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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解剖 ...


  •   “......”

      偌大灵堂内霎时一片死寂,所有人瞠目而望,只见青年正对灵位轩举而立,姿态沉静而眉目松淡,他左手虚虚张开静悬置于半空中,能看见手指白皙修长如玉,那耀目的猩红液体顺着他光滑掌心持续滴落,转瞬便将满炉枯白香灰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血腥气愈发变得浓郁。

      一片静滞僵硬的沉默中,言淮率先从错愕中回神,他瞳孔中残留着某种因震惊而破碎开的情绪,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青年身边,压抑着什么似的低低喝道,“苏辞,停下!”

      苏辞微笑着偏头看他,口吻寻常,“殿下放心,我没事。”

      “......”这人眉眼间依旧缀了点桃花残瓣般清浅的笑意,仿佛丝毫感知不到疼痛一样。偏偏面色逐渐苍白,暴露了他正在快速失血的事实。

      言淮不由得狠狠皱眉,昳丽清冷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惊怒,“苏辞...”

      他想要命令青年立刻停下,甚至有了亲自上手制止的冲动。胸腔里情绪翻涌,脱口想要告知青年不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苏辞却不再看他,视线越过他径直看向文老夫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疾不徐温声开口:
      “血誓已经立下,如此作保,您看是否可以?”

      文老夫人万万没想到他如此利落果决,对自己也能下如此狠手,早已被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对上苏辞视线,发现青年即便做出如此骇人之举,面上却依旧是含笑的、平和的、丝毫不咄咄逼人的,她心头震动,再也无法尖锐起来,也再也无法提出别的要求,少顷,浑身脱力般闭了闭目:

      “...要验便验吧...”

      苏辞闻言冲她礼貌颔首,旋即抬首看向明梧,“明大人,劳烦你继续动手,这次不必再中途停下。”

      明梧颇惊奇地瞧了瞧他,又看了看自家主子,任劳任怨地再度蹲在竹席旁,继续开始解剖。

      随着明梧动作开始,苏辞一边阖上掌心,用指尖抵住伤口止住血流,一边看向文颜如夫妇,很是妥帖地平静道,“文姑娘,等会儿场面可能有些不好看,你还是带着文老夫人去旁边厢房避一避吧。”

      “......”文颜如满眼复杂看了看他,片刻后,夫妇二人扶着文老夫人,缓缓走入灵堂内的右厢房。

      剩下的便都是男子了。苏辞抬手又看了看羽林卫副统领林超、还有都察院、大理寺、刑部派来协同审案的三位官员,礼貌一笑,“从现在起,劳烦几位大人候在遗体旁边不要走动,稍等若真能取出什么,几位大人今日便是人证。

      “......”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极其沉静温和的,但不久前那番轻描淡写血染灵堂的举动到底是产生了不小影响,林超这个羽林卫副统领面上多了几分真实的恭敬不说,就连一直没个好脸色的都察院督官,这下也少了几分轻视,沉默着没反驳什么。

      苏辞再次笑笑,友情提示,“诸位大人记得做好心理准备。”

      “......”不少人沉默点头。尽管他们还没意识到苏辞的提醒意味着什么。

      这下所有人都盯着遗体那边,苏辞心知这么多人都在,少自己一个不少,他只需等着结果便好。于是和言淮说了一句自己要处理伤口后,便抬脚转身走向灵堂一角,背对着众人,终于开始处理他鲜血淋漓的左手掌心。

      苏辞那腰间悬缀的那个玄色绣海棠锦袋里,成日雷打不动放了三样东西——金疮药、纱布、止疼药。前两样是因为他身上一直带伤,需要包扎,至于最后一样,则是因为他并不如何在乎这副穿越任务里被赋予的假身体,是以一直懒得浪费时间喝那些苦药汤悉心打理,但又为了避疼,因此只得请甘济堂胡大夫特意给他开了有麻痹成分的药。

