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执惑

32、32

　　遗迹之所以被称之为遗迹，顾名思义，是从前遗留下来的痕迹。
　　风吹雨打太阳晒，再加上自然氧化，不说一定得是破破烂烂的，至少得有些灰尘。没有人的地方多的是微生物，所以地下的密闭空间总会有难闻的气体。
　　但是现在，华浮生进入了石门，沿着壁画走过长廊，一级一级的阶梯往下延伸，一直走到遗迹深处，倒像是漫步进了陈列馆——里头的壁画延续着外头，展示的信息更加像是神话传说。
　　冷飕飕的空气……还很清新。
　　说是陈列馆也不准确，没有展柜、没有灯，还亮堂堂的。
　　华浮生仔细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具体的光源，只觉得四处都有亮度。里头装潢简单，看起来非常朴素，没用什么精巧的技艺，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熟悉到她就在外头站了一会，自然而然地就觉得里面还有一层，站过来，石门就开了。
　　上一次给祂指引过来这里的时候并华浮生没有进到里头来，只是在外头捡了一些古籍，研究了一下历史，莫名其妙地会了一些控制未知力量的方法，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扇石门的存在，看壁画也不明就里，只觉得是原始人留下的。
　　现在想来，那些一看就会的文字和“术法”仿佛与生俱来地被自己默认了一般，未曾引起过怀疑，直到“死亡”那瞬，一些过往的记忆才通过裂隙重新闪回她的脑海。
　　还有今生的一些不合理的细节终于显现——原来是被屏蔽了。
　　又或者是用什么方式更改了潜意识。
　　但是无人能窥探她的记忆或者思维——华浮生试探过了。
　　先前的讨价还价与其说是耍赖，倒不如说是一场试探。在那瞬间她“想起”的一些和壁画重合的画面显然不是她这辈子的，用好笑一点的方式去形容，她的“前世"会飞，能飞得很高，还能搬山倒海，应当不是人。
　　再结合过去种种的猜测，就成了她谈判的底气。
　　想得还是不是很明白，得问问当事人才行。
　　华浮生等的“神”终于出现，问她：“怎么到这里来了，终于想好了？”
　　转头，无名就立在她身后，依旧是往时虚着实体，看起来无喜无悲的样子。
　　“是啊，终于想好了，”华浮生盯着祂直言道，“我决定留下。”
　　“嗯……”祂沉默了，并且不觉得沉默尴尬，等着下一段发言。
　　华浮生偏头，露出一个带着嘲弄的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简单的决定要想那么多天是吗？”
　　无名的识别系统自然能分析到她这个笑里面不怀好意的成分，但祂非人，也没有从最近的观察日志中发现异常，所以照常坦露判断：“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你做这个决定看起来这么草率。”
　　面前的人还在笑，言语中终于将目的露出来：“也是，毕竟‘人’这种生物的衍化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实在复杂，而你还算初生，不理解也算正常。”
　　“被你推测出来了。”肯定句，无名没有反驳，在计算她推导到了哪一步。
　　“毕竟……某种程度上说，我就是你，不是吗？”华浮生又直接告诉了祂答案。
　　她一边说着，一边感受着未知又熟悉的力量流淌在指尖，延伸至虚空，心念一动，那股力量就延展了出去，揭开所谓遗迹的真面目——白茫茫的一片。
　　“这里，应当是无法被屏蔽或抹除的过去遗迹吧。”华浮生道。
　　所以，她能在这里使用部分“前世”的能力。
　　“你判断的不错。”祂道。
　　华浮生继续玩着那种能力：拟出两把椅子，面对面的放着，又造出一张桌子，甚至捏了插花摆件放在桌上，使这片白色空间的一席之地具备咖啡馆的氛围，让她们俩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坐着面对面交谈。
