阵了，汤大姑娘不如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是呀。”汤宝儿接话：“大姐姐，一起去逛逛嘛。”

　　汤植姝最终还是同他们一起了。

　　雨过天晴，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地面上还是湿哒哒的，空中弥散着花香，萦绕在鼻尖，令人心旷神怡。

　　汤宝儿深深吸了口气，神色愉悦。
　　井明时走在她身旁，一脸不争气道：“你今儿倒是做了个好人，是忘了她平日里怎么对你的了？”

　　汤宝儿将肩后的发带铃铛拨至肩前，慢吞吞道：“可她毕竟是大哥哥的亲妹妹，我也不好对她横眉冷目的。”

　　“况且，她只是嘴坏了点，脾气臭了点，脸色难看了点。”

　　她把玩着发带末端的铃铛，满不在乎道：“到底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我如何能冷眼旁观？”

　　井明时嗤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人真真是心善，当真是谁也比不过。”

　　汤宝儿嘟嘴看她，疑惑问：“我哪里说错了吗？小时，你教教我。”

　　她似是没有注意到对方怪里怪气的语调，请教的语气太真诚，眉目单纯至极。
　　井明时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小声嘟囔：“真是呆子。”

　　她伸手将汤宝儿往井明真那处推了推：“行了行了，你们说话吧，别烦我了。”

　　井明真咧嘴一笑，眉目如五月的天，张扬和煦：“你们说什么呢？也说来让我听听。”

　　“......没什么。”汤宝儿将发带甩至肩后，转头看向连夷，欲开口，却见井明时推着连夷往前赶了几步，和井明玉、汤植姝同行，四人并肩在前，留她和井明真走在最后。

　　连夷先是看了看一脸莫名笑意的井明时，又扭身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二人，挑了挑眉，眼底荡开笑意，回正了身子。

　　汤植姝看了身旁的三人一眼，也回头瞧了瞧，最后一脸看向前方，一脸若有所思。

　　井明玉摸了摸妹妹的发顶，笑问：“小时想去哪里？”

　　后边儿的汤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前边儿隔着一段距离的四人，仿佛是刻意将她和井明真漏在后边儿一样，汤宝儿不解其意，一头雾水。

　　“我听说梁夫子前些日子为难你了？”井明真扭头看着旁边的小姑娘，挑眉问：“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咽得下这口气？”

　　汤宝儿瘪瘪嘴，打量着左右的铺子：“哪有学生顶撞老师的？”

　　前两日，她在梁夫子的课上被抽中答题，因答错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梁夫子好一阵奚落，其用词格外严厉，稍显刻薄，一看就是刻意为之。

　　她只是觉得当下有些难堪丢脸，不过也就一阵儿的事儿，这事儿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了。

　　倒是井明时被梁夫子气得不轻，嚷嚷着要去寻院长主持公道。
　　最后还是汤宝儿将她劝了下来。

　　“你这是被汤连夷给带偏了。”井明真摇摇头，一脸无语貌：“遇事一板一眼，要么忍，要么忘。”

　　随即，他又将对方一阵打量，纳闷儿道：“慕姨也没有让你遇事就忍吧？”

　　汤宝儿瞪他：“你能不能不要数落我了？”

　　见她恼了，井明真嘿嘿一笑，他一把勾过汤宝儿的肩，冲她挤眉弄眼：“咱们偷偷溜走吧。”

　　汤宝儿：“啊？去哪里？就我们两个人吗？”
　　她看了一眼前边儿的连夷，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

　　井明真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雪白软糯的脸颊：“怕什么，咱们带着人呢。”

　　他说罢，便朝井家管家使了个眼色，接着，便悄悄拉着汤宝儿，扭身钻进了旁边的窄巷。

　　“他们人呢？”等汤植姝再回头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井明真和汤宝儿的身影了。

　　另外三人跟着回头。

　　井明玉看了一眼管家，少顷，微微一笑：“怕是溜去玩了，有人跟着，不用担心他们。”

　　他停顿了片刻，看向连夷：“若是不妥，我立马派人让他们回来。”

　　连夷摇头，眉梢染着清浅的笑意：“宝儿正是爱玩的年纪，随她去吧。”

　　井明玉闻言，眼底有笑意蔓延，他侧目看了一眼井明时，笑问：“小时要不要一起去玩？”

　　井明时眼珠滴溜溜转着，她先是瞥了一眼连夷，继而嘿嘿一笑：“我才不去做那煞风景的人呢，我可是很有眼色的。”

