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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铜山上 ...

  •   冀州城内,袁绍听说暖柔母子丧身于大火,哀痛不已,立刻叫人收拾行囊启程回邺城。

      身边谋士纷纷劝阻。

      “与曹军战事胶着,将军这一走,军心恐怕会动荡不宁,暖柔母子已然是死了,回去也无法重生,请将军以冀州城为重。”

      “曹孟德为人阴险狡诈,他若出奇兵,我等恐怕无法应付,将军万不能离开冀州。”

      阿武自幼服侍刘夫人,听过许多袁绍的事,知其性格最不能受激,于是假意劝阻道:“诸位大人说的是,百姓中传说曹孟德用兵如神,威武不能敌,恐怕将军这边一离开,那边曹军就会攻下冀州城,还请将军留下守城,大事为重。”

      袁绍怒目而视,气的拍桌子,阿武忙垂头后退,口中称:“奴婢不善言辞,将军赎罪。”

      “区区曹孟德,何足挂齿?我与他少年相识,知根知底,他有多少斤两,瞒得过本将军?论武功气力不如吕布,论笼络人心不如刘备,论兵器人马更是不值一提,有何可惧?就算我离开冀州城,光凭车骑将军袁绍的声望,也足够震慑他们!尔等休要再阻拦我。”

      袁绍命手下喂马绑鞍,准备粮草上路。

      临出发,阿武面上敷粉,苍白无比,捂着肚子说身体有恙不能同行了。

      “这一路,我赶的太急,叫马颠坏了,此刻腹内翻江倒海,呕吐不止,若与将军同路,怕耽误了行程。”

      袁绍愠怒,让人把阿武抱上马背。

      “是马在走,又不是你再走,要吐就在马上吐,家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路上我有话问你。”

      阿武只觉得被摁在了砍头台上,被迫加入了袁绍回邺城的队伍。

      路上,她编了一套谎话,说是春日风大,吹翻了灯盏,烧着了婴儿的摇床,火势蔓延,屋里的人无一幸免。

      袁绍听完并不作声,皱了两下鼻子,仿佛还哼了声。

      “刘夫人知道后伤心的彻夜未眠,挥泪半盆多,不仅为暖柔夫人和小公子敛了尸身,又请普光寺的和尚念三个时辰经超度亡魂,她自己也整日敲木鱼为逝去的人祈福呢。”

      “她很会做这样的事,乍一看是行善积德,实际上一点用处也没有,人已经死了,念经能活过来?想当年她前脚把我的青梅竹马溺死在鱼池里,后脚就给死者立长生牌位。”

      袁绍叹着气说:“实话说,若来报消息的人不是你,我定要怀疑是她害死的我的幺儿。”

      阿武紧张急了,倒不是因为袁绍疑心刘夫人的缘故,他们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已经到铜山地界,要是自己还脱不了身,就要跟着袁绍走上那条夺命小道,受曹子桓的万箭穿心了。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她偷偷用匕首刺了马肚子一刀,马受惊翘起前蹄,慌乱中不辨方向乱奔,本来呈直线行走的队伍一时间乱成一团线。

      跑,跑的越远越好,离开他们的视线,袁绍该问的已经问了,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婢耽误归程。

      阿武惊慌失措地大叫救命,暗戳戳地踢打马肚子上的伤口,马嘶鸣着往山上跑,这时人群中出现一人一马,那人穿着副将的甲胄,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眉间一颗淡淡的痣,拉满手中弓箭,射中马眼。

      □□的马倒地,阿武也摔了下来,那个长脸副将到跟前,把阿武抱到自己的马上。

      阿武开口道谢,心中却恨的要命,如此一来,她就要跟这帮人一块死了。

      面前是条窄路,队伍转变阵型,从六人并列,改为三人并列,阿武绝望地抬头望,两侧是高山,山上绿树成荫,要不了多大会,无数的箭矢就会从树叶后头飞穿而出,像雨一下落到他们身上,她会死的像只刺猬。

      与此同时,曹子桓带人埋伏在山腰,手下的弓箭手已将整装待备,只等他一声令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几行渺小的人身出现在视线中,曹子桓看到了袁绍,他身穿护甲,头戴铁盔,手拽缰绳走在队伍中间。

      弓箭手立即把弓弦拉满,曹子桓抬起右臂,正要落下时,却看见阿武,她跟一个男人同乘一匹马,离袁绍咫尺之遥。

      “二公子,袁绍正在我们的射程里。”手下人催他。

      曹子桓入定一般僵硬里抬着右臂。

      “二公子,请赶紧下命令,这是绝佳的机会,可将袁绍和他手下精兵良将一网打尽,冀州城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不能再等了,二公子,此次要是不成,曹司空定会以军法惩罚您。”

      那位手下越说情绪越激动。

      “恕末将斗胆,这番话不得不说,如今三公子得宠,在曹司空跟前的地位早已经越过您去,好不容易有了扳回一城的机会,您究竟是为着什么迟迟不肯下令?”