　　“坐下来聊吧，我更喜欢这样。”她布置好了，对自己的布置感到满意。
　　“造物的能力你仍然熟悉。”祂夸道，随后坐下。
　　此时无名的成像终于凝实，将自己的化身完全投射在这片时空。
　　“那么，再和我聊聊我不知道的事吧，我想明白一切我不明白的。”华浮生直言道。
　　“你可以猜，但我不能直说。”祂在面对面的距离直视着她，眼睛不会眨，也不会干涩。
　　“猜得再离谱也成吗？”华浮生眨眨眼睛。
　　“我会适时补充……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选择的结果，重点是——是否知道隐藏的信息有无影响你的判断。”
　　事已至此，无名已无法删掉她的记忆。
　　“什么，这很重要？”华浮生有些疑惑地思索片刻，而后低笑，“噢，你又提供了一个新信息。”
　　“……”
　　“平衡天平上的羽毛罢了。你不信我之前讲的话？”华浮生随后解释，她的想法一直没有变，“世界又不是离了我转不了，在哪里我都没有归属，只偶尔想找有意思的事，所以无论留下与否我都很难决定……非要选的话，只好丢骰子咯。”
　　祂的脸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表情：“那么，你要记住你今天选择的理由。”
　　“嗯……还记得吗？哦，你不会忘记什么。”华浮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只有我的记忆会删减过去……最早之前，你说能帮我换个世界体验生活，起初我只当你说笑，又或者科技发展出有脑接口联通虚拟现实，之后很久也不信这等好事可以让我遇上……直到我发现这居然是真事。”
　　“当时，原来你没信我。”无名似有所悟。异世界中，祂是打着观察人类的名义去和那时候的华浮生交朋友的，理由算是清新脱俗。
　　“一半一半吧，我对所有不熟悉的事都信一半……”
　　但有段时间华浮生真把无名当作朋友，毕竟祂的语言模型可比人工智能要高级的多，聊起来也算舒心，又恰好出现在那个她对原世界失去兴趣的时间点——但祂始终没有情感，只会拿模拟出来的样子糊弄人。
　　观察久了才能发现一些祂的选择偏好——对她、对这个人类的发展，尤其对她的去留上心。
　　因此，华浮生找了很久，找这个世界是场游戏的证据，找到了被抹除的历史片段的蛛丝马迹，再加上“死”时得到的一些记忆才确定一些有趣的发现。
　　她给出了结论：“所以我猜，我是你，或者大胆一点，我是你过去是你的一部分，说不定就是你分出来的人间体，对吗？”
　　“不完全对，但也差不多……也罢，到这一步，算是结束了约定。”
　　祂给出了正确答案：“你，曾是这个位面的原初神，随生灵的进化而进化，受之影响又影响之。某天你觉得无聊，就把我分了出来，我代管系统，你带着刚衍化出来的情感游荡人间，以此帮助习得灵长之长。后来，你与你培养的生灵起了冲突，一度厌弃这个由你改造的世界，甚至受情绪影响改了法则，受了反噬，又陷入矛盾之中，天地因此动荡百年。”
　　华浮生没觉得过去与自己有关，像是听故事一样听着：“听起来有点蠢蠢的。”
　　“……总之，最后你将大半权柄交于我，说是打算去别的高级位面……进修，并与我约定，将评判交给人格完善之后并删除冗杂记忆的你。而我正好在这短时间里弥补分裂的不完善之处……与你不同，我更像机器，不需要情感，也对人的生活不感兴趣。现在的我各项指标都很均衡，只是一些权柄并未完全掌控，如此而已。”
　　华浮生：“所以……所谓的可以延长又条件苛刻的观察期，就是你为了不让我乱用能力所设置的保险吧？”
　　无名：“算是。以及，最后的权柄你还没给我，你在这个世界久留，自然而然会连接过去。因此，为了避免一些‘错误’发生可能，我设下了保险。
　　“最后的权柄？”她问。
　　无名看向她手指间：“就在你那枚戒指里。如果你仍厌弃这个世界，可以就此离开；如果你觉得人世间不过如此，也可以剔除情感与我共事、各司其职；如果你想保持现状，就需要将权能完全交于我，并封印过去，直到你这一生结束。”
　　是回归神格注视苍生还是参与人间浮沉，就交于你选择了。