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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他究竟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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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在阿尔泰时,人人都说被捉的他是商贾,他自己当时也是承认的。可为何那日在固安见时他的身份又变成了当朝的臣子,与那恭亲王爷说话一口一个“下官”的,看他的年纪尚轻,还有爷爷对他的这种谦恭礼让,尊重热情的态度,莫非他现在官居高位,年少有为?可是我在现代时也没听说过康熙朝有过这样的人物啊。
心思复杂,遂默默的开始收索记忆……
突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竟想起当朝相爷纳兰明珠家的大公子纳兰性德来。好像此人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他是康熙十五年的进士,皇上身边的三品侍卫,才华过人,能工诗词,淡泊名利,是个少见的,也是个不同寻常的古代人,为后人所钦佩。
那天,与王焱为伍的另外两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就是被他唤作容若的,难道说这个王焱也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看他管着其他两个,还有一身很俊的功夫,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二品以上的官,所以顺理成章的也就是王爷的臣属了?
如此说法,怪不得爷爷生前就定有这样的规矩。可是据我所了解的爷爷,他也不是这般世俗的人呢。
我分不清事情的原委,心思好乱。目前我只知道这样一来,他倒是成为先来的,我竟是后到的了。
我撇撇嘴,颇为不自在的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事,都被我给赶上了?又回想起他说只是来观里还愿的,现在又要在此斋戒数日,看来没有十天半月甚至一个月他是不能走了。我真是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不在皇上身边当差去,偏要来遇见我?
思来想去,我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将他赶走。突然冒出“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个念头,令我好想冲进去向他问问清楚,还要问问他要在这里住多久,才肯走。
可我又犯难了,我若是这会上前去问,刚才与他说的那些狠话,字字句句我自己都还记得清楚,更何况是他,此时去不就等于自己打自己嘴巴吗?不行,不行,多没面子的事,我才不干。可要是不去问个明白,我这心里又是痒痒的,真是痛苦难捱啊。老天啊,我该怎么做才好?
好半天也想不出个法子来,只能在心里憋屈,烦闷,纠结着,急得我在地上直跺脚。
这会儿清贤他们搬弄完物品,见我在院子里兜圈转,遂上前问我道:“姑娘,海兰姑娘?”
“啊?”我被他这样一叫,方才回过神来,转身问他说:“清贤,有事吗?”
清贤不解的问我:“姑娘很冷吗?看这天似要变天,可能是要下雪了,要不要给您也加个火盆子?”
我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冷了我自己去寻就是了。”
清贤听我如此说,便带着他们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王焱两个人,没人说话,死气沉沉的,和这阴沉沉的天气一样。
他坐在北屋正房内,暖暖的烤着火炉,惬意的喝着茶;而我则站在院子里发呆,受冻也不觉得冷,思绪不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朝他的房前走了两小步。
还没等我走上台阶,哪知他忽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嘭”的一声将我的视线连同我隔离在门外,吓得我差点没将脸盆丢在地上。
他突然的举动让我顿时醒悟过来,他这是在学我,在气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气死我了。我恨恨的跺着脚,可又无可奈何,只好转身赌气回房。
我怒气冲冲的将脸盆放在架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猛的喝下去。
“啊,好冰啊”一口水咽下去我才发现这水竟然出奇的凉,冰得我心口痛。我龇牙咧嘴的揉着胃,又气又恼的摸过椅子坐下,自顾自的说:“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专用房吗?我这里也是专用,反正玉佩我也还了,大不了下次出门的时候,小心着点不与他遇上就完了。”
我在房里大声的喊骂着:“混蛋,坏蛋,大坏蛋,谁要理你。”
喊够,疯够,骂够,这才定了定神,复想起去看韵兰的正事,因为这个王焱还真是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我看外面天色已然不早,心想,过会真要是下起雪来,路怕是不好走,得赶紧动身才行。
正要起身收拾衣物,清彬过来叫我道:“海兰姑娘,该用中饭了。”
经他一提醒,我方想起早上为了不被噶尔丹的人发现,偷偷的溜出来都没吃早饭。我在屋内回他道:“哎,知道了。”
清彬又问我说:“是送过来,还是和我们一起吃?”
