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风轻风轻风

5、失忆

　　这天的理综考试，那个监考老师依旧没来，是老沈同志和超能女人监考了全程。

　　可能是觉得三小时的考试太过无聊，凌卓便用桌上的铅笔把选择题涂上了，顺便凭借记忆和常识答了几道物理和生物的大题。

　　至于化学……一窍不通的凌卓很想发出尖锐爆鸣声来表达见鬼的心情。

　　不过一旦开始答题，他就发现，那些课上不经意灌入他耳朵里的知识点，他都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卷子的基础知识部分他都能写上一些。

　　虽然不知道对错，但确实是能写。

　　写完能写的，剩下的时间他又无所事事起来，而考场上的人一旦闲起来，那就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所以凌大闲人闲来无事，把监考老师留给他的笔拆着玩了，然后就发现了铅笔自带橡皮的地方没有橡皮，取而代之是个小小的纸团。

　　凌卓警觉起来，他抬头看了眼超能女人，见对方没往这边看，这才做贼似的扣出纸团，拆开。

　　上面的字迹潦草但不难看，不过没凌卓的字好看，凌卓臭不要脸地这样想。

　　短短两行字：
　　17号楼2单元1401，
　　如果.

　　凌卓：？

　　如果什么？这人居然没写完，说话说一半就算了，连留纸条都留一半吗？而且这个地址是怎么回事？哪个小区倒是写明白啊！

　　凌卓把纸条团成一个球，心里想的全是快给老子见鬼去吧。

　　可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凌卓却贼心不死，赶在老沈同志离开前叫住了他：“沈老师，我想问一下，您有之前监考老师的联系方式吗？我想把文具还给他。”

　　老沈同志看了看他桌上被大卸八块的笔，然后说道：“你自己留着用吧。”
　　凌卓：“……”
　　他还想再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但是话已至此，似乎没必要了。
　　最终只是说了句“谢谢老师”。

　　随着第二道铃声的响起，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终于正式结束。

　　一出教学楼，魏浩就把准考证撕成碎片洒向空中，大喊道：“考试结束，假期快乐！”

　　然后被路过的卫生委员抓到，罚扫考场一层楼。

　　凌卓在一旁幸灾乐祸：“怎么，你今天出门也没看黄历？”
　　魏浩不轻不重地怼了他一胳膊：“去你的，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凌卓接着笑，用昨天语文试卷上出现的诗词挖苦他：“所以就劳你筋骨饿你体肤呗。”
　　话虽这么说，但本着好兄弟有难同当的常情，凌卓义不容辞替他承包了半层楼。

　　两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向着中间清理教室。

　　说是清理，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把桌角的座位号纸条揭下来，然后检查一下有没有遗落的文具和书本，将它们送到附近的杂物间。
　　至于扫地和拖地之类的大工程，都是开学后班级大扫除才做的事情，他们无需去做。

　　所以清理考场就变得简单起来，凌卓一边哼歌一边揭纸条，很快就揭到了他们考试的教室。

　　后门旁边的书架上，一本孤零零搁置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是罗素的《幸福之路》。
　　他觉得这本书眼熟，似乎是监考老师总拿着的那本，所以犹豫了一会还是翻开了书本。
　　有张书签夹在里面，上面是两行又潦草又熟悉的字迹：
　　受害妄想一直根植于对

　　对什么？这人没继续写，凌卓也不知道。

　　原来写字写一半是天生的，凌卓幸灾乐祸地这样想：那监考老师的脑子似乎真的有问题，而且不是小问题。
　　他翻过书签背面，上面有三个更潦草的字：沈亦森

　　贵姓沈。
　　所以，这就是他的大名吗？

　　凌卓觉得很玄乎——这三个字越看越陌生，可读起来又意外觉得熟悉。

　　沈亦森，沈亦森，沈亦森。

　　第三道铃声响起，凌卓如梦初醒，他掏出笔，把“沈亦森”三个字记在手背上，这才合上书，例行公事把它扔进了杂物间。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把书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接下来的清理就顺利了许多，等他和魏浩在走廊中间的教室会合时，距离考试结束还不到十五分钟。

　　两人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揭掉了最后一个教室的纸条，然后甩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天的晚霞依旧绚烂无比，凌卓走在路上，恍惚间又回到了记忆里某天，他和那个比自己高的少年一前一后往家走。

　　一旁的魏浩见他走神，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又想那个监考老师呢？”

　　被说中心事的凌卓吓了一跳：“卧槽你会读心术？”

　　魏浩耸耸肩：“那倒没有，你这两天张口闭口都是他，我这是合理推断。”