　　另一边，汤宝儿紧跟井明真的步伐，疑惑问他：“井二哥哥，咱们去哪里呀？”

　　井明真带笑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哥哥带你去好玩儿的地方！”

　　井明真带着汤宝儿在大街小巷左拐右拐，屁股后面跟着一溜井汤家的仆从，过了好一会儿，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宅院的高墙外。

　　走了好长一段路，汤宝儿有些累得慌，她本就生得圆润，体力也比寻常人弱一些，待站住脚，她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气喘吁吁问：“二哥哥，这里是哪里？”

　　井明真拉着她，看着一干井汤家的仆从，一本正经道：“这乃我好友家中，我与他约好了今日见面，你们就在这处守着等我们，不得闲逛与人交谈，明白了没有？”

　　十四岁的少年，发号施令时气势颇足，仆从不敢轻看，忙恭敬应下。

　　只有福叔问道：“二公子和宝姑娘要去多久？若是碰见了大公子们问起，我们也好回话。”

　　井明真敷衍开口：“我们就进去说两句话，不久，快的话要一刻钟，慢则半个时辰。”

　　说完这话，井明真便带着汤宝儿从一处破旧矮小的小门进了宅院内。

　　入目是半人高的绿油油的杂草，汤宝儿吓得死死挨着井明真：“二哥哥，这草里不会有蛇吧？”

　　少年郎笑着牵着她的手，拨开草丛：“怕什么，要是真有蛇，只管来咬我便是，我不会让它咬你的。”

　　汤宝儿只觉这话听着幼稚，她小声嘟囔：“说得好像这蛇是你家养的一样。”

　　待出了草丛，二人站在一片荒芜的院子里，院里长满了杂草，蛛网结遍，尘灰飞扬。

　　“这是你哪位朋友家？”汤宝儿掩着口鼻，拧着眉头看向院子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朋友。”井明真笑嘻嘻道：“我有什么朋友，你难道不知道？不是是我骗他们的。”

　　小姑娘愕然看他：“骗他们？骗他们做什么？”

　　她看着这间小院，有些害怕：“这里到底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别怕别怕。”井明真捏了捏她后颈，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这里是一位妇人的居处，单这间院子被荒废了而已，宅院里的其他地方还是正常的。”

　　“妇人？哪位妇人？你认识的？”汤宝儿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射：“你何时认识了妇人？”

　　井明真回身，抬手曲起手指，在她额上轻轻弹了弹：“你乖一点，等着看好戏便是。”

　　汤宝儿哎哟一声，揉了揉额头，慢吞吞道：“随你，你别把我卖了就行。”

　　“你这是什么话。”井明真含笑多看了她两眼，挑眉道：“要是把你卖了，我怎么办？那我岂不是......”

　　看着对方澄澈的眼眸，他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末了，只揉了揉她的发髻，惹得发带末端的铃铛清脆作响：“别胡说八道。”

　　二人从荒废的小院儿出来，悄悄去了另一处小院，缩着身子躲在窗框下。

　　“干什么？”汤宝儿小声问对面的井明真，眼睛睁得大大的。

　　二人挨得很近，井明真都可以看到她脸颊上的绒毛。

　　汤宝儿自小被慕氏当做眼珠子一样爱护，养得十分娇气圆润。

　　她脸颊胖乎乎的，莹白光滑，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目光上移，她蓄着额发，发梢齐眉，下边儿是一双水汪汪、乌黑光亮的、仿佛会说话的杏眼，睫羽纤长浓密，像小扇子一般。接着往下，琼鼻小巧精致，鼻尖微翘，颇显娇憨灵动之色。再往下，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有时她话多得烦人，有时又安静得不像话。

　　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见他盯着自己发呆，汤宝儿一恼，拿手肘撞了撞他。

　　井明真回神，对上她气呼呼的眼神，笑了笑，继而又伸出食指，往屋子里指了指，声音一低再低：“等着。”

　　他刚说完，屋子里便传来动静。

　　一道男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油腻非常：“我的心肝儿，等久了是不是？来，快让爷好好亲一亲。”

　　“哼！”女子的声音柔媚如水，听她娇声道：“您今个儿可算是想起来我这儿了，我还以为，你惦记着房里的黄脸婆，不肯来我这儿了。”

　　“这是什么话。”男子笑了两声，哄道：“别闹，心肝儿快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屋子里气氛暧昧升温，而窗下的二人则心思各异。

　　汤宝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屋子里的男子，竟然是学院里的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