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伪装真情苟命》酒居山下的酒鬼

52、开棺剖尸

　　果不其然，苏辞刚提出开棺验尸一事，文府一行人当即盛怒，文颜如立刻夺走府卫手里的刀，劈头架在苏辞脖颈一侧，周遭前来祭拜的官员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无它，文府府医、羽林卫、大理寺仵作都已鉴定过文老太傅死因，已经盖棺定论的东西，再次开棺未免有侮辱遗体、惊扰亡者之嫌。

　　文颜如冷冷扫了不远处微微蹙眉的黑衣少年一眼，又怒目而视苏辞，咬牙含恨吐出两个字，“走、狗！”

　　苏辞任由那锃亮锋利的刀锋横在肩颈一侧，微微垂眸，他仿佛丝毫不担心那利刃下一刻可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平静地翻了翻手里的某本书册，指尖从容地掀开到某一页，举高了些，温声开口：
　　“动手之前，文姑娘，你不妨先看看这个。”

　　“......”盛怒之中，文颜如哪里想和他多说，拂手重重一挥，“苏辞，今日你若敢惊扰灵堂，他日，我必让你在这京城身败名裂，我文颜如说到做到！”

　　那本书被文颜如直接打落在地，书本朝上摊开，露出上面的批注字迹，文颜如的夫君目力极好，一眼便认出那是谁的字迹，见状立刻弯腰将书拾了起来，皱眉看向妻子，“如妹，这是《陵史野考》，上面是老师的字。”

　　苏辞道：“请二位翻到四十二页，周相与永正帝篇。”

　　“”文颜如的夫君下意识翻到那一页，待看清上面所写的内容，不禁抬头深深看了看一袭黑衣的言淮，目光复杂。

　　那不是像先前一样充满嫌恶的目光。言淮被看得微微蹙眉，眸光下意识落在苏辞身上——他拿出来的，会是什么？

　　文颜如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夫君的异样，怒意稍顿，而她夫君很快便也将书递到了她跟前，示意她看。

　　片刻后，文颜如微微睁大了双眼——

　　《陵史野考》第四十二页，讲的是大陵建朝后第三位皇帝永正帝与权相周殿卿君臣相和、开创盛世的历史。

　　据史料记载，因永正帝出身不正，乃京中一官奴歌姬魅上逢迎承宠所生，再加上永正帝性子阴沉跋扈，是以他小小年纪凭借皇宠入主东宫时，引起了周殿卿等一众清流老臣的强烈不满。
　　为将永正帝踢出太子之位，周殿卿联合众御史屡屡上书弹劾，多次抨击永正帝身世，两派人马水火不容长达数年，但谁知，就是被周殿卿如此看不惯的阴沉少年，小小年纪便连平数州匪患、安抚雪灾瘟疫后流民，更是拒绝巨额贿赂怒斩数百名违制屯田的富绅贪官，彻底肃清了两湖官场贪墨之风。
　　这数件大事办下来，周殿卿逐渐对专横跋扈的永正帝改观，开始悉心辅佐，而这一辅佐便是数年，两人政见相合，扫清流弊，一同奠定了大陵这数百年来的盛世。

　　而文老太傅在重读这段历史时，批注中竟提到了言淮，字里行间虽未言明，但有些以七皇子曦王类比少年永正帝的意思。文老太傅有感而发，叹息自己也曾像周殿卿一样，自诩文人清高、攻讦过七皇子曦王的身世，他为之感到惭愧；此外，批注中还提到了言淮前年平定永州山匪、安抚百姓；以及去年血染并州、先斩后奏一路杀尽十六名官场巨贪的事迹，暗叹七皇子除了脾性张扬，实则外硬内柔，或乃大陵朝堂可造之材。

　　......

　　一目十行读完文老太傅生前留下的小字注释，文颜如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一把将书夺了过去，抓在眼前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转瞬喃喃抬头，错愕出声，“不，这不可能！...我父亲一向不屑七皇子，这不是他写的...”

　　苏辞指尖轻描淡写拂开了抵在颈侧的利刃，定定看着她，“这就是文清文老太傅生前所写。”

　　“不...”文颜如颤声道，“是你！你极擅模仿，定是你仿了父亲的字迹，妄图欺瞒...”

　　“此书我刚从文府书房取出，三法司几位大人皆可作证。”
　　说着，苏辞音色蓦地淡了些，视线沉静锋利，一字一顿直戳进文颜如心里，“再者，就算字迹可以模仿，文老太傅写作时是以何种口吻、何种文笔风格，文姑娘难道连这也识别不出吗？”话到最后几近质问。

　　文颜如一下说不出话来。

　　“文姑娘，”苏辞乘胜追击，这次口吻却放得异样柔和，叹息一般，“在下知道，开棺验尸确实会惊扰老太傅亡魂，但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人刻意利用令尊之死嫁祸曦王殿下，那么老太傅便是含冤而死、不明不白。他在天有灵，如何能够瞑目？！”

　　文颜如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没有人比她更在乎文老太傅真正的死因。

　　少顷，文颜如哑声道，“...可我府上的大夫、大理寺仵作解已查验过，你还要开棺查什么？”

　　苏辞没有提文老太傅腹内有硬物需要剖尸的事，他怕一下子这么提文颜如承受不住会拒绝，故而只是循序渐进，说道，“既是栽赃嫁祸，那么先前验尸的人都有可能被收买，在下既然奉旨查案，便得将先前的一切都推翻重来。”

　　文颜如闻言闭了闭目，发髻凌乱难掩心绪之混乱。

　　这时候，言淮静步上前，他想必从未用过这样温顺的口吻说话，少年音色清越纯粹，缓缓唤道，“文姑娘。”