      ——这药效果还不错的,排除那些苏辞并不在意的副作用,它起效时间很短不说,还能使人在意识清醒情况下大幅度失去痛觉,十分止疼,很对得起它的价钱。

      灵堂一角,置放花瓶的装饰架上,苏辞将几样东西都掏了出来,随意搁在了面前架子上,接着便打开瓷瓶,兀自开始吃药、上药...然而不知是不是疼痛降低了他的警惕,苏辞并没留意到身后不远处有道视线,一直静静凝望着他。

      言淮就站在两丈之外。

      他本也是站在文老太傅遗体旁边的,等着看明梧将东西取出来,然而到底身份有别,一张脸又总没什么表情,莫名有种不好接近的架势,是以众人自觉避让着他,与他拉开了两三步距离。

      是以,他独自站在一群人几步开外,偏头瞧着更远处的苏辞,专注而默不作声。

      他目力很好,能透过青年的背影和动作,大致猜出对方在做什么。

      青年的动作透出一种从容而不经心的松散。先是往嘴里扔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很是应付般囫囵吞了下去,继而利落往掌心撒了点某种药粉,似乎等那粉末渐渐融化了之后,青年才继续抬手从架子上取下一圈纱布,微微垂眸,一圈又一圈地给那伤口缠上纱布。

      直到缠了不少,言淮发现对方动作倏地一顿——

      “......”

      他呼吸随之一轻,立刻偏头,欲盖弥彰似的挪开少许目光,少顷却发现青年并不是发现了什么,而似乎只是因为那纱布太少,缠起来薄,收效甚微,以至于血没止住,洇透纱布滴了一两滴在地上,而青年颇觉无奈似的看向那血,垂眸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办。

      “......”眸光微动,言淮忽然想起明梧、文府的府医都在现场,两人也是大夫,不可能没有包扎伤口的东西。便下意识抬脚想要上前,然而还没来得及,却见青年已经将所有纱布从手上全部扯了下来,一股脑摁在伤口上,然后转身——

      他反应极快,立刻收回目光。

      苏辞已经抬脚走来,含笑随口一问,“怎么样了,还没好吗?”

      “......”扫了一眼明梧那边,言淮眉眼微垂,“嗯,快了。”余光不经意瞥向对方紧握住的手掌心,不知是不是布料堆叠的缘故,他看见青年伤口已经被压制着不再渗血。

      苏辞笑着点点头,随即越过他,驻足在文老太傅遗体身边。

      恰在此时,不知是谁克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苏辞立刻上前。

      只见文老太傅遗体中腹以下皮肤已被利刃从正中划开一道十分长的刀口,所有的内脏肠胃大剌剌展露人前,血肉模糊中散发出一股难以描述的腐臭!围观的几位文官脸色已十分惨白难看,不适到几欲作呕,而明梧已面无表情拨开其余内脏肚肠,切开了暗红褐色胃脏,他一手持短柄小刀,一手拿着镊子,正在一团恶臭发烂、尚未被完全消化的胃糜里仔细拨弄挑拣。

      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睁大双眼——那一团污秽中,骤然显露出了两三个黑沉沉的丸状硬物!

      那是什么东西?!一瞬间所有人心头只剩下这个疑问。

      只听“叮”地几声闷响,明梧一个一个将东西挑了出来,叮铃咣啷丢进一个白色瓷盘里。

      “诺,找到了。”他饶有兴致看向苏辞。

      苏辞微屏住呼吸,立刻接过东西端详起来——这三颗东西龙眼核一般大小,光听它们碰撞容器发出的叮当脆响便知此物十分坚硬,表面虽沾了些脏污,但依然能看出是原本该是漆黑圆润之物。中间有规则的串孔,看起来像是某种串起来用于装饰的珠子。

      这东西是什么?与真凶有什么关联?

      苏辞还在打量当中,不防言淮走近他身边,冷不丁出声,“我应该见过此物。”

      “......”

      苏辞瞬间看向他,清俊的眉眼因疑惑而微微上挑。

      言淮不自觉地一顿。迟滞了一瞬后,他微微降低了说话的声音,语速也不自觉变慢了,“文清的左手腕上,常年佩戴着此物。”

      常年佩戴此物?

