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病中卞夫人 ...
-
一天，黄杏鬼鬼祟祟递给甄宓一张条子，条子上的字歪扭斜八十分难看，出自袁熙，他不日就要回荆州，临别有话。
“简良子在后门等回话，奴婢去推了他？就说夫人事忙，不便相见？”
甄宓把条子放到烛火上烧成灰，抬腚起身，“你不必跟着，我去去就来。”
她换了较为寻常的素净衣裳，悄然来到后门，简良子见了大喜过望，险些鼓起掌，“我们公子在车上，夫人请。”
袁熙的伤养好了，人瘦了一大圈，双颊陷进去，眼睛显得尤其深邃，他伸手将甄宓拉上车，两人坐定了仍不放开手，“我知道你肯定会来，跟我一块回荆州吧。”
“我若随你去，咱二人都活不成。”她抽开手，低头默然片刻，又说：“荆州恐怕要失守了，刘表不日将死，你两位表兄不睦，会大打出手，届时你夹在其中，恐怕难以自保。”
“好甄宓，你莫非会卜卦算命？荆州离这里千里遥远，你怎么知道我舅舅快死了？”
袁熙说罢，掏出一封信，“这是昨日收到的，舅舅病重，今日不死明日也得死，总之熬不过这两天，只不过我那两位表兄，却和睦的叫人匪夷所思，互相谦让荆州牧的位子，看样，绝然不会打起来的。”
甄宓喃喃自语：“陈群死了，孙尚香不嫁刘备嫁曹操，刘表两个儿子突然变得兄友弟恭，看来这个世界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样。”
“好甄宓。”袁熙挪挪腚，坐的离她近些，“我这一走，恐怕以后再没见面的机会了，真叫人难受，想以前在邺城你我为夫妻时，白白浪费了多少好时光。”
他可怜巴巴靠住甄宓肩膀，“但求曹子桓能死的早些，到时我再来找你。”
“别管旁人，你该想想你自己。”甄宓叹息，“你这个人无勇无谋，文不文武不武，从此以后，拿什么傍身，用什么自保？”
袁熙离开甄宓的肩膀，抹了把还没淌下来的眼泪，气冲冲地说：“我就要走了，往后这样无勇无谋文不文武不武的袁熙，你想见也见不着了，如此难舍难分的悲情时刻，你竟然忍心挖苦我？”
“你能细想下，就知道我不是在挖苦你，眼下各方诸侯混战，战火不断，谁能独善其身？我是怕你......”
“你说的我想过了，荆州不宜长居，这次我回去把舅舅送地里，就接上那几个小妾，并戚氏和她的儿子，准备到南边找个清净地方过活，他日不打仗了，再回来。”
“邺城简良子的兄嫂那，还有幻儿为你生的一个女儿，你别忘了。”
“哎呀！你不说我真记不得了。”袁熙搔头捶腿，“回头若是顺路的话就把她一并接上。要启程了，我的好甄宓，有样东西是我从邺城带到荆州，又从荆州带回来给你的。”
他从身后摸出个包袱，解开包袱露出碧绿颜色，原是她从前枕的玉枕。
“此物从前在我们的床上，见证过你我的恩爱欢好，今后你睡觉还枕着它，也算我给曹子桓添回堵了。”
甄宓抱玉枕下马车，目送袁熙的车缓缓驶离，消失在长巷尽头。
这一幕恰巧被随心看见，她如获至宝，慌忙去郭照那里报信，“我早看甄氏身姿妖艳，举止轻佻，不是个本分人，二公子才走几天，她就又跟袁熙勾搭上了，夫人，这是咱们的机会！”
“依你说呢？”
“直接去魏王那里告一状，或者写信给二公子。”
“上次瓮中捉鳖抓了她与袁熙的现行，尚且能安然脱身，可见甄宓口才了得，善于诡辩，这次只不过你看见了，并没真凭实据，奈何不了她，我说过，敌强我弱，时不利我，千万不要去招惹她。”
下了场雨，天气冷了些，甄宓抄手到门外，抬头看滴滴答答从屋檐滚落的雨滴，“黄杏，公子走了多久了？”
“十天整，夫人。”
“让你打听的事打听的如何了？”
“奴婢听来的事有许许多多，也不知道哪件有用，哪件没用？”
“这等天气，也没个正事，就剩时间了，有一件算一件，统统说来。”
黄杏将竹子制的躺椅搬到廊下，另外端来张小桌，桌上摆了泥炉和茶壶茶杯，她半蹲下烹茶，一边把听到的故事学给躺椅上的甄宓。
“徐州的吕布娶了一房又一房姬妾，没有一夜是闲着的，他以为他年轻力壮实则里头早空了，一次从貂蝉床上跌下，就再没能站起来，此时跟废人没两样了；西蜀刘备刚求的将才，据说通晓天文地理，还能变幻风雨，是个姓诸葛的村夫，一次饮宴，刘备的三弟喝多了酒说诸葛村夫故作高深太过卖弄，打了起来，几下给打死了；还有件最妙的......”