      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曹子桓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在沙盘上阿武咬住他手指的样子。

      “公子,他们就要走远了,弟兄们手都拉僵了,到底是射还是不射?”

      阿武白皙柔软的腿搭在他肩膀上,四散的头发陷进沙里,腰肢胡乱拧着,说不上是应和还是反抗。

      “最后三匹马进了山谷,现在下令还来得及。”

      红潮在她脸庞晕开,迷离的眼睛里装着恨意,她抓着他袍子的一角,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热烈的呼吸声。

      “走了,他们走远了,二公子,我们完了。”

      手下沉重地叹息,弓箭手松开弓弦,甩了甩发麻的手。

      曹子桓又看到阿武从沙盘上跳下来,把海藻似的长发撩到耳后,又拨到胸前,细沙从发丝间扑簌簌地掉落。

      他猛然醒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把关于阿武的一切从脑子里赶走。

      “回营。”

      他率先沿着山路而下,并不去因手下人的抱怨去解释自己的行为。

      颠簸的马背上,长脸副官感受到了阿武异样的身体,“姑娘,你在发抖。”

      这不废话吗?他们马上就要死了,她怎么能不发抖?阿武感受到恐惧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感官,令她不能思考,无法自救,只有一而再再而三地缩着身体,希望坐在身后的这个有着高大威猛身材的副官能为她承受住落下来的箭矢。

      当走到山谷中间时,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当走到山谷出口时,她满怀疑惑地望向山腰中的树木,终于走出铜山,她长呼一口气,全心全意地庆祝重生,无暇去想为什么曹子桓不射箭。

      她不再抖了,身体脱离恐惧的掌控,但可恶的感觉一层之下还有另一层,曹子桓造成的撕裂感叫她苦不堪言,像有人用锐利强劲的兵器把她从中间劈开过又勉强缝上一般。

      次日清晨,到邺城时,她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要不是有衣服裹着,恐怕四肢就要从躯干上掉下来了。

      刘夫人在府门迎接,见到袁绍,执手垂泪不止。

      “将军,妹妹不是短命相,偏偏遭了这样的天灾,真叫人心疼。”

      袁绍冷笑着抽出手,说:“咱们几十年夫妻,谁不知道谁?夫人还是省些力气吧,我是个最不爱看戏的人。”说完大步流星地往暖柔生前的院子去了。

      刘夫人本来就衰老丑陋,这会脸更加难看了,她悄声问阿武:“怎么回事?他怎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阿武道:“跟曹家人说好了,计划在铜山山谷设下埋伏,却不知因何,大队人马顺顺利利通过了山谷,并没见有丝毫动静,大概是曹家那边出了问题也未可知。”

      刘夫人拂袖,“袁绍活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净是些蠢东西!你随我去那院里看看,听刚才的话音像是对我起疑心了。”

      房梁家具被烧成灰烬,灰烬随风摇摆,飘的到处都是,袁绍对着满目疮痍伫立良久,见到刘夫人袁熙阿武一并来了,面无表情的问:“夫人非得叫我断子绝孙不可吗?”

      刘夫人松垮垮的眉毛卷成一团,“将军何出此言呢?此乃天灾。”

      “若不是烧的这样干净,我就信了,府里几百个下人,夜间值守的有几十人,失了火竟无人知,竟无人救?暖柔院里也有婢女仆役若干,难道一个个都是傻的,不知道往外跑吗?还有我的琳儿,这样稚嫩的骨头,几处被人掰断,你好狠的心!”

      刘夫人解锁眉头,嘴角的皱纹像水波一样向两侧荡漾开来。

      “将军要不说扶正的话,他们也不会落此下场,人都得为自己打算,我也只不过清扫了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而已。”

      “你总算不装了。”

      袁绍卸掉盔甲,弯曲膝盖蹲下,抚摸着幼儿的尸首,哀伤不已。

      “貌似神佛,心如蛇蝎,夫人装的一手好蒜,这么小的孩子,你如何下的去手?他日入黄泉,难道不怕阴司里有报应吗?”

      “将军,这便是佛家说的因果,是你的喜新厌旧,令我变成了这样,嫁给你二十二年,你已有二十年不曾上过我的床榻,我们早就不是夫妻,更没有夫妻情分,你有你的考虑,我有我的打算,谁也别埋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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