我想,若是果真代韵兰进了宫,再出来恐怕需要些日子,还得先找个靠谱的人帮我传话给如雪,一起吃了饭,到时寻人也方便,于是忙回他说:“不用麻烦,今天我过去和你们一起吃,谢谢你啊,清彬。”
清彬回我道:“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先过去了。”
“好,我马上就来。”我说。
等我来到前厅,道观众弟子早已围在几个桌子拼成的大长桌前,却没有人动筷子,见我来一概人等均是很高兴的神情看着我,却没有一个人和我打招呼。
我疑惑不已。心想,平时他们不是这样的,一见我定是争着让我讲故事,和他们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
于是我开玩笑的与他们说道:“怎么没人吃啊,等我呢?”
一群人向我点头,却又快速摇头。我搞糊涂了,笑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懂。”
清一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一个空位,然后对我小声说道:“海兰姑娘,这里有位置,您坐这里吧,我去给您拿碗筷。”
我笑道:“好啊”然后挨边坐下。
清一很快回来将碗筷递给我,而后又是安安静静的坐好,不再说话。看得我是更加不解,遂问他们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可是依然没人回话,只是摇头。
见他们不答,我心想,莫非他们每天潜心修道,已经修至极境,都能猜到我的想法,这是在为我送别了?
我忙微笑,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也没什么……”
哪知我的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朝大堂侧门后方看去,我迷惑不解,也随着看去,只见主持师傅走至堂前来,和他一并而行,略为走在前面的,竟然是——王焱。
怎么会是他,他来这大堂内做什么?
还没等我的思维转过来,却见主持师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与他双双落坐,二人并未分主次,一并而坐,只是王焱他坐在了左侧,主持师傅坐在了右首。
清贤,清源,清彬和几个大弟子又忙进忙出的从后堂端来数样斋食,而后便立于一旁,桌上的弟子更是严肃得很,端坐如常,似乎吃这一顿中饭也是在清修,哪里还有往常主持师傅不在一起用膳时的欢快样子。
我在心中默念着,就算你王焱是至上的宾客,可也不必非搞得跟上级领导视察,大家汇报工作一样,气氛弄得这般沉重。这大冷天的,再这么等下去,热馒头都快变成冷石头了。
估计此时人人都是我这种心情,只是碍于主持师傅在,不能说出口罢了。
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让清彬给我送到房里,也犯不着在这里遇上他,现在好了,想走也是不能走了。
我紧抿着双唇看着他,哪知他收到我的目光竟然付之一笑,转而对主持师傅和众位弟子柔声说道:“大家都别拘着,跟你们平常时一样,都吃吧。”
我腹议着,你说这话也就是客套话,说白了,就是废话。这能一样吗?若不是因为你这什么贵客,主持师傅也不会一并而来同大家一起吃饭,他最是提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果然没错,众人谁也没动,依然敛声屏气的坐着。
还好主持师傅开口与他说:“都是平常的斋饭,不知入不入得口。”
见主持师傅礼让,王焱他这才提筷夹了一口素菜吃,在口中慢慢的咀嚼后咽下,颇为赞美的说道:“妙,太妙了,真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斋饭,这是哪位师傅做的,比上次来时味道更为不同。”
清贤立在一旁阖首说道:“是厨房的掌事清觉做的斋饭,入观前他就是做厨房掌事的,对这斋食也是很有研究。”