黄杏言语间喜上眉梢，“天子与身边的太监苟且，叫皇后逮了个正着，大家都说刘家的天下要亡了。”
甄宓轻笑：“很好，万事都变了，我也不必再担心以发覆面的命运。”
“还有件事，与夫人息息相关，卞夫人闹着要出家，常夫人与其他几位夫人劝了，无用，您看要不要去魏王府看看，万一公子回来时问，也是您尽过了孝心。”
“崔氏呢？”
“崔氏一向爱卖弄孝心，已经在魏王府里陪卞夫人吃了好些天的斋了，子建公子每日晨昏也去拜见。”
“三公子与崔氏关系可有缓和？”
“两口子关上门的事奴婢打听不出来，但据西边府里的下人说，三公子常与门客们饮酒作诗到天明，三五天就要大醉一次，想必是没有空儿去陪崔氏。”
“崔氏可怜。”
甄宓点评完默默饮着茶，看天上密云散开，太阳出头，等地上的雨水被晒干了，懒懒起身，叫黄杏帮她换衣裳，“走一趟魏王府。”
卞夫人的居所大变样，供着大大小小的佛，还有各路的菩萨，香烟白雾缭绕，呛的人睁不开眼。
“儿媳来看看母亲，不知母亲可些没？”
卞夫人面朝墙壁侧卧，眼睛向后瞥了下，十分漫不经心地说：“好也罢，坏也罢，无所谓，凑合活着罢了。”
“母亲如此说，叫做儿女的不知如何好了，还望母亲保重。”
“我年过五十，朽木一根，不知哪月哪日就腐坏入土，保重就多活两日，不保重就少活两日，都不打紧的。而你们......你与子桓年轻力盛，一体夫妻，又有远谋，我是不为你们担心的，我担心的是子建与崔氏，唉，若然有天，子桓得了势，你万万时常提醒他兄弟连根，万勿离心，要善待子建呀。“
“同样的话，母亲也对子建说了吗？”
卞夫人在床上滚了半圈，面朝甄宓，扭曲着五官问：“你为何有此一问？”
“母亲怕子桓得势苛待子建，难道不怕子建得势苛待子桓？”
“都是我的骨血，我哪个不疼惜？你莫不是觉得我偏向了子建？大约子桓也是这样想的，此刻我竟羡慕常夫人，膝下就冲儿一个，不必承受儿女的猜疑，这个时候子桓还不肯来看我，可想而知是对我这个做娘的有恨，罢了，罢了。”
卞夫人撑着说完这两句，脑袋跌到枕头上，仿若赶了千山万水的路，疲累至极，无力又伤怀地说：“我已经不在乎了，万事随它去。”
甄宓退到门外，正碰上崔氏，妯娌两个脸上都寡淡的很，略歪一歪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了，绥棱依旧牙尖嘴利，冲甄宓嚷嚷：“点个卯就走，应付差事一样，真不知甄家是什么家教？！”
甄宓充耳不闻，缓缓提裙下石阶，迎面见曹子建正上台阶。
“二嫂。”曹子建一见她，神色狂喜，急忙奔去，险些摔倒，“二嫂清瘦了，为何不好好照料自己？二哥对你可还好？”
她莞尔一笑，轻抿的嘴巴露出两颗白牙，眼角微微往上翘起，发丝随风拂动，极尽魅惑，但言语却是平和贤良的。
“子桓军中事务繁忙，我又畏惧人多的地方，母亲这里全赖你们夫妻二人照看。”
曹子建却像没听见，苦苦追问她：“你要是在二哥那受了委屈，一定要告知我，曾经我说过的话，到今日还算，明日也不会更改。”
“三弟叫我惶恐了。”
崔氏与绥棱并排站立正在注视着他们，绥棱噔噔噔跑下台阶，来到叔嫂二人中间，搡了甄宓一把。
“妖媚贱货！与你这种女人做妯娌，可真是脏了我们崔家门楣，大白天人来人往，一点也不顾忌，在这勾引三公子。”
曹子建大怒，喝道：“住口！你一个婢女，这是你该说的！”
甄宓低下眼眸，朝曹子建行了个礼，“三弟，为免招人非议，往后还是别与我说话的好，他日别处遇见，只当不认识我。”
言罢，表情伤心地匆匆走了。
绥棱朝甄宓的背影呸了一口吐沫，“作态！她这个样子与我老家妓馆的红人没两区别，三公子，你可要擦亮眼睛，明辨忠奸，我们小姐才是您娶来家的夫人，才是值得你爱护疼惜的女人呐。”
啪，大耳巴子甩在绥棱脸上，她还未来及看清曹子建脸上的愤怒，人就顺着台阶跌落下去，崔氏在上方大声哭叫，“你何苦打她？她也是为我.....”
“一个婢女，竟这样自视甚高，以为是从崔家出来的便能越过主子去，我今日不教训，往后定酿大祸。”
曹子建说完，沿梯而下，路过满身是伤的绥棱时，眼皮也没抬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病中卞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