　　文颜如不自觉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受了自己父亲文字的影响，忽然觉得面前的七皇子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对方一改素日嚣丽的殷红，一身黑衣前来祭拜，看上去有些孤冷，可真真正正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冷峻少年。

　　七皇子真的是个恶人吗？

　　万一她真的误会了呢？

　　文颜如声音有些哑，“曦王殿下，你想说什么？”

　　言淮虽然不知道苏辞拿出了什么，能让文颜如震动至此，但他意识到了，青年并没有直接提出开膛剖尸这件事，想来打的是循序渐进的主意，想要先撬开文颜如心防，让她先答应验尸，然后经由仵作，顺理成章提出文清腹内有异物这回事。

　　是以他心念一转，决定帮着青年添把火，静静出声，“文姑娘，你可知，因秋闱试题泄露一事，坊间有人传闻文老太傅贪生怕死，为活命在临死前将试题透给了本王？”

　　文颜如呼吸陡然一乱。

　　她气得发颤，“他们竟敢...我父亲两朝太傅，门生无数...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言淮沉默着看她，少顷，淡淡道，“众口铄金，只要真相未明，便日日有此传言。”

　　“......”难以言喻的激愤在胸腔中翻涌，文颜如心绪久久不能平息，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咬牙恨声吐出三个字，“...好，开棺！”

　　顿了顿，她又蓦地抬眼，“但不管你们要换谁来查，查验时我夫妇二人须得在场，我府上的大夫，以及原大理寺仵作也均需在场！”

　　——这自然是十分合理的要求。

　　苏辞闻言笑笑，“这是自然。”旋即侧首看向身旁，温声开口，“殿下觉得呢？”

　　言淮深深看他一眼，少顷，眉目微垂，点头嗯了声。

　　一番商量后，苏辞将特使令牌给了林超，着他前去三司请人。很快，文府的府医、大理寺仵作以及刑部的仵作纷纷到场，前两位是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至于刑部来的那位仵作——因为此人是言淮点名要的，所以苏辞格外留意了一下，对方名唤明梧，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人，虽然肩头背了个不小的药箱子，但脚步十分轻盈稳健，很明显是有功夫在身。

　　明梧放下身上的药箱，冲言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殿下。”

　　言淮微微颔首，示意他起来，两人走到一旁低声交谈了几句。

　　与此同时，由于验尸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是以文颜如夫妇立刻开始清场，委婉送走先前前来祭拜的客人，不多时，灵堂前的客人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只除了一位穿蓝灰色广袖直裰深衣、年约三旬有余的中年男子。

　　此人虽步入中年，但眉目淡而有神，仪范清冷，相貌轩举，仿若高山上的劲瘦修竹，气质格外出众，令人不由得为之侧目。

　　文颜如见他一直停留不走，迟疑着上前送客，“张大人？”

　　对方冲她颔了颔首，声音平和，“不必赶我也走，我受老师多年照拂，如此关头，自当陪着你们一起。”

　　文颜如思索片刻，竟是答应了。

　　见状，苏辞不由得有些好奇此人是谁，竟然会让文颜如如此痛快地答应对方留在自家父亲的验尸现场，便微微偏头，低声问道，“殿下，此人是？”

　　言淮沉默一瞬，亦是低声答复，“张酖。”

　　虽是很言简意赅两个字，苏辞却立刻明白了此人是谁——张酖，文清得意门生之一，现东阁大学士，兼国子监司业。据说张酖此人作风高洁，与文清师徒感情甚笃，先前京中学子在国子监门口闹事时，口口声声便是让张酖这个司业出来主持公道。

　　师徒感情甚笃...

　　苏辞不知想到什么，不着痕迹多看了张酖一眼，而后与言淮肩并肩，随众人一道迈入灵堂内。

　　灵堂大门缓缓闭合，光线透过窗棱打在冰玉棺上，莫名显得室内十分阴凉。

　　由于冰玉棺高度十分之深，不方便验尸，是以文老太傅的遗体被搬了出来，平放在一旁地上临时铺就的竹席上。

　　明梧这个仵作立刻上前蹲在竹席前，他取下肩头的药箱，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个皮褡链布包——里面陈列着一排精铁打制的各种小刀、小锤、锥子、镊子、剪刀、银针各种工具，每一个皆泛着森寒铁光。

　　文颜如见状迅速扭头，深吸一口冷气，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明梧却无动于衷瞟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静，而后拿出抵御尸臭的布条捂住口鼻，十分冷静地在文老太傅遗体上仔细检查起来。

　　虽然他此行目的是剖出文老太傅肚中异物，以查清那究竟是何物，是否与杀人真凶有关，但想必是言淮刚才提点了他几句，明梧并未一上来便直奔主旨，而是先有模有样检查了一下尸体周身，再次确认了“死因乃利器刺中心脏，失血窒息而死”以及“凶器乃一把状似银鱼刃的短小暗器”这两个验尸结论。

　　闻言，文府的府医和大理寺仵作皆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先前验得没错，不必担心被问责了。

　　然而，费了一番周折将遗体挪出来，却没查出什么新的东西，文颜如不禁是有些埋怨失望的，就在她命人想要将遗体重新抬回冰玉棺中时，明梧冷不丁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出声，“急什么？我还没验完。”

　　“......”他语气不是很亲善，有种石头一样天然的冷硬，看上去毫无人情，文颜如本就稍有不满，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冷声道，“你还要验什么？”

　　明梧木着张脸，石破天惊扔下一句话：

　　“你爹胃里有奇怪的东西，我要剖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