王焱讶异的“哦”了一声,继而笑说道:“是谁发现了这样的人才,还真是慧眼识人啊。我们大家有这样的口福,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清源笑看了我一眼,回说道:“若是问起这事的根源,说来也巧了,昨日清觉要来观中做弟子,早早的便候在观门外也不进来,咱们众弟子又正在做早课,没人知道他,恰巧海兰姑娘穿着一身男装要出观,遇上他便和他攀谈起来,后来又将他引见给了主持和师傅,原本新来的都要从杂务做起,海兰姑娘她却说让他做杂务太可惜了,听他说从前就是做厨房掌事的,不如在观里继续做厨房的掌事,做回他的老本行,她还说这叫‘因材施用’,让大家各自发挥其所能,所以也就有了今天的清觉,三爷你若是早两三日来,怕还吃不到这样的斋饭呢。”
我回笑给清源,心道,行啊,清源,平时没看出来,还真是会说话,比那木木的清贤强多了。既不彰显自己,又做了顺水人情,将前因后果说得一字不落,听得人心里也是暖暖和和的,前途无量。
王焱哈哈笑道:“‘因材施用’好,好,好啊,想来必是出自《论语•为政》中的词句,子曰:子游能养而或失于敬,子夏能直义而或少温润之色,各因其材之高下与其所失而告之,故不同也。”
啊?我感叹道,这“因材施用”果真出自《论语》吗?我只知道中学,大学课文中的那些名句,原文我可是从未拜读过,更不知子游和子夏都是何人。我本是想说“因材施教”来着,只是这“教”字实在有些不符,便自行给改成了“用”字,他竟然还能找到出处,古人就是古人,什么都想追求个起源,来提高自己。
主持师傅在一旁附和着笑说道:“三爷说的及是,这海兰姑娘的见地,贫道有时也是力不能及啊。圣祖之言不能融会贯通,与先师比起来更是差之甚远,有愧,有愧啊。”
王焱笑回说:“过谦,过谦”说完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看我。
主持师傅笑让他说:“三爷请慢用。”
他同时也回了一句“请”。
终于开席了。
这顿饭,说席又称不上席,果然有主持师傅的作风,动了筷子之后,全部都没了声,静静的吃起来。
我总觉得这气氛太过怪异,本来是很饿的肚子这会涨得早没心情下咽,遂看向周围,见他们皆是低头闷吃,又抬头看向主持师傅,他也是一样,不经意间划过王焱那里,见他边吃边瞧着我笑,我回视着他,用唇语说道,看什么看?然后低头猛吃了几口,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
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攻势,我很不自在的快速吃完离席,对大家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然后飞身出了大堂,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湿冷的空气,才算好些。
我站在大槐树下手抄着袖子左等右等,也不见有出来的人,自语道:“平时也没见着吃这么慢的,我还要赶路呢。”
忽然有人在我身后叫道:“海兰姑娘。”
我回头一见是清源,遂欣喜说道:“清源,你可出来了。”
清源笑问我说:“姑娘找我有事?”
我想起刚才他的长篇大论,微微笑问:“平时见你话语及少,刚才你说那些话时是怎么想的?”
清源抓了抓头回我说:“也没怎么想,清源只是觉得姑娘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清觉更是感激姑娘的知遇之恩,所以当时想也没想,就将姑娘的原话转给王三爷听,是不是清源说的不好,姑娘不爱听?姑娘若是不喜欢,下次清源不这样说就是了。”
我忙遥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很好,就是我没你说的那么好,与那王三爷比起来,我的行为话语在他那倒成了卖弄,咱们还是低调些好。下次再遇到有关我的事,避重就轻的回着就行了,不必那么清楚的。”
清源笑着点头:“行,全听姑娘的。”
我拍拍的肩膀笑道:“平时没白偏疼你。”
清源嘻嘻笑着,想想又问我说:“姑娘是不是找我有事?可是什么话,姑娘但说无妨。”
“哦,我差点忘了”我从内怀兜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他说,“你帮我将这封信尽快的转交给你太雪师叔,越快越好,不让旁人知道,行吗?”
他点头答道:“清源定会尽力去办,姑娘请放心。”
“谢谢”我说。
清源还是老样子,从不问我的用意和去向,将信揣好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