      那么文家人定然清楚此物是什么。

      苏辞闻言沉吟片刻,转头嘱咐了相关人等好好安置老太傅尸身,继而端着东西、领着几个办案的官员抬脚迈入右厢房。

      言淮自是随行。

      文家母女正靠坐在软榻上,两人都没什么精神,张酖和文家夫婿正一左一右陪着,见到苏辞端着东西走进来,母女两人齐齐起身,文颜如率先开口,“东西可取出来了?!我父亲如何?”

      “文姑娘请放心,已经有人在妥善安置遗体,贵府的府医也在旁边看着。”说着,苏辞将手里的白瓷盘稳稳放在软榻正中的矮桌上,“这是刚从老太傅体内取出来的,几位看一下,可认得此物?”

      文颜如和文老夫人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白瓷盘中间三颗漆黑圆珠上。

      少顷,文老夫人微微睁大双眼,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女儿,颤声道,“如儿,这不是...这不是你送给你父亲的药香珠?!”

      所有人立刻看向文颜如。

      文颜如见状愣住,下意识又看了看那三颗黑漆漆的珠子,片刻后,像确认了什么似的,面上立刻浮现出惊疑。

      看样子,她知道这是什么。

      苏辞心里一瞬间起了许多猜疑,但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声音依旧温和无比,“文姑娘,敢问此物是?”

      文颜如勉强平复了呼吸,“...这是我送给我爹的药香珠手串,给他戒酒养身用的。”

      苏辞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听。

      文颜如断断续续解释起来。

      ——文老太傅德高望重,众人敬仰,但这只是外人看来。而自家人眼中,文老太傅也不过就是肉体凡胎,和寻常老人一样,有一身的臭毛病。

      嗜酒便是其中一项。

      早年文老太傅身子骨硬朗,时常与三五好友小酌几杯倒还能说得过去,没人拦着。但最近几年老太傅体力日渐衰微,频频因喝酒诱发晕厥之症,三番五次后,亲近之人便开始极力阻止他喝酒,但一直收效甚微,直到老太傅佩戴上戒酒手串。

      那手串是文颜如出嫁后偶然得知,是一味偏方,据说要用三十二种名贵药材晒干后研磨成精细粉末,再用特殊办法才能凝结成珠。而每个手串大约是有十六颗珠子,若将手串常年佩戴,便可逐步助人逐渐戒除酒瘾。

      起先文颜如是不信的,但神奇的是,自从带上此物后,文老太傅确实是逐渐淡了酒瘾,也不再时常与好友小酌,身子骨更是强健不少。故而发觉这手串有用后,文颜如便时常遣人购买,每逢回娘家探亲,她便一同几串回来,留予父亲备用。

      “...这东西,我爹戴在手上已经好几年了,不知道换过多少串,一直没出现什么问题...可是为什么,我爹怎么会把它们吞到肚子里?!...”

      知道自己亲手送的东西很可能指向真凶,文颜如说着说着,已经慌乱到有些语无伦次了。

      苏辞静静看着她,少顷,温声打断,“依文姑娘的意思,这珠子本来是一串,一串上约莫十六七个?”

      文颜如很快点头,“对!”

      “但这里只有三个。”苏辞旋即又看向文老夫人,“文夫人,老太傅临去时,书房里可有发现剩下的珠子吗?”

      “......”文老夫人颤声摇头。自从这证物一出现,她不得不意识到,原来她夫君的死,背后真的竟然疑影重重,令人心悸!

      那剩下的珠子去哪儿了?难不成被凶手带走了?凶手知道此物一露面便能指向他?

      这珠子有什么明显的指向性吗?

      苏辞垂眸思索一瞬,正要开口再问,却忽然听见言淮在他身旁冷不丁出声,目光对准文家母女:

      “既然这手串他常年佩戴?为何文清死后,你们无一人留意他手上少了一串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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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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