　　凌卓认栽：“好吧，其实我就是觉得奇怪，但我说不上来。”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认识我？”
　　魏浩说道：“最重要的一点，第一场考试有个签名表，每个到场的人都要签字，你签了吗？”
　　凌卓一愣：“我不知道什么签名表啊。”
　　“我就说那不是你的字嘛，”魏浩说道，“那签名表是从他手里开始传的，我签完本来想传给你的，但是发现你那栏的名字已经写好了。”

　　第一场考试时，那个老师还没见过凌卓的答题卡，如果名字是他写上去的，只能说明他一开始就知道凌卓的名字，而纵观整个考场，还没有哪个学生胆肥到敢替别人乱签字。

　　所以名字是他写的，他认识凌卓。

　　“但我爸妈说没这个人，”凌卓懊恼地说道，“另外我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楚，总觉得像梦里的片段。”

　　听到这，魏浩直接话锋一转，画风也跟着变了：“卧槽，你不会失忆过吧？你失去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再次重逢之时，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凌卓恼羞成怒地捂住了嘴：“你是不是被无脑电视剧感染了中枢神经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而且这他妈是情侣之间的桥段，话别乱说行不行！”

　　魏浩挣扎着掰开他的手，笑得喘不上气还没忘继续问：“那你到底有没有失忆？”

　　凌卓大吼：“锤子啊！当然没有！小爷我记性好得很！上到三岁下到十七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可说到这句时，凌卓却恍惚了一下。

　　他确实有不记得的事情，比如他小学时曾从一个烂尾楼的二楼掉下去过，重度脑震荡导致了不可恢复的逆行性遗忘，以至于他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去的烂尾楼，也不记得是如何掉下去的。

　　可他忘记的，也仅仅是坠楼之前的半小时的记忆而已，他又不可能和沈亦森只认识了半个小时。

　　“为什么不可能？”魏浩这么问。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

　　凌卓看向天边的晚霞，因为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个少年似乎每天都陪着他回家，夕阳映着他们年少的身影，流窜的影子被拖得好长好长。

　　“看过《千与千寻》吗？”魏浩突然说，“里面的钱婆婆说过一句话——‘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而已’，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就顺其自然吧，说不准哪天就想起来了。”

　　凌卓看着手上的名字，心里想的是他写名字比本人写的都好看，嘴上却说：“算了吧，不重要。”
　　想了想又不甘心，掏出那张纸条问魏浩：“你觉得上面的地址在哪？”
　　魏浩突然就抬高了声调：“卧槽他给你留纸条？你怎么不早说？”
　　看了纸条之后，魏浩也萎了回去：“我合理怀疑这纸条是故意给你添堵的。”

　　“那可不，我就说他脑子有病，”凌卓耸耸肩，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咱们这个小县城，既有17栋楼以上的规模又有14楼的小区不多。”

　　魏浩瞪大了眼睛：“是不多，但东西南北加起来至少也有七八个符合条件的小区，你真想一个个找啊？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债呢，太执着了吧。”

　　凌卓：……
　　怎么办，这话说的他瞬间萎了。
　　“算了不找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这天晚上，凌卓做了个梦，一个直击儿时记忆深处的梦。

　　陌生的卧室里，他熟练地坐在床上，随手扯了衣架上的布蒙在头上：“水映深，我们玩过家家，你演新郎，我演新娘。”
　　少年皱起眉头：“你别乱动我妈的丝巾。”
　　“她又不知道。”凌卓拉着对方，一本正经地唱道，“一拜天地——”

　　“无聊。”少年的抱怨刚说出口，就被凌卓按住脖颈，对着窗户的方向拜了一下。
　　“二拜高堂——”
　　“夫妻……”最后一句没唱完，凌卓就掀开了盖头，盯着少年的脸，认真道：“我是公的，对吧？”
　　少年的眉头更紧了：“……男的。”
　　“那新郎换我来演！”一边说，一边把纱巾盖在对方头上，末了还没忘抱怨一句，“水映深你演的太差劲了。”
　　“这是我想演的吗！”

　　梦醒时是凌晨三点，凌卓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空旷的街道和昏黄的路灯被框在一方天地，凌卓坐在其间，突然就觉得孤独。

　　梦里的少年就是那个监考老师，他们确实是认识的。只是沈亦森男大十八变，而凌卓也一直叫错了他的名字，所以重逢时，他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记起对方。

　　不过现在他记起来了，沈亦森是他的邻居，也是一个被他百般迫害的却依然耐心陪他玩的少年。
　　也许是记忆中的他总迁就自己，凌卓想了想昨天发生的事情，突然就愧疚起来——无论是记忆里还是现实中，他对他的态度都难